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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梦还 ...

  •   一片万籁俱寂中,林凤拾无端走进自己的梦海。梦海一般人不得而入,林凤拾来了又一时找不到出去的途径,只能一直往前走。梦海四周都是翠绿的竹林,是自己曾经梦见过的地方。竹林的中央,被涨潮的湖水磨洗地发亮的青石上,林凤拾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青白衣服的左丘月。和之前那个梦一样,这身衣服的左丘月看上去完完全全就和恶霸是两回事,有种异样的特别的好看。左丘月好像在湖边梳头,白衣摆漂到水里,他人就像一头白鹿那样伸长了脖颈,侧头望着水里,水中竹影斜照,池鱼游动水面却没一点涟漪,又给旁人点顾影自怜的感觉,总觉得这副画那么美,左丘月在他梦里美得就和妖一样了。回头听见了动静看见他走来了,对着他喊了声“林哥”,现实里左丘月从来没这么唤过他,林凤拾新奇之间刚打算回应一下,忽然身子被人穿过,另一个穿着布衣的自己回应着拉着骡车走到左丘月身前。
      林凤拾这才明白,自己现下完全是个透明人,他好像在偷窥着另一个自己和另一个左丘月,只不过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下一秒,他就惊呆了,因为眼前的自己和左丘月,搂抱在湖边,梦里的“布衣林凤拾”将“妖精左丘月”搂在怀里吻了好久。
      林凤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避,或者说应不应该上前搞清楚事情真相,他在现实里对左丘月情绪尚且复杂,冤家对头都说不准,怎么在梦里两人就亲上了?梦里他们难道变成了伴侣?这放现实里也太诡异了,也太不相称了,他有点受不了想离开,可转念回神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旁观者,一来“林凤拾”和“左丘月”不会看到自己,而来他一时半会也醒不来,更无法揪着梦里的自己和左丘月问清楚真相。
      两人沿着山阶往上走,林凤拾就在后面跟着,看着梦里自己和左丘月卿卿我我,打打闹闹,他更是觉得说不上的怪异。来到一方小院,他也跟着进了来,“左丘月”和“林凤拾”说了会话就回到房里去,“林凤拾”去厨房灶台边应该是准备晚膳去了。
      他跟着“左丘月”进了屋子,发现“左丘月”在写着什么东西。他站在左丘月身后看,看着他在一本绢纸上开头写着:建兴十五年,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这兄弟原来还写日志?林凤拾接着看。
      “左丘月”记录内容大概是林凤拾早上去卖了东西,马上会和自己一起去镇子上逛。
      倒也没写什么特别的,但是林凤拾掐指算算,建兴十五年,这是前朝倒数第五个年头,如今现在年号叫建启,现下外头世界是建启十一年。
      这梦境是十六年前发生的事,可为什么他会梦到这么具体的一天?这又有什么寓意?林凤拾看着“左丘月”将绢本放起来,他知道梦里人看不到自己,好奇心起来了,随心所欲就去翻他柜子重新拿出来那本册子看,没想到刚坐上床的左丘月朝着这里道:“你是谁?缘何翻我东西?”
      林凤拾不知为何心跳漏了半拍,他木然转过身,对上“左丘月”的眼睛,确认对方的确在看自己,他深呼吸一口气。
      “你看得见我?”他诧异道。
      “林哥,或者说,你是好几年后的林哥吧?衣服不一样,我方才看着你的背影都没认出你。”左丘月道。
      林凤拾感觉古怪至极,他木然捏着那本绢本,突然有点后悔要偷看它。
      左丘月坐在床上继续道:“我不是人,所以我可以看到寻常人类看不到的东西。林哥,那本日志有通灵作用,大概是你碰到了它你才会显形。”
      “我不是你现在的林哥。”林凤拾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况且还对于这个称呼有点不熟悉,只能木讷道,“我,和你现在身边的林凤拾,嗯,有很大区别。”
      “我知道。我想你应该来自多年后,你不是我的林哥,那么我想在那里我也已经不以现在的身份存在了。你现在,看到的我是对于你那个世界来说是前世的我,我身边的林哥对于你那个世界来说是前世的你自己,应该这样理解。”左丘月笑笑,有点苦意,“果然,我不能陪他永远。这本日志记录着我在人间的生活,我先前写了一点,后来我发现他沾了灵气,时不时会自己书写我命定要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发生了我才会看到。你是来自数年后的人,我看不到后面,你应该可以看到这本日志后面现在的我都发生了什么,如果林哥你回来我这是要来了解这些,那么你翻翻看吧。”
