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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风云涌 ...

  •   知他要走,萧今昭难得的主动为他收拾起行囊,因不确定要呆多久,故而冬衣也皆备在了里面,鼓鼓囊囊,好像压在身上一座小山。

      晏时照哭笑不得,拦下了她继续往里塞的手:“夫人,我是去灾建,不是被发配,还会回来的,”

      “有备无患,谁知给你带的冬衣,落在孟大人眼里,会不会是金子打的,他再给你偷了去。”萧今昭半开玩笑道。

      她一路与他送到了宫门口。晏时照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探手将人揽进怀中,埋头在她颈窝,闷声中依依不舍:“阿昭,我定会快些处理好灾建,好早日回来。”

      萧今昭轻轻锤了他肩头一下,顺着扮演起一对儿新婚才月余就要分别的鸳鸯:“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丰城不比京中,苦了殿下了…”

      他便抬起脸来,抹了一把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不苦,我念着父皇,念着你,就都不苦。”

      侍卫宫人们将头微低。可想等他前脚走,后脚这些话就会被传去紫宸殿。

      晏时照抑了抑唇角,在萧今昭耳边亲了一下,低声一笑:“夫人好歹也为我掉两滴眼泪。”

      萧今昭悄悄掐了他一把:“若殿下不成,我定会掉两滴眼泪;但我知殿下必成,自然只有恭贺。”奉承过一句,后退一步。他也不再做那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戏码。长风鼓袖,猎猎声中翻身上马:“驾!”

      尘沙滚滚,红日灼目。

      萧今昭带澜翠往长宁殿回,闲话着道:“咱们殿下,别的不说,这一颗孝心真是可贵。”

      澜翠跟在身边伺候久了,也养出了眼力,于是只将明白烂在心里,糊涂地附和:“奴婢从小听老子娘叮嘱,嫁人最重要的就要看对方孝不孝顺。一个人若对自己的父母亲都不孝顺,对妻儿就更不会好了。可见,主子嫁对了人。其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日子总还得过,难得三皇子待主子如此好,这就是最大的幸事。”

      萧今昭十分认可地应道:“正是这个理。我以前尚有不甘,不过,瞧瞧大皇子妃,不还是要看大皇子的脸色;这不,大皇子不痛快,便遭了打么。如今我才是愈发觉出咱们三殿下的好来。”

      余光中一宫人细碎着脚步,往紫宸殿去。萧今昭笑了笑。

      自从祭祀一事过后,二皇子对大皇子怀了怨愤,同朝中大皇子一党也愈发紧张,事事紧咬不放。大皇子因在禁足,每日唯借宫人探听消息,也只能无力地碎两个茶盏。

      “赶狗入穷巷啊…”萧今昭打着扇,问澜翠:“今年好似热得早些?”

      澜翠奉着白瓷碗上前:“是呢,奴婢叫小厨房做了碗冰酥酪,主子尝尝。”

      长宁殿中一片祥和的蝉鸣。

      丰城。

      灾建有一年半,可满目仍是苍夷一片。孟直毅抬袖拭着眼角,一边掉泪珠子,一边哀戚悲切道:“殿下位处高位,自是不知这民间多疾苦,一场天灾又是一场人祸,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重建起来的呢?处处都要银子…我也是没办法!”

      晏时照一路听一路点头,没反驳半句。孟直毅便当他浑浑噩噩惯了好糊弄,正从心底偷着乐,想着如何再要些银子。直走到了府衙,晏时照往那高座上一拂袖而落座,指尖轻敲,道:“把账本都抬来吧。让我也好好了解一下民间疾苦是有多不易。”

      孟直毅知他是要查账,却也不慌,账本给他,他就能看出问题来么?

      “来人!把账本拿来。”他挥挥手,朝候在一侧的小官吏吩咐。

      小官吏转身去拿了一册。

      晏时照与之对望,望得那小官吏有些底气不足,只得侧开身子,眼神求助孟直毅。

      孟直毅陪着笑道:“殿下,这就是了。”

      晏时照随手翻了一页,看着记录时间,蹙起了眉头:“我要的是去年一整年到这个月为止的账本,你单只拿了这一个月的。”

      “殿下,只瞧这一个月便足以,往前翻也并无多少不同啊,灾情之下,物价高涨,便宜也便宜不到多少,出入并不大。而且账本沉长,查起来十分困难——”孟直毅话还没说完。晏时照已经转去支使那个小官吏:“去拿。再给孟大人搬把椅子来。”顿了顿,转而笑着望向孟直毅道:“孟大人,我素来愚笨,脑袋转的没有两位兄长快,所以只有笨法子,无非是多耗点时间,力求做得能叫父皇满意。就劳孟大人作陪,我边看,孟大人边记。”

      孟直毅腿肚子受触,感到圈椅抵在了身后,仿佛把他架了起来。面皮上却还撑着笑,继而劝道:“呃…下官遵命…可,可那些账本确实太过沉长,不如多找两个人来一起看,速度能快些。”

      晏时照毫不上套,摊开了册子就开始一一核对:“刚说了我愚笨,也就时间多;这点事,自然要亲力亲为。孟大人还是快些记吧。啊对,那个,那边那个,过来帮孟大人磨墨。”他随手又支了个人过来。

      烛火明明昧昧,恍得人心神不宁。

      孟直毅不得已彻夜熬着,晏时照不停,他也没法走神打盹的歇一歇。直到天明,好不容易见晏时照停了手,他正准备请祖宗去睡觉,晏时照抢在他之前开了口:“这一个月,石材消耗就如此多,再建一个皇陵也够了吧?”

