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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柔弱不能自理的鹿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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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鹿棠钰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慢吞吞地绑好新买的假胸,一件一件地将床边准备好的繁琐的衣服穿好系好。
刚套好最后一件外袍,医女叩门送来了洗漱的热水。
冷水在脸上使劲呼噜两把后鹿棠钰才算彻底清醒过来,但是这豪迈的净面姿势看得医女一阵眼睛疼。
幸好是没外人在,要不然就这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都不见得会用的洗脸法子,莫说“鹿姑娘”自己要遭人诟病,怕是少主也会被人说道。
医女忍了忍,等到鹿棠钰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也不晓得擦干就走了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在端水出门的时候硬生生迈不出那个门槛,最后还是喊住了坐到梳妆台前的鹿棠钰。
“鹿姑娘,咱们下回净面的时候……轻点儿搓,有备好的软巾呢,用软巾搓也行,别直接拿手在脸上胡乱搓,不大好看,净面过后最好还是擦干,不然不太方便上妆。”
医女把话说得很委婉了,鹿棠钰也听懂了,心下再次感叹女子不易。顶着医女执着的目光只好点了点头,貌似听进去了的样子。
医女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带上门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当真。
鹿棠钰伸手在妆台上拣了张手帕把脸擦干,然后帕子一扔长舒出一口气,低声道:“我太难了……”
扫了一眼柜台上搭配好的一套首饰,鹿棠钰抹了把脸,认命地梳发、绾发、最后看着托盘上剩下的两颗红翡的耳珰想了想,干脆还拽下两缕鬓发垂在耳前遮住了光滑的耳垂。
鹿家三少男扮女装最后的尊严就是绝对不戴耳环这个东西。
模糊的铜镜里倒映着不甚清晰的模样,鹿棠钰觉得就这么看着还行的样子,不过鹿棠钰从来不会怀疑医女给他预备的衣服和珠钗有什么问题。上到外罩鞋子,小到一朵珠花的颜色,都绝对是搭配起来最合适的。
但是也不知道这些除了医女都是谁在安排,就真的没发现他的尺寸有什么不对劲吗?
鹿棠钰忧心忡忡想了下,但也就那一下,想完就过去了。管他们知不知道呢,反正秦少主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不管他是男是女,就算他扒下一身女装后不男不女,秦少主也得履行承诺保住他狗命。
鹿棠钰起身开门,无事一身轻地去偏厅用膳,但是今天等到他都吃完了也没见秦长川的影儿。
鹿棠钰这才又开始担心起来:姓秦的那就是只狐狸,可不一定干人事儿……今天居然没给他安排什么任务?
鹿棠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问守在门口的护卫:“秦少主呢?”
护卫侧身对着鹿棠钰垂下头,回道:“少主今日出门去城外田庄查账,卯时过半就走了。”
鹿棠钰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莫名有点儿气闷,难道是假胸裹太紧了?
鹿棠钰:“田庄在哪?我能去吗?”
四周的下人大部分是城主府的人,听到这话有些怪异地四下对视了一眼。
医女恰好在这时候挎着药箱来到了偏厅,进门听到这话后先是四下扫了一眼,将众人惊疑的目光看在眼里,随后笑着上前搀住鹿棠钰的胳膊。
察觉到鹿棠钰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以后,医女不动声色按了一下,对鹿棠钰说:“少主知道您闲不住,早就安排好了。早就已经把马车套好了就等您了,随时可以出发。”
鹿棠钰状似骄矜地一抬下巴,嘴角含笑,道:
“那就出发。”
医女笑笑,“那您慢着点儿。”
主仆二人欢欢喜喜出了门,随后这个消息就传到了想听到的人耳朵里。
等到鹿棠钰的马车出城以后,刚拐了个弯儿离开了城门口的视线范围,两侧灌木丛里瞬间窜出锋利的箭矢射在马车上,直接给马车扎成了个刺猬。
之后半晌马车不见动静,暗处的人反应过来想跑,但为时已晚,被摸到他们身后的秦府暗卫一刀一个全给抹了脖子。
一具具尸体从灌木丛里,从树上,从石头后面被人丢出来,在路边排排放着摆得整整齐齐,跟窖里的大青瓜似的供人阅览。
随后鹿棠钰真正乘坐的马车才在护卫的拱卫下姗姗来迟,马车灯笼上的“秦”字依旧笔锋尖锐似刀,透着一股利刃出鞘的锋锐。
马车门被医女大咧咧敞着,对外面的场景一览无余。鹿棠钰觉得这位娇滴滴的小医女多少有点不尊重他这个“孕妇”,这么血腥的东西就这么给他看了不担心他一惊之下孩子没了吗?
这种情况下孩子要是没了不关他的事对吧?小狐狸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还要他偿命对吧?吧?