      林凤拾感觉荒唐至极,有点听懂但更多的是没听懂,左丘月的一番话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不知缘何的力量催使他打开日志翻看着,难道是真的冥冥之中有的事情总归是要被自己知道的么?这册子前面都记录着白鹿“左丘月”怎么变成人,一直暗中等待着“林凤拾”,一直暗中跟随着“林凤拾”以及后来“林凤拾”和“左丘月”怎么认识相爱的,一面感叹他们果真是一人一妖的伴侣一面继续往下翻。后来都是国破家亡危机时刻一些逃亡的桥段,间杂有左丘月个人的心理描写,看着有点让人心疼。林凤拾斜眼看着坐在床上的左丘月没好意思吭声,只是皱了皱眉头。看到一页写着:建兴十八年,十月六号,向北逃难。如有异况,我会随时舍弃妖灵护林哥周全。虽然不知道当时确切发生了什么,但是林凤拾突然浑身一哆嗦。接着往后翻好几页,他目光突然看到了一行字,手一哆嗦,让这本子“咚”一下掉到地上。
      地面上翻开的字书写着:建兴十八年,腊月廿一,被林凤拾剜心至死。
      书页掉在地上在此刻开着那页,上头黑纸白字清晰无比,林凤拾一下子无所适从,只怕左丘月眼睛也能看到了地上的字,然而抬头左丘月并没有往这边看。
      外头,“林凤拾”的声音恰好喊了起来:“阿鹿,过会出去不?去街上吃重阳糕,你吃过没?”
      林凤拾脸上表情恐怖,看着面前还有三年就要死于非命的还是被前世的自己,对方现世的伴侣剜心的“左丘月”,一时震惊难言,一时又害怕至极。外头那个要带“左丘月”吃重阳糕的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不久之后,会亲自手刃他的爱人。前世的他和“左丘月”他们那时候究竟是何种纠葛?然而该知道的方才册子里已经给了答案,从中原沦陷,巧妙出城到逃亡广陵,一路上种种坎坷,两人的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只换来最后的挖心和背叛……他前世究竟是什么人啊?他有点想拿一身武功暴打那个曾经是布衣的自己,逼问他为何这么无耻。回过神来他又呆呆看着左丘月不知道怎么开口,左丘月望见他的眼神里有如秋水,含着不舍和留恋却仿佛感知到什么一样淡淡道:“勘破天机,就莫要开口了,我非来自将来,自是看不见日记上的事情,看见了也要破坏运势,也还请来自将来的林哥,你不要告诉我了。”
      外头“林凤拾”又说了句什么,左丘月回应一声好,随手从一边拿了本册子读了起来,一面瞥着柜子前的林凤拾,眼神意味明显至极,请他离开。
      林凤拾退到窗户边,“左丘月”又开了口,声音有点哀凄:“林哥,你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血…那边的你有人照顾吗?”
      外头的“林凤拾”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要过来了。
      林凤拾自知自己现了身,难以躲藏,来不及解释,更来不及和面前这个“左丘月”诉说明了,他一骨碌跃出柜旁的窗台时脑袋都是“嗡嗡”地,脑中混乱成浆糊,突然天旋地转,他好像踩空了,惊恐一瞬就醒了。
      一睁眼,他就对上左丘月熬红的双眼,手里拿着一把湿布,正在为他擦汗。
      “你说我见你一共这么几回,你晕多少次了。”看到他醒了,左丘月停慢手上的动作语气难得温和非常,“林教主,您老人家身子不怎么样啊。”
      林凤拾抬眼看去,窗外都是梦里一样青色的竹子。左丘月继续道:“我们被江湖通缉了,红桂山庄是回不去了,我逃到阳羡来了,这里刚好有个小院子,好像是人家以前农户废弃的,林教主你将就住一下吧。”
      阳羡,竹林,小院子?林凤拾拍着床板,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嘴里混乱一片,一会喊着小册子,日志,一会又喊挖心,前世和左丘月的名字,左丘月还以为他疯了,连忙扶着他要喂他吃药。刚把人扶起,药还没端过来,只摸到对方脸上一行湿热的液体。
      “林教主,说真的,也不需要你老人家这么感动。”左丘月道。林凤拾看着他,拽着他的衣角,却始终一语不发。脑袋很乱,很乱。他看着左丘月的脸颊,一直看着,一开口嗓子声音很低,哑哑地:“左丘月,你前世,是被本座…”“杀死”两字没出口,胸口和腿脚迟来的疼痛让他差点窒息,脸上扭曲一团,龇牙咧嘴。他借此突然不想再说出那个结局了,也因为过于虚弱声音太小,对方定是没听到。左丘月没有管他究竟说了啥,反而一改吊儿郎当冲到他身前,把他要坐起的身子按回榻上:“你注意点行不!都走过鬼门关的人了,昨晚你发烧发地厉害,全身抽搐厉害,一直说着话,身上伤口几乎在继续开裂血流不止,老子还以为你要死了!”