      “哎呦!殿下,这话可可可说不得!”孟直毅被他话吓得一个激灵,困意全无,忙扶了扶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冷汗涔涔。

      三皇子再不济也是皇子,跟皇帝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话他却实在接不得。

      晏时照不以为意,悠悠然讽了一句:“莫不是父皇有什么密诏,我不知情?”闻言,孟直毅“噗通!”一声跪下,心中暗骂他什么话不能说怎么偏就说什么话。又扮起那副悲戚模样:“殿下!实在是灾情严重,丰城先是遭了泥石流,疫病,又遭山火,情况远比往年的天灾人祸更困难——”

      晏时照挽了挽唇角,不待他说完便好奇地问:“往年也有人祸?”

      一句话噎得孟直毅说不出话来,想抽自己两嘴巴。且不说往年有没有人祸,这丰城的人祸却是自己那外甥闯出来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行了。”晏时照将手一挥:“我来丰城两天,就听了一耳朵的穷字,孟大人是生要给我耳朵磨出茧子来不可。只是我对银钱确实没什么数,那就把卖建材的商户都请来,一一核对建材所需银两。那边那个,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记得分开带来,万一怕遭问,合计出个差不多的价出来,还当我是真傻了。”他瞥过脸色骤变的孟直毅,继续翻起账本,似乎很困扰地叹了口气:“真是够厚的,确实难查。”

      孟直毅咬着后槽牙,突然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三皇子。他看似愚笨没什么手段,实则靠着无赖步步紧逼。

      雾霭氤氲,暮云叆叇。熹光透不下,只闻雷声滚滚。殿头官高喝:“有事者奏闻——”

      “启禀陛下,臣要弹劾吏部文选司郎中,李嵩,收钱放榜,欺公罔法,徇私舞弊。跟前丞相有一笔一百两黄金的往来,以,在春考提名其子贺行云。臣查阅了贺公子的卷面,虽比之往年大有进步,但,同场春考中有比之策论更佳者,却被筛了下来。所以,他是顶替了别人的名次。”

      二皇子出列,与往昔不同,他不再唤皇帝为父皇,而只论君臣。

      皇帝察觉出二儿子心怀不平而生怨怼,看着呈上来的证据,知道他是想跟老大斗法,故道:“到底他父亲救驾有功。人都死了,这些事就到此为止吧。朕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本就不望他能如其父一般为朝廷效力,只待其年满加冠,封个——散官便是。”

      众臣顿时面色各异,尤其二皇子的手都打起了哆嗦。他抬起头望向高座上已两鬓斑白的父亲,彻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攀爬上来。

      ‘文不成武不就’,‘不期望为朝廷效力’,‘散官’。

      这哪里说得是贺公子,分明就是在诛他的心。

      所以他现在,在父皇,不,是在陛下;所以他现在在陛下心中,也就是只配做个散官罢了。

      “呵…”二皇子笑了一下。

      皇帝紧紧盯着他,似如诛心还不够一般,一字一句又问:“吏部文选司郎中李嵩革职查办。这一空位,你,可有举荐?”

      二皇子嘴唇控制不住的搐了两下,他本想说,他一个散官,哪儿来什么举荐。随即想到母妃在后宫的处境,容不得他放肆,便躬身改口:“臣素来公事公办,没有与臣子有私下往来,不知品性如何,无法为父分忧。”

      “嗯。”皇帝向后倚去,望着那副倔犟的身板,便愠起了怒意。

      “你,还有老大,谁又没有和臣子有过往来?这满朝文武,已尽数是你二人党羽,就盼着朕死!”他脱手将一串玉珠狠狠砸向堂下。碎片飞溅过二皇子的眼角,殷殷红色瞬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漆色的地面上,浑浊在一起。

      朝上顿时跪倒一片,只剩:“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可二皇子却仍站着,他微微昂起下巴向上凝望那块描金牌匾:厚德载物。

      “殿下…”有臣子小声出言意图提醒。

      他没有理会,久久地,沉下了一口气,只说:“儿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皇帝继而逼问。他就是要打断他这硬骨头,教他什么叫‘顺’。

      二皇子一撩襕袍跪了下去,喉头上下一哽,艰涩至极:“儿臣有罪,罪在其三,一为生为皇室子,二为秉承仁义孝道,三为——从未,有过,逆反之心。”

      “你大胆!”

      皇帝震怒,两步踉跄。

      “陛下!”“太医!快传太医!”

      朝堂乱作一团。他便如此跪着,亦仅仅只是如此跪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风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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