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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美人如花隔云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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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制的银针一根又一根地扎在手臂上,小腿上,露出的肌肤苍白又瘦弱,血管脉络清晰可见,给人一种随时会原地消散的透明感。
人在露天敞地的花园里,假山上一坐,袖子和裤腿一挽,鹿棠看得胆颤心惊的。
瘦,太瘦了。
不是皮包骨的那种瘦,而是肉眼看得见的孱弱与可怜。
黑色的血穿过中空的针一滴滴落在草地上,绽开一朵朵幽暗的花。
然后鹿棠就看见地上的草以秦长川滴下的血为中心,开始蔫搭、枯萎、死去。
鹿棠为这一幕大受震撼——好毒的血!
但是眼见着两三百银针扎了上去,那血从刚开始数得着的一滴一滴汇聚成一股涓涓细流,鹿棠手脚都在发麻发冷。
一个人,有多少血?能禁得起这么放血吗?
很显然应当是禁不起的。
毕竟从刚刚开始,秦长川那双阖上的眼睛就再没睁开过,鹿棠给医生让位置,离得不是很近,感觉不到秦长川轻缓的呼吸。
这个人……不会死的吧?!
鹿棠揉捏着指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疼痛,手被他揉青了都没发现。
鹿棠突然一动,弯腰朝秦长川脸上看过去。
医师开始收针了,因为流出的血已经开始泛红了。
拔出银针后仍旧有细细密密的血点渗出来,不甘落后地像离开身体一般,鹿棠看得直皱眉。然后医女熟练的擦干,抹药,在用药水浸泡过的同样特制的绷带给人缠在手脚上。
最后一根针,在眉心,而渗出的血,从一开始便是鲜红的。
只是等到医女把秦长川四肢都包好了,袖子裤脚也放下了,眉心的针也没拔出来。
孟老深呼吸一口气,抬手将秦长川眉心扎着的银针转了又转,放下后血不再滴落,再等一会儿后依旧不见有血滴下。
鹿棠看孟老和医女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孟老眼疾手快地将针拔掉。
鹿棠看到秦长川胸腹一个大的起伏,一直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有呼吸,还活着。
然后就见这人睁开了眼睛,虽还是恹恹欲睡的样子,但是视线起码还算清醒。于是鹿棠提起的心彻底放下了。
“少主,你现在不能再赶路了,你需要休养,再发作一次,老头我是没办法救你了。”
“麻烦孟老了,我知道,就在望山城再留一段时间吧。”
秦长川微微笑着,到底是松口了。
孟老皱紧的眉心不见放松,只是叹了口气,鹿棠便知道了,只是留下怕是没多少作用,所有的努力只怕都是杯水车薪,孟老知道,医女知道,冰河知道,秦长川自己也清楚。
看他们从始至终木着的脸就看出来了。
“鹿姑娘。”秦长川抬头朝鹿棠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刚好鹿棠离得也不远。
孟老和医女推到一边嘀嘀咕咕,有一些像是“毒”、“伤”、“难”……的字眼顺着风飘进鹿棠的耳朵里。
“刚刚我说,告诉姑娘一个能让你高兴的消息,现在姑娘还想听吗?”
鹿棠为了听清秦长川的话,人是支着腿半蹲在秦长川面前的,闻言抬起头,直接就对上了秦长川和煦却冷淡的眸。
鹿棠突然就福至心灵,秦长川说的好消息,该不会就是……
鹿棠沉下了脸,道:
“这个消息能让我高兴,是你所认为的,我并不觉得它能让我多高兴。”
秦长川笑了,笑得很浅,直面这样一张轮廓张扬的面容,清清冷冷的眸子让人看起来人畜无害,鹿棠却莫名地后背开始发凉。
“你说的对,这个消息只是让我觉得高兴,可是他只要让我高兴就够了,鹿姑娘高不高兴,不照样是我能决定的吗?
一边恐惧着,一边供奉着,一边虚与委蛇地装着和善无辜,一边雷厉风行地盗取信息为你所用。鹿姑娘,秦某不是傻子,你背地里传出去还是收回来的消息,全都经过我的手。
我不跟你计较,不是打算养虎为患的,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才行,适可而止。”
秦长川说的不急不缓,就像跟人聊着“今天天气不错”的样子,其实说的尽是些让人手脚冰冷的话。
鹿棠也笑了,笑得很勉强。
“我不明白秦少主的意思。”
秦长川不再和鹿棠对视,微微抬起了头看向前方的虚空,脸上依旧扬着一抹浅笑。
“鹿姑娘,有些事,你知我也知,我秦长川答应的事情,从未失信于人过,收起你暗地里的小心思,时间到了,我自会收取代价,别来擅自揣测我的心思。”
天知道,秦长川在收到鹿棠命人暗中收集那些足以传家的名贵之物,意在塞北局势稳定以后与他两清时,秦长川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压下了心头的戾气。
“你从未失信于人?你确定吗?”
心头跳得剧烈,脑袋隐隐发疼,鹿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这句话有这么大反应,直接就沉着脸说了出来。
在秦长川讶异地挑眉看过来时,鹿棠反应过来,先一步站起身转过脸去,道:
“我明白秦少主的意思了,我收回那句话,往后在秦少主面前,还望秦少主多费心思护着了。”
鹿棠服了软,这个反应在秦长川的意料之中,他得到的资料里就说明了,鹿三少再桀骜不驯,玩世不恭,该低声下气的时候也弯的下腰去,要不是能屈能伸,他也成不了那群疯子的心腹大患。
但是秦长川不见得多高兴,尤其是在鹿棠那句追问之后,秦长川甚至想翻脸,那些被他深埋在端方君子的皮囊下的血腥戾气,最近隐隐有破芽而出的趋势。
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但是想不得,一旦想起,似乎他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而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一直在竭力避免与过往之事再产生纠葛。
南岭鹿氏……秦长川又撑着头靠在了假山上,他腿还是麻的,暂时动不了。
麻烦。
麻烦。
鹿棠也这么觉得。
麻烦的是北上的路就此要耽搁下来,更麻烦的还是秦长川这个人,不,狐狸!
这只死狐狸在威胁他!
鹿棠“嘶——”一声,低头看见了发青的指尖,胳膊抖抖,把手藏进袖子里。
他堂堂鹿家三少,如珠如宝地被人捧着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前半辈子的潇洒全在秦小狐狸这儿还回来了。
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