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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赐婚 ...

  •   天渐渐晴亮,一场霡霖醉了青山,花香暗浮。
      回京途中,两人在驻扎的河边,一个洗脸,一个净手。

      枝头婉转着此起彼伏的莺啼。

      “女郎如今已与我绑了一条绳,可是跳不下贼船了。”他声音淡淡,袍袖顺着胳膊滑下,在河中迅速氤湿一角。

      萧今昭察觉身后有道目光沉沉紧盯,便明了他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自己一处,笑说:“看来,殿下的婚事,解决的果然很快。”

      晏时照附和着笑弯了眉眼。斑斑光影下,倒真有几分清朗。

      陛下身旁站着两个薄衫宫女,正伺候着打扇。萧锦和眉心一跳,便听上头道:“瞧着眼前孩子们,各个出挑,如此蓬勃盎然之景,朕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啊…”

      皇后听出意有所指,同朝萧今昭与晏时照方向望去。心思千回百转,思衬再三,知道萧家势力虽好,可现在握在手里就是烫手山芋。主动提起:“妾记得…照儿已经二十有二。寻常人家里,十三岁便已有人伺候着;孩子们都懂事孝顺,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以,为陛下分忧,倒是我们做父母的疏忽了。”

      “嗯。”皇帝满意皇后的识时务,面上见了笑意,转而对萧锦和问道:“今昭也都有十七了,婚事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不知,萧家主瞧着,我这三儿子,可堪配当萧家半子?”

      其心昭然。萧锦和脸上险绷不住,胸口已是压抑着仍略有起伏,深知陛下就是要看她的难堪,于是撑起个笑来,偏不叫他如意,缓缓道:“陛下说笑了。三殿下乃天潢贵胄,萧家不过商贾,怎堪配得三殿下屈尊。”

      皇帝不应此话,仿佛自己也不过开开玩笑,又与兰妃叙起旧事:“照儿这孩子啊,生母早亡,幸而能跟在兰妃身边,得兰妃照拂,虽开悟得晚,但品性却是极好的。”

      兰妃讪讪,将头微低,自觉皇帝是话中有话,心里终究还梗着昨晚的事。她不禁伤怀,帝王的心何等凉薄。随又想起往事,那时自己怀着孩子,身子不便,皇帝说是来看望自己,两杯酒下肚却欲行事;她无奈,为此将一直伺候自己的宫女送上了龙床。

      那宫女原定下个月出宫,便能回家与表兄成婚,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此遭便生生是断了,不得已被困宫中,再出不去。可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如果皇帝身边总是要添新人,自然新人是自己手底下出的最好。她看中她的忠心,更看重她的美貌,相信她一定能帮她。

      然而圣宠并没能消解宫女心中郁郁,再多赏赐也都是死物,她更是视肚子里的龙胎为毁了自己一生的孽障,终在其三岁时,天寒地冻的夜里,抱着他一同跳进了湖中。

      宫人们发现的及时,将孩子救了上来,可她却一早吞了金,这一跳无论如何都是怀着必死之心。或许没有事先给孩子喂下毒药,便是她对这孩子唯一的母爱了罢。

      于是这个孩子年幼丧母,又因母亲得罪了皇帝,一同失去了父爱。浑浑噩噩,一个人在宫里受尽磋磨。

      她看不下去,偶尔也会施以一些援手,但又被心中沉重的愧疚压得不敢面对。甚至有时还会怨恨,那宫女连带着,让皇帝一看见她们母子,就会想到人是她宫里的,故而也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恩恩怨怨,一眨眼,这孩子都已经二十二了。

      皇后从宫女那儿接过扇子,轻轻为皇帝散去燥热,意味深长:“是啊,兰妃妹妹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将三殿下一视同仁,照顾得如二殿下一般,芝兰玉树。”

      芝兰玉树?

      众人心思各异,总归皇帝眼又不瞎,哪里会看不出老三过得并不好。

      归府时天空已换上了一片玉色的绸缎,溶溶月光倾透过雕花木窗,映在地上一扇八角格子。

      “母亲。”

      萧今昭紧了紧掌心。箭在弦上。她要靠自己这双脚一步一步丈量,接近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需要多少步;去撼动那束缚了女子数千年的男权,又需要多少步。

      “陛下若下圣旨赐婚,劳您做场戏。”