      “左丘月,你,”林凤拾重新躺会回去,摸着身上起伏的绷带闻着不知哪种药草的清香,自嘲道:“你一个混混头子,坐拥,坐拥一整个齐鲁之地,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本座承担不起。诶,你的喽啰呢,咳咳…跟丢了?”
      “老子,”左丘月坐在一边抱臂看着他,翘着腿,可林凤拾却看到他溅了血的胸前还没来得及擦洗,指甲里全是血垢,黑黑的,看上去一言难尽,话到嘴边又没开口,有点发愣和尴尬。
      “你别动了。”左丘月道。
      两人短暂沉默一会。
      “在本座…在我的梦里,左丘月,我们前世居然也认识。”林凤拾打破沉默继续艰难道。
      左丘月一介粗人,对此过程并不在意,摸着下巴道:“认识,嗯,挺好,说明我俩有缘。”
      “你小子,每次都在我要死的时候来救我,你说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什么意思?”左丘月作势拍案而起然而笑了出来,知道对方在艰难打趣,林凤拾也笑道:“开玩笑的,左丘月,我很感激你,若非现下身体不允许,我还想和你拆几招。”
      “你有病吧。”左丘月笑骂,“老子把你从阎王殿门口死活抢回来,你就要和老子打架?”
      林凤拾也看着他笑,笑得又要流眼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那么多愁善感,他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哭鼻子,和个小毛头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救了他的是小时候最怕的左丘月,为什么那个梦境,那么真实,那么令人害怕,又要哭了,真丢人。他勉强憋回去闪烁眼底的物事,重新恢复一点魔教教主的样子,扭头看着远处:“左丘月,你为何要救本座?惹上了本座,你这辈子恐怕都回不去了。”
      左丘月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林凤拾看出来他表情有点怪。
      “本座现在觉得,是不是这一切都还是梦境。”确定自己不想哭了,林凤拾看着左丘月,外头竹影摇曳,一片安宁。他们一个江湖恶霸,一个杀人魔头,就这么一坐一躺,没有争吵打架,没有血雨腥风,只是一人看着一人,暂时的岁月静好。
      林凤拾有点叹息出来:“你救了本座,左丘月,你可能真的回不去了。江湖上现下应该到处都在追我们俩,你亏大了。”
      林凤拾见左丘月沉默着,于是打趣道:“对了,本座方才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你方才应该没注意吧。梦里,我们两个在前世也生活在一起,和这里很像。”
      左丘月一直没说话,表情有点古怪难看地望着林凤拾,总感觉他要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林凤拾没管他,继续道:“梦里,四周都是竹子,也是这么一个小院子,你说,我们不会巧到重新回到那个小院子里吧。只不过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不一样,那时候的我也和现在的我不一样。”
      “你说你前世,那么文雅,为什么这一世就变成个混混,不公平啊。不过话说回来,咳咳……你也是个富有的混混,不亏。”左丘月静静看着他,还是没开口。林凤拾道:“所以本座刚才说,这一切真的像梦一样。平生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有点奇怪不是吗。哈哈…本座的意思是,本座很感激你,非常感激你,看在这的份上,我们俩多年的恩怨一笔勾销。这次事情过后,本座伤好了,我们若是分别了,倘若江湖再见时,本座就把你当好兄弟,本座说什么也像你护着我这样护着你……”突然身边的人动了一下,迅速挨到他身畔,林凤拾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方的身子就欺压过来,脸凑到他眼前,温热的物事覆压在他嘴唇上。
      左丘月按着林凤拾吻着,林凤拾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眸子慢慢低垂,也看到他脸上没来得及擦干的小血点,对方温柔地避免碰到自己身上的伤,终于含糊开口道:“不可以分别,不可以再分开。老子就是活该,打小时候第一眼看到你,老子见色起意,老子就喜欢上了你。昨晚你在梦里一直喊老子名字,脸上那么可怕,温度升老高,老子急地差点为你寻死,你知不知道。”窗外,飞鸟空谷传唱,风摇青玉枝。
      林凤拾心跳漏了半拍,震惊与感动并存,任由对方用拙劣的吻技占有他的嘴唇,热切地,迫不及待地,甚至是,蓄谋已久地,手臂慢慢环绕对方后颈,慢热地用嘴唇回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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