……也不一定。
医女坐在鹿棠钰身边,看着比鹿棠钰更加瘦弱,但是面色不改地指向外面血腥残忍的一幕,笑眯眯地说:“鹿姑娘,你将来是要和少主共度余生的,作为秦府未来的少夫人,接下来这一路,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少了,那些渣滓不会给你适应的机会,所以从现在开始,您得适应这种场面。您下马车看看吧,去学会判断和接受,没事的,我相信您,您可是被少主亲自认定的二少夫人,不会有问题的。”
鹿棠钰心下忖度:说到底你这相信的也不是我,是你家少主啊……
鹿棠钰对着这个场面神情复杂,尤其是看到医女指尖露出的三根金针之后,不得不带着更加复杂的表情一言难尽地下了马车。
他甚至感觉但凡他下马车的动作慢了一点,那三根针都不会是准备救他的,而是准备杀他的。
榕城秦家,哪来的好人呢?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娇滴滴的就放松警惕了,得改。
鹿棠钰身上穿着鹅黄的上衫,草绿底染金色蝠纹的下裙,腰间藏蓝的封腰上系着一指粗的大红色锦绳,侧腰还挂着一只亭台状的翡翠压襟,一身装束青春靓丽,和马车外刀光剑影的场面格格不入。
医女下马车时,看见鹿棠肩背笔直地站在一堆尸体中间,满头青丝挽了一个很平常的妇人髻,头上只是插着一只百花篦,两朵海棠绒花,和一支金镶玉的云纹簪。
好看是好看,可怎么看都是一个长得高壮些的女子,眉眼间有些北方的疏朗,仍旧是个女子。
医女纳了闷儿了,她怎么会在未来二少夫人身上看到了独属于男子的硬气和冷冽?难不成这真是个男人?
医女想不通,她家少主为什么会选中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子作未婚妻?难道是因为脸?
等鹿棠钰凉凉的一眼撇过来,医女方回过神来,状若无事地走上前将一件薄披风有些艰难地套在鹿棠肩膀上。
心里再次感概,这鹿姑娘当真是个北方“女子”,都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去了,她这身高连到鹿姑娘的肩膀都还差一点。
鹿棠钰走神了,没注意到医女有些牙疼的表情。
乞丐、货郎、樵夫、猎人、庄稼汉……这些都是寻常随处可见的百姓,可是当他们握上兵器,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他们就成了杀手,成了冷血无情的兵器。
鹿棠钰不是没被追杀过,但是他是头一次见到杀手身上会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甚至穿得太过自然,仿佛已经用这个身份生活了许久……鹿棠钰没有看到任何能够证明他们真实身份的东西。
医女:“少主说了,心慈手软的人在秦家是活不长的。”
医女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绿衣的年轻男人从旁边草丛里拖着一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走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动静显得这个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鹿棠钰警惕地看了一眼,随后注意到周围的秦府护卫不曾阻拦,甚至在这个人出现之后不经意地退了一步,便有些恍悟,这人估计就是那批来去无踪的秦家暗卫之一了。
暗卫长的其实不错,五官精致,有些小白脸的潜质。但是身上煞气太重,一张冷冰冰的脸看着就不好惹。
这人把手里的人拖到鹿棠钰面前跟扔垃圾一样地丢下,随后腰间软剑出鞘。原本鹿棠钰以为这人是要当着他的面杀一回人,结果这人竟是双手托着剑将剑递到了他面前来。
鹿棠钰磨了磨牙,有些想笑,还有一股无名的怒火腾地升起,燎得他肺腑干涩。‘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秦家是个什么虎狼窝啊?还是什么鬼门关,阎罗殿?这是秦家的仪式?还是属于秦长川的规矩?想留下,就得学会握剑,得学会杀人,得学会对死亡面不改色地接受?
姓秦的怕不只是身体,脑子也多少有点问题!
鹿棠钰生气了。医女见状垂下头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只是医女又想不通了,她当年加入秦家时也经历过这个场面但是可不是暗卫专用的软剑,而是路边捡来的一块石头。
少主怎么想的?鹿姑娘又不会武功,就算会,顶多不过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有足够的内力来使一把软剑,还杀人?没有足够的内里支撑,软件就只有软,算不得剑。
然后医女就看到,她以为的柔弱不能自理的鹿姑娘在沉吟许久后抬手地接过了软剑,然后手腕一抖剑就——直了,笔直笔直的。
医女:……是不是那里不太对劲?
鹿棠钰神色无波地对着地上还在喘着粗气,眼睛却已经涣散的杀手一剑捅了下去,正中心口,准头还挺好。
暗卫接过鹿棠钰递回来的剑,眼神不经意地扫了下鹿棠露在外面的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眼底氲出一片晦涩,但是面上依旧一片漠然。
医女看着暗卫收好剑,看他一个抬手四周窜出来一群跟他穿得一模一样的人,连眼神和表情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这群人一人拖着一具或是两具尸体又退回了林子里,消失在视线范围以后一点儿声音都不见了。
医女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
这不是准头的问题啊!问题是!问题是——鹿姑娘一个多走两步都嫌累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武功就算了,她还有内力呀!还这么高!
而且更主要的是——她刚刚杀了个人啊!她杀了个人!不是宰了只鸡,她是杀了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医女带着一张怀疑人生的脸跟着鹿棠回了马车,看着他打完一个哈欠后闭目养神,医女突然就悟了。
能被少主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寻常女子呢?是她狭隘了,看她家首领大人不就接受得挺好吗!早知道他该多听听府上的“小道消息”的,兴许鹿棠这朵奇葩在府里的人就已经都知道她有武功的事情了?!现在是不是就她一个不知道的?
看来她还是见识太少。
医女怀着一颗浓浓的“求知”的心打开了许久不曾看过的《百草集》翻了起来,对着砖头厚的典籍,眼里是浓浓的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