      …

      时转入秋。叶子被剥离枝头,太细微,以至于人们听不见它们的惨叫。

      一箱白银被抬入破落的门户,男子躬身,连连应着话,被请进一辆马车。夜里轱辘滚过青石板,咯噔咯噔地响,被风拂进一股腐叶的土腥。

      登闻鼓响得突然,叫睡梦中人无不一个激灵。只因上一次响,是怀王谋反。

      没有人知道怀王谋反那天敲登闻鼓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宫门外的地缝都被血浸透。可这样大的阵仗,最后却无声无息。

      萧锦和被连召进宫。她不愿叫皇帝太顺遂,故而慢吞吞地叫来丫鬟,又是重梳发髻,又要细细上妆。若小太监急催,便拿捏着腔调道,面圣不可失仪。最后在柜子里挑拣了一番,这才跟着上了马车。

      只是一路街景后退,她竟想,若萧家不早做防范,或许这一路就同怀王那时一般,要有去无回了。

      皇帝捻着手中十八子,殿外已做部署,而案上的圣旨墨迹已干,是一早琢定。

      褴褛不堪的男人跪在正中,配合着哀恸不已。

      萧锦和在宫门前顿足,望向那短短一年便被敲响两次的登闻鼓,仿佛还能嗅到地底下已被怄烂的林家尸骨。

      “萧家主请吧。”小太监耐不住再次催促。

      萧锦和没在这当头逮着个太监出气,她踏过白玉石阶,阵阵寒意顺着透过脚心。她认出了跪着的人——正是她那夫君的好阿兄。

      皇帝饶有趣味地盯着萧锦和,看她衣冠齐整,却又不得不向自己躬身行礼。于这一刻,他对硝石矿势在必得,心中甚悦。

      他缓缓开口,问:“萧家主,不知堂下这人,你可识得?”

      “回陛下,认得。此人,正是家夫的长兄。”萧锦和故作咬牙。一副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事,知晓自己中了算计,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皇帝愈发满意,他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痛心疾首’道:“这孙俊才状告,你,谋杀亲夫,将其弟弟孙俊惟囚禁,令其亲人间十二年未得见。头破血流,亦敲不开萧府大门,被逼走投无路,不得已敲登闻鼓,以求朕做主。萧家主,你不是说,是病了吗?朕还一度要派太医去看诊,也被你一并回绝,原竟是行谋杀囚禁之事?朕念及萧家祖上之功,一直厚待萧家,你糊涂啊!”

      萧锦和恼他惺惺作态,当即冷哼一声:“当年萧家迎赘婿入门,便已给了孙家一笔银钱,以断绝来往。草民真不知,多年未闻未问,怎么就突然蹦出来,喊屈叫冤。是我萧府都是聋子,还是孙家,梦中扣门,癔症了吧。”

      皇帝却并不恼。这些年来他都为着那硝石矿不得不卖萧家三分颜面,如今总算能磋磨她,她反应越是激烈,他越是满意。

      拍拍掌心,对外高喝:“来人!请太医去萧府看诊。”

      “陛下!”萧锦和急了。

      太医并没有进来。

      殿内烛火明明昧昧,唯脚步声清晰可闻。皇帝走回高座,振袖将那圣旨拿起,交到了王德海手中。

      “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天子犯法且与庶民同罪,萧家难道还大得过天子吗?朕,有心念在,萧家过往之功,欲将此事作罢,萧家主只要接下这道圣旨,你我,便是亲家。若,萧家主执意不接,朕也只好秉公,将萧家主下诏狱。”
      话落,侍卫们持剑而入,冰凉地剑锋横在她脖颈处。而王德海躬身将圣旨接过,于这一天是早有预料,便知这京中要变天。

      他走下来,未带一丝不敬,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晏时照,人品贵重,行孝有嘉。萧家长女,萧今昭,行端仪雅,才德兼备,当以皇室媳。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为三皇子正妃。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二人今后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萧锦和的脸被气得青白,浑身颤栗,血珠顺着剑锋滑落,在领口晕开一抹鲜红。于皇帝眼中却如那春日海棠一般姣美。这便对了,合该如此。萧家既为臣,就世世代代为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又,哪有让臣牵制住君的道理?

      “萧家主,接旨吧。”

      王德海心中算着,谁说三皇子愚笨?他倒觉得,三皇子才是最聪明的那个。如今既得圣心,又手握萧家,犹如卧龙得雨。

      这皇权,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结果。风云变幻莫测,勿在人辉煌时奉承,勿在人落魄时唾弃,这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保命之法。

      在皇帝得意含笑的目光中,萧锦和认命一般叩拜下身子,双手接旨:“草民,领旨…谢,陛下圣恩。”她身形颤栗不止,迈出殿门时脚下趔趄,险些跌落。

      夜沉如水,时不时传出几声画眉鸟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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