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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土匪一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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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军侯眼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但是偏偏整座宅子里除了秦长川的人,还是秦长川的人,他孤零零一个坐在那儿,气势实在不够看的。
用冰河的原话来说,冠军侯空有孤身犯险的勇气,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到底还是老了。
“秦家想要危岭,这是想造反吗?”冠军侯黑着脸不肯答应。
鹿棠又扳过身子端端坐好,笑道:
“侯爷怎么会这么想?秦家怎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我家二爷可没有这个想法,他对称王称霸不感兴趣。再者说,秦家要是想造反,整个中原有谁拦得住不成?”
鹿棠笑眯眯地将秦长川的话润色一番,以更犀利的言辞说了出来。
冠军侯虽跋扈,但是能带着紫家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是靠着白捡来的。对于秦氏在中原的地位,他还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数的。
秦氏要是想推翻一个王朝,那是确实有这个能力的,只是冠军侯从未想过,秦氏商户之家,居然大逆不道的会真的有这个想法。
他敢开口跟秦家无本索要流光锦的前提,是秦家承认自己是楚国人,承认楚国的皇帝。
可若是这个前提被推翻……那就不存在之后了。
鹿棠本来太极推得好好的,会突然掀了桌子,医女也没想到这个发展,愣愣地看着鹿棠直接和冠军侯从和风细雨的试探突然变成疾风骤雨一般的摊牌。
这……生意都是这么谈的吗?但是鹿姑娘说得对啊,秦家有这个本事和地位啊!学到了学到了。
指尖探出三根金针来,医女悄没声儿地把针捻在指尖,预备着随时给冠军侯来一针,看这样子随时会被气到撅过去。
万一给人气死了不大好处理,少主目前还没有让他死的想法,但是中风了还是能控制控制的。
鹿棠流光锦不松口,冠军侯也攥着危岭不撒手。
谁也不是傻子。
流光锦或许无价,但是到底不过是布料罢了,鹿棠拿捏的是流光锦背后带来的虚荣感,紫家,或者宫里的紫贵妃,如今需要的就是这金灿灿的一把火。
冠军侯紫温铭也很清楚,镇东军主要守卫的就是危岭,一旦危岭落入旁人之手,莫说他紫家,就是整个镇东军都吃不了兜着走。
“侯爷不妨换个视角想想,世人皆知危岭天险有军队驻守,你暗中将它给了谁谁知道呢?反正没有给敌国,秦家有没有打算用他对楚国做什么。
平日里秦家商队穿越危岭也没见有问题啊?现在不过是暗地里给这片山脉添了个名字罢了,跟平日里有区别吗?
镇东军继续在危岭守着,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会影响到侯爷的地位和事业,还拿到了秦家天价的流光锦,这不就是白拿的吗?”
医女听着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很说得通,再一看冠军侯思索的模样,突然一个冷颤清醒过来,脑子有点凉飕飕的。
“本侯要秦家所有流光锦,其次每年加五百斤玉扣纸,否则免谈。”
医女贴近鹿棠耳侧,小着声音快速说道:
“玉扣纸是危岭山下龙栖村的特产,只卖秦家,是少主几年前订的合约,少主当年就说了玉扣纸只供书院,其余便是秦家专用纸,只有少数同秦家有往来的商户能拿到玉扣纸做的账册,但是账册只供个人不供势力。”
鹿棠这才恍惚想起来,他初到田庄时门口的人好像就是为了纸来的,虽然后来突然变成了流光锦,不过想来流光锦的事情还没有传遍列国,那些人以玉扣纸的名义前往田庄是最不令人怀疑的理由。
那么……冠军侯常年居军营里,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流光锦的事情呢?
“爷,属下刚刚在堂屋看见一沓纸,封条上是秦家的印。”
秦长川坐的笔直,却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下青黑。
“嗯,看见了,那是秦家的玉扣纸。”
“这里怎么会有玉扣纸?要查一下吗,爷?”
秦长川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回答,呼吸清浅,但是片刻后又出声了,虽然眼睛没有睁开,但是声音清醒的像是从未入眠。
“不用,我知道。”
玉扣纸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但是秦家从未将它量产,甚至一早将方子都公布出来了。
只是秦家出手的玉扣纸,依旧是所有仿造品永远仿不出的精良,天下文人,多以拥有一册玉扣纸钉的书册为藏,尤其国子监,更是将玉扣纸定为书籍御用纸。
“十年了,秦家保持好现在就够了,可还是有些人,想力争上游,却不曾考虑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是咱们自己人?”冰河闻言眉眼凝出戾气,指尖在腰间的剑柄上不断摩挲,像是随时可出鞘一般。
秦长川这才半睁开眼,眼睛深沉地看着脚尖处,双手拢进袖子里,嘴角又挂上了熟悉的,客套的,温和且疏离的笑。
“无所谓是不是自己人,分立场,只是想法不同罢了。何尝不是对我的试探呢?”
冰河呐呐无言,唇瓣嗫嚅几番后,艰难开口,“那位……想做什么?”
“他替我选好了继承人。”
“您还活着呢!”
“可我活不了太久了。”说完秦长川顿了顿,补充道: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冰河眼眶有些泛红,但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冰河,你知道吗,在我知道他的想法之后我其实很高兴,不管他选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至少都选出来了,至少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我可以解脱了。”
“爷……”冰河单膝跪在秦长川面前,不敢抬头,不敢哭,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的力气,但是仍旧声音哽咽。
“冰河,替我高兴吧。这个人虽稚嫩,但是有一颗干干净净的心,和一个足够聪明的脑子,他唯一欠缺的是经验和杀气。而这两样东西,恰好我都可以补救,他还有时间,还来得及。我唯一担心的……”
秦长川把手往袖子里又拢深了些,声音被吹散在风里,晃晃悠悠碎成了尘埃。
“我唯一担心的……是我可能活不到他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