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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梦回 ...

  •   “阿宛,你要走了吗?”
      “嗯。”
      “那你还回来吗?”
      “看我还活着吗。”
      “为什么这么说?你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吗?那你不去好不好。”
      “很危险,但是我的爹娘,我的兄长,我的所有亲人和同袍都在那儿,我必须去。”
      “我想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这事没得商量。三少爷,回去吧,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哦。”
      一人一骑,驰入大漠黄沙,白衣如雪,消失在茫茫沙海。
      那一身银白的甲胄变作素白的孝衣,身后凛冽的长枪变成吊唁的幡,战鼓擂响时,走在大街上的不再是威风凛凛的军队,而是一人百棺的丧队。
      他们是将军,他们是军人,他们是战士,他们是为国为民的无畏先锋,是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
      登闻鼓下,孝衣女子持锤敲鼓,是战鼓,用来送别,是战鼓,用来宣战,是战鼓,击打在王朝百年声誉上,直接打他个零落破碎,灰飞烟灭。
      素衣染血,滚了刀山,踏了火海,受了鞭刑,挺过廷杖,凭着一身祖传的傲骨,活着,站着,脊背到死都不曾弯过。
      她想要告的不是权倾朝野的相国,不是为人鱼肉的刀刃,而是金銮殿的主子,是王朝兴衰的主使,是执刀的刽子手。
      要审案的不是天子,不是百官,而是百姓。
      向死而生者,不为功名利禄,为的是死后清名,为的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的赤胆忠心。
      “小将军,等战事平定以后,你是不是到娶媳妇儿的年纪了?”
      “是啊,怎么,有人选啊?”
      “嗨,这满营的大小伙子,还不够挑的?”
      “受不起,我想找个长得好看的,你们这群大老粗,本将军一个也瞧不上。”
      ……
      “弦月弯弯,流水潺潺,战甲巍巍,血光漫漫。长于草漠林海处,行于刀光剑影间。问君征战何时还?马革裹尸葬他乡。莫问前程与归期,不见人间月儿圆。
      敌寇深深,粮草浅浅,营帐破落,骏马迎春。来时少年凌云志,去时黄昏白发老。与君共饮黄泉水,望乡台上莫回头。袍泽甲胄今犹在,不问人间麦粱高。”
      “小将军,战歌唱的不错,但是你还是年纪太小,这一仗打完,回家歇着去。”
      “年纪小说明我比你们命长,羡慕啊?!”
      “这丫头片子太欠揍了,得亏不是我闺女。”
      “媳妇儿都没有的人还想要闺女?生得出来吗你。”
      “小将军别听他们的,这群不要脸的就想拐你当闺女,我就不一样了,你可以当我儿子!”
      “吁……这个更不要脸……”
      “哈哈哈哈……”
      ……
      “何必呢?女儿家家的不找地方躲起来还敢出来告御状,多想不开呀。瞅瞅如今,你这身上一块好皮都没了,你硬撑着有什么用,人都死光了,就剩你一个独苗了。”
      “天理昭昭,人言可畏,头顶三尺有神明……我知道我救不了他们,我不为别的,我要你们……把他们的清白还回来……没做过的事……我们不认。”
      “……归小将军嘴还挺硬,那就继续打吧,朕倒要看看,你归家的骨头能捱得住几天?”
      ……
      “归小将军,如你所愿,归家翻案了,相爷在大理寺畏罪自尽了。但是你挑衅皇权的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陛下有令,让咱们送小将军最后一程。您也算个人物,归氏满门忠烈,咱们都看在眼里,承归家护国安民的情,临了您可还有什么心愿?”
      “今日……可有月?”
      “有,今日月中,满月。”
      “那就……好,我想看看月亮。”
      “那便不蒙您的眼了,我给您选座离月亮最近的乱葬岗?”
