《荼靡》揶揄大人

31、云开之三

　　R区有一些旧政府时期留下来的烂尾楼，当时经济泡沫崩盘，地产公司的资金流出现问题，甚至很多民众的定金都打了水漂，还得还银行的贷款，唯独没有到手的就是变成烂尾楼的住宅。
　　很荒凉，新城市建设也就二十年，没来得及拆掉。于是连同着灌注混凝土的模板都留在了建筑上，锈迹斑斑，长时间风吹雨淋形成的锈迹呈现出古希腊壁画的质感，带着浓重的工业风格。
　　卓希偶尔会来，在旁边的建筑物上细细凝视着那浓厚的锈红色，长时间的叠加几乎变成黑色。
　　热烈但透着凉意的阳光渗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末世感，照在斑驳的锈迹上，恍如隔世，混沌之中不知今夕是何夕，似乎苍茫天地之间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似乎人生种种皆为虚妄，也无可怀念之处，无信仰者何谈归宿，似乎死亡便是唯一的去处。
　　生死，不过是一种存在形式的交替，从一种物质变成另一种物质，只是意识会消失吗？卓希也没失去过生命，也不知道死亡之后的意识又是何种状态。
　　意识更像是被困在三维物质中的四维产物，可人类为什么可以通过繁衍一定程度上创造意识呢？人的大脑真是神奇的东西，即便是冯诺脑盘理论如此发达优秀，也未曾搞清楚意识的起源问题。就像无翅人类始终没有搞清楚量子纠缠的原理一样，可以创造出相关的很多卫星、仪器，但不知道它内在的原理。
　　这样来说，人类死亡之后意识更像是一种沉睡的状态。按照大脑的结构来说，神经元、神经末梢、神经突触这些产生思维、强化思维的工具是如何和四维意识扯上关系的呢？
　　我们的身体回不到过去，意识却可以回到过去且随时切换时间线空间线，这是三维和四维的巨大差异。
　　……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没归属感嘛？”
　　“为什么。”卓希看着敲开门的夜山空不着头脑地来了一个问题，也不着头脑地回了一句。
　　“你先开门。”
　　卓希按令开门。看到夜山空叫了一个一次性货车。装了满满的一车什么东西。卓希倚靠着门框表示疑问。
　　“阿希祖宗，把门调大，你也看到了，很多。”
　　卓希在光脑上调节了门框参数。
　　夜山空把车设定了跟随模式，带到了大厅。把东西搬下来的时候卓希傻眼了。
　　是各种巨型毛绒玩偶以及珊瑚绒毛毯以及带毛绒的周边产品。
　　“把你所有房间的限制撤掉。”
　　卓希愣了一下，“你要放进去啊？”
　　“不然呢。”
　　被这人的理所当然震慑到了。
　　不着片刻，整个房间包括墙壁地板天花板都被毛绒覆盖，即便医疗舱也加了毛绒的外套。沙发也被一个长条状的毛绒大哥占据。
　　“你这是要我睡哪。”
　　“跟它们挤着。”夜山空完工后表示很满意，一边拉着卓希往外走，“走吧，去我家吃火锅，还是那种比较古典的煮法。”
　　“火锅？”
　　“你上次不是吃过吗，走吧。”
　　卓希懵着上了夜山空的车，去往了吃火锅的目的地。
　　……
　　“所以团队现在跟邵宁的合作已经结束了？”卓希听了夜山空的一大串话，嘴里还嚼着肉片，声音含糊不清。
　　夜山空莫名好笑，“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卓希没理他的问话，自顾自加了一把香菜，“那邵宁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大同党也只此一役便陨落，不应该呀，他们会有后手吗？”
　　夜山空又加了肉片进去，“也不至于陨落，换个人就可以吧，他们的主张洗脑性挺强的，一出世就获得这么多支持，如果不是夙玉够硬，现在哭的就是夙玉了。”
　　“你这嘴可真毒，怪不得喜欢吃大葱。…话说，为什么夙玉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你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唉，如果我是夙玉，当年就不会把你们放出来，更不用说搞什么团队，…”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据毅哥说当年几个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被邵宁捡到后才有了生路。夙玉是不管这些残旧之人，就凭我们自己，夙玉认为掀不起多大风浪，即便我们有了什么发展，他们那边还有一个楚河，分分钟扭转局面，有的事情是真的无解。”
　　“那樊毅知道楚河已经…”
　　“知道吧，只是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不想去想那些不想知道的事情。”夜山空没放弃，继续了之前没被回答的话题，“你以后什么打算？”
　　卓希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你无不无聊。”
　　夜山空不知该怎么说，顿了片刻，“阿希，意义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喜欢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人这一生就欲望二字，…”
　　“是，仅仅欲望二字，便能指使着人团团转，全凭人的喜恶去生活，可我正是不喜欢这生命本身，DNA驱动的生命，有什么可珍贵的。”
　　“那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抛弃生命吗？”夜山空看不清卓希的表情。
　　片刻无语，“可能，夙玉救我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跟他们一起死去才是我最好的结局。”
　　……
　　柏悦的事情对大同党来说仅仅是高层的一场人事变故。只是对于云曦来说过于残忍，自己辛苦把何以洛关于大同的一些想法整理出来并发扬光大，筹谋党派建立，构筑内部权力体系，致力于与夙玉抗衡，到头来却在至关紧要的场合把把柄送了出去，名利双失。当年若不是刘博洋放弃了何以洛，他们何至于被旧政府欺辱，但自己所做的反击都功亏一篑。
　　但邵宁没有告诉她，柏悦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邵宁不忍，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感觉甚是懂事，云曦被旧政府通缉期间硬生生没怎么哭过，被薄毯子包成一小团窝在云曦怀里，只是红着脸沉沉睡着。
　　当他在一处安全的院子把人安置了之后，便发烧感冒样样没落下，似乎所有的病都被推到了安全的时间地点。云曦日日烧药，邵宁也暗中四处找人寻医。
　　只是那个冬天，小孩子没有熬过三九天的一场大雪。
　　云曦本就逃亡了大半年，再到孩子生病，直到那场大雪，时刻精神紧绷，而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她精神崩溃。
　　待到邵宁赶来看母子二人时，他推开门看到的是，云曦抱着孩子已经冻僵的尸体坐在大雪纷飞中的秋千上，缓缓摇着，时而唱歌，时而和怀中的孩子说话，语气亲昵，似从前。
　　邵宁察觉到不对劲，叫了几声云曦没回应，她只是自顾自和孩子说话。而那孩子面容青紫，已经有了尸斑。
　　邵宁知道云曦可能出了问题，便耐心安抚着，轻拍着她的背，把人暂且哄进了屋里。云曦进了屋便要哄孩子睡觉，邵宁拿来有安眠成分的汤哄云曦喝了，只是即便云曦睡着还是紧紧抱着那个小孩。
　　邵宁站在雪里清醒片刻，仰天任着雪打湿脸庞，他从来没这么不知所措过。
　　半晌，他走进去把小孩轻轻从云曦怀里抽出来，给云曦注射了一星期的安眠份量，将人抱入医疗舱。七天，是民众有权使用安眠剂量的最高时限。
　　七天后，邵宁用同样的小薄毯子抱着一个婴儿，敲开了云曦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