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31、居安镇

　　至十五日期的倒数第二天，秦长川清早出现在了农家小院的门口。
　　鹿棠还纳闷他出现的早了，转头就发现马车边骑马跟着的是秦府的那个笑面虎管家。
　　鹿棠对上丘管家笑眯眯的脸，出现了面对秦长川那张脸时一样的不适应感，直觉反应这笑得比小狐狸更假，甚至对着秦长川貌似毕恭毕敬的，实则有些不怀好意。
　　这人换魂了？怎么这幅样子？！
　　上了马车后鹿棠一时没憋住问了出来，秦长川闻言笑容不变，只是拿挑灯的银著在鹿棠执笔的腕子上敲了下，鹿棠吃疼手抖了下，刚写成的字尾没勾好写废了。
　　鹿棠气了，这狗东西这几天不在也不忘给他安排事情，自打那日他从山腰回来以后的第二日，冰河那个狗腿子就给他抱来一堆的字帖，说是狐狸安排他练练字。
　　呸！他鹿三少的字闻名塞北，还曾被中原大家指点过，得了一个“上善若水，张弛有度”的称赞，怎么在秦少主眼里就已经是见不得人的程度了吗？
　　他不服！
　　然而这不服也就持续到当天午时……这不能怪他没立场，主要是秦少主他会的字体……实在是太多了。
　　一个人能写出千家字，还每一个字，每一种字体都极具风骨，要不是他闻到了字帖上过于清新的墨香，多嘴问了两句，他甚至不知道这字帖上的字都是秦小狐狸亲手写出来的。
　　人与人的差距就……真的有这么大吗？
　　他一笔中原字写得引人惊叹让他沾沾自喜了这么多年，结果中原人已经开始习千家字然后自创字体了？
　　鹿棠一时受了打击，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冒出来了，几日辗转于各种字体和不同味道的墨香之间，他看见白纸都想吐。
　　“干什么，你要是不想说不说就是了，打我干嘛？”
　　秦长川有些无奈，抬手敲了敲桌案，道:
　　“先收起来，要在天亮之前上到岭上，马车速度会很快，一会儿你把墨涂得满地都是。”
　　“哦哦……”
　　鹿棠摸了摸鼻子，感受着屁股底下隐隐的颠簸，忙不迭地把笔墨收好。
　　秦长川一只手把玩着手上的银著，一只手撑着头歪在榻上，难得姿态有些放松。反观鹿棠，这玩意儿已经在他对面的软榻上躺平了，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在软厚的垫子上起伏，要睡不睡的。
　　秦长川纳罕，有些服气了。
　　眼神从鹿棠身上扫向一旁晃晃悠悠的车窗，耳边是马蹄声声。
　　秦长川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盖下，遮住了眼底氤氲出的一片暗色。
　　不怀好意的笑面虎吗？这鹿三少的确是长了一双干净无比的招子，总能透过表象看出本质，可惜就是成长起来太慢了。
　　许久，等到秦长川呼吸平稳了，原本早该睡着的鹿棠睁开了双眼，眼底清醒毫无睡意。
　　鹿棠把手压在脑袋后边儿，抬头看向秦长川。
　　这张脸真的天地独钟，每一个细节都长成让他心生好感的模样。
　　可这是个男人……
　　鹿棠眸色虽潋滟，却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偏偏是个男人！
　　鹿棠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凑近了弯下腰去看秦长川低垂的脸。
　　好白的肤色，过于苍白便显病态，他甚至能看到秦长川额角的青色小血管。眼皮上有一道细细的褶印，鹿棠知道这双眼睛睁开时这会是双眼皮压出来的位置，平日里看不到的，只是秦长川这个低头的角度恰好能让它显出来。
　　鹿棠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只有一个人，连一条褶子都长得恰到好处？
　　低下眸子，是又黑又长的睫毛，眼角处一点点弧度翘着，鼻梁又直又挺，不是小巧玲珑那一挂，反而是张扬英气的。
　　然后就是这个唇形……这个唇形虽说好看，但是下唇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像是曾经掉落了指甲大的一块皮肉，后来又长好了，但是留下来的这么一道疤。
　　还是过于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他不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药吗？好像没用啊。
　　鹿棠看着看着有些走神，余光瞥见一抹白，那是撑在下颌处的手。小臂从袖子里露出一截，手腕上也是深深浅浅的疤痕，唯独露出一角的指甲粉粉嫩嫩的。
　　但是更吸引到鹿棠视线的，还是秦长川鬓发里露出来的左耳，一个人正常情况下，在耳骨下面会有软软的耳垂，不论大小总归是有的，但是秦长川没有。
　　他不光没有耳垂，连耳骨也突兀地从正中间凹了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夹断了一样伤口方方正正。
　　鹿棠艰难地移开视线，扫了眼秦长川大氅下的腰身，没有封腰，今日这一身青色的便装只是简单的用小指粗的红色腰带系起来的，显得整个人有些芝兰玉树的慵懒，但是凑近以后便会发觉这腰过于纤细。
　　鹿棠屏住呼吸，再轻手轻脚地倒回自己刚刚躺的地方，这才把那口气放了出来，脑子里一会儿是鹿棠身上层出不穷的伤疤，一会儿是梦里那个被挂起来的凄凄惨惨的身影，一会儿又变成了山腰瀑布下无意看到的那一幕。
　　鹿棠抹了把脸，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得做点什么。
　　等秦长川睁眼时，外头已是黄昏，马车从清早到现在行了一日。
　　马车里坐着的不再是神经兮兮的鹿棠，而是变成了他带来的三个医师。
　　“少主，您醒了，身上有劲儿吗？先喝口水吧。”
　　孟老见他醒了大松了一口气，向来精神奕奕的老人家，此刻脸色有些狼狈。
　　秦长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撑着坐起来就着医师递来的手喝了口热水。
　　“什么时辰了？”
　　声音有些喑哑，身上也是疲软的。
　　但是医师们离得近，还是听清了。
　　“酉时，您睡了四个时辰了。”医师手指灵活地解开绑在秦长川手臂和腰腹间的炙热药包。
　　“到了吗？”
　　孟老离门近，闻言收回把脉的手，掀开门帘道:“到了。”
　　秦长川按了按有些眩晕的头，头疼不见丝毫好转，脸上表情却不显分毫。
　　“你们还是住院子吧，我这次上山可能会耽搁好几天，丘叔那边，就麻烦孟老帮我拖着了。”
　　“好。”孟老眉心紧皱，犹豫了下，和另外两名医师对视一眼后道:
　　“你现在的身体，再修养一段时间再上山比较好，那药毕竟过于阴毒，药效发作的慢，但是副作用实在不小，你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你要是无法让那人出手救你，你会死在山上。”
　　秦长川笑笑，道:
　　“他会出手的，不用担心，旁人我不清楚，但是他不可能由着我自生自灭的。”
　　“唉……年轻人。”
　　孟老不知何故感叹一句，摇了摇头。
　　掀开的车帘子里，前面马车走过后秦长川看清了路边古老的牌坊上的字——居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