      “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
      暗室无光,铁锁寒冷。两只铁钩穿过琵琶骨将人双脚离地提起来挂在墙上,身上孝衣已经看不见一丝白,血液浸透了衣衫,顺着衣摆滴落在地,当真有潺潺水声。
      铁钎扎进十指,指甲被拔落在一旁的盐水盆里,头发被连着头皮扯秃了几块,自然垂下的脚腕不自然地扭曲着。
      身上碎布堪堪蔽体,几处发黑流脓的三角烙印在碎布下若隐若现,耳垂耳骨和嘴唇像被啃过一样少了一块。地上七,八根断裂的牛皮鞭子,倒刺上还挂着干涸的碎肉。
      唯一完好的只剩下一双眼珠子,清清静静还半阖着。
      穿肠的毒药已经灌不进无法吞咽的喉咙,只好将剧毒的药粉用小木棍蘸着,顺着胸口被匕首扎穿的旧伤口捅进去。
      意识已经模糊了,听不见话,感受不到呼吸,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在被乱葬岗上的寒风吹开眼皮时,那双眼睛里才映出一点光亮——那是头顶的月亮。
      那人没有骗她,这里真的里月亮很近,但是也骗了她,这不是满月,这是弦月,和边疆一样的月亮。
      挺好看的,可惜没能替他们看一回满月,但是也不可惜,到底和他们倒在同样的月亮下面。
      兴许这样,她还能再见到他们。,就是不知道,那群没良心的有没有在等她?
      ……
      同一时刻,两处地方,两个人同时突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来,同样的大口呼吸,同样的喉咙刺疼,同样的冷汗涔涔。
      秦长川环顾四周,还是熟悉又陌生的卧房,四周静悄悄的,床头一盏烛火以燃烧大半。
      “什么时辰?”
      灯火中,床帐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不急不缓地,看不清人,但是声音很稳。
      “回爷的话,现在是寅时二刻。”房梁上传来冷冰冰的回话。
      秦长川又倒回床上,调整呼吸,稳定心跳,指腹在指骨上按了又按,透过床帐看向影影绰绰的灯盏,纯白的烛,纯白的灯罩,像极了月亮,一轮满月。
      秦长川就这么看着那轮“满月”,又沉沉入睡。
      鹿棠在床上干坐着怔然了许久,直到一抹冰凉坠在手背上,抬手一摸,湿润润的。
      再伸手从脸上抹过,入手同样的湿润。
      鹿棠吸了吸鼻子,喃喃道:
      “我怎么哭了?”
      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一抹模糊的影子,在昏暗的地牢里,露出的肌肤由于长期的不见天日,显得过分的白。
      四肢被锁链绑着,脖子上也挂着铁链子,但是整个人却是被两只钩子穿过琵琶骨提起来挂在墙上的。
      头搭着,不知道是死是活。只有“嗒”,“嗒”……的水滴声像梦魇般萦绕在耳边。
      那是谁?他为什么会看到那个人?他认识吗?
      鹿棠攥着胸口的衣服,抱着腿调整呼吸,但是不论一呼还是一吸,胸口都疼的不行。
      “疼……”
      鹿棠回忆着梦里的一个个场景,记忆开始模糊了,但是他隐约记得有大漠,有草原,有深林……都是军营。
      唯独最后那个地牢,那个地牢……他怎么这么疼,疼得他四肢得开始抽搐了。
      只是看见他已经疼成这样了,那那个受刑的人呢?还活着吗?
      其实对于那个人的身份,鹿棠隐隐有了猜测,但是从始至终,他依旧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鹿棠从床上爬起来,拽过茶壶,冰凉的茶水直往嘴里灌,好不容易把呼吸放缓,鹿棠哆嗦着手点燃了灯,走到窗下桌案边,顿了下步子,转身从一旁的箱子里翻出一只精致的匣子。
      打开,一颗珠子,满室亮堂,宛如白昼。
      鹿棠放下蜡烛,拿着夜明珠,走到桌边开始研磨。
      落笔迅速,字字凌乱,待写成,梦里的东西,只剩下那个地牢的画面了。
      “弦月弯弯,流水潺潺,战甲巍巍,血光漫漫。长于草漠林海处,行于刀光剑影间。问君征战何时还?马革裹尸葬他乡。莫问前程与归期,不见人间月儿圆。
      敌寇深深,粮草浅浅,营帐破落,骏马迎春。来时少年凌云志,去时黄昏白发老。与君共饮黄泉水,望乡台上莫回头。袍泽甲胄今犹在,不问人间麦粱高。
      这是……战歌。归家军的战歌。”
      这首歌,流传在越国、楚国、姜国……甚至塞北。
      尤其是归家灭门之后,这首歌一度成为百姓间日常传唱的歌曲。
      战歌唱到这个份上……
      归家,了不得啊。
      “归家……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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