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32、采花贼

　　大山之巅，白云深处，有野鹤梳翎，有木鱼声声。
　　“哒哒哒……”敲了一早上的声音在今日突然断了。
　　紧闭的门扉从内打开，有一男子迈步而出，一身厚厚的僧袍裹得这人膘肥体壮的，他走下台阶停在白鹤身边往云下看去。白鹤凑过来拿脑袋拱他，被他一巴掌拍开。
　　“别闹，老衲感受到了久违的不详气息，那位身上的煞气似乎又重了一些，修身养性这些年，倒是把一身煞气快养成精了。
　　实话实说，老衲有种不详的预感，我的好日子似乎是要到头了……”
　　这位口口声声自称“老衲”的年轻和尚一抬手，刚好抓住被崖上飓风吹走的毡帽，顺手抹了把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头顶上六个戒疤整整齐齐。
　　毡帽一戴，谁也不爱的和尚念了一句佛号，把帽子牢牢系在下巴上，包住他冻僵了的耳朵，就地盘腿坐下，往袖子里一掏摸出一串盘出包浆的檀木珠子，闭上眼睛拨动佛珠，开始念起了《地藏经》……
　　深山老林里出现一座古老的城镇，鹿棠是真的没想到，问题是这座小镇讲的还是前朝的官话，鹿棠听懂了，但是表示大为震撼。
　　“这个地方……”
　　医女撩开窗看着外面行走的宽袍大袖，走路带风的百姓，道:
　　“这里叫居安镇，一个和外界时间不一样的地方，这里归佛家管束，通常情况下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一种人。”
　　鹿棠等着下文。
　　“死人。”
　　鹿棠:……你在跟我开玩笑？
　　医女转过头看着鹿棠笑得艰难，随后没忍住捂了捂脸，笑道:
　　“不是说真的死了成为孤魂野鬼的那种死了，而是在外界人们眼里变成了一个死去的人，失去了消息。”
　　“罪大恶极者……”鹿棠若有所思道。
　　医女笑了笑，点了点头说:
　　“没错，罪大恶极者，所以一般外来者称这个地方为恶人镇，字面意思，这座镇子上没有一个是好人。”
　　“那我们这些外来者呢？”鹿棠问道。
　　“少主带我们进来的，少主在这个地方拥有通行权，甚至有一定的管理权。”
　　“为什么？”
　　“这个镇的镇长是镇子上守善寺的无妄主持，镇上的人也基本都是被守善寺的和尚从外面带进来的。无妄主持当年曾想渡化少主，但是他失败了，反而被少主把居安镇的所有权拿到了手里。”
　　“这个地方很难找吗？”
　　“难，外头设了阵法，不通阵法抑或不识路都是进不来的，我们能进来是因为少主认得路，知道该怎么走。要是少主不在，我们在山上一寸一寸碾过都进不到这个小镇。”
　　“……你们少主是个恶人啊？”
　　“不，”医女摇了摇头，“少主是恶人头子。”
　　鹿棠:……你还挺骄傲？
　　“你怎么对这个地方这么了解？我看这群护卫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医女笑得跟游子回了家一样，道:
　　“我自幼于世间行医游历，后来因为杀人太多对守善寺的和尚抓住了，在居安镇上住了六，七年，是少主来了以后把我带出去带到秦家的。”
　　鹿棠捂脸，很好，秦家全员恶人。
　　“秦少主来这里找谁？”
　　“不清楚，无妄主持当年就被少主气死了，后来不知道谁在管理这个地方，不过寺里常驻的和尚有五十个，外界传道的和尚也偶尔会循着味儿跑来，不清楚少主还认识什么人，不过肯定是个医者。”
　　鹿棠顺着医女掀开的窗帘看向外面宽敞的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看得出来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
　　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身负大刀的虬髯客、疯疯癫癫的老乞丐、死气沉沉的斗篷人、衣着清凉的小娘子……
　　这座城，多少从外表看起来就不大对劲。
　　“这里都有些什么人？”
　　医女顺着鹿棠的目光看过去，就这眼前的几个人介绍了一下:
　　“那个拿着团扇到处溜达，见个男人就忍不住发骚的是娆女，江湖上有名的妖女，四处靠采阳补阴修炼邪术，别看她长的年轻，实际上快五十了；
　　那个头上簪花的小白脸儿是采花大盗玉生烟，专挑少妇下手，手段阴损，凡是被他看上的最后没一个能活下来；
　　那个蹦蹦跳跳拿着拨浪鼓的小孩儿，其实不是小孩儿，是个成年人，只是他长不大，叫画皮鬼，专好剥人皮，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还有那个全身裹得跟个黑乌鸦似的那个，就叫乌鸦，是个傀儡师，因为屠了一个村子用来制作傀儡被抓来的……”
　　鹿棠越听越冷，越听越震撼，完了才反应过来问:
　　“那你是怎么回事？”
　　医女笑了，看了眼鹿棠后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但是鹿棠注意到，医女的声音传到街上的时候，听见的人都转头看向了马车，仿佛确认了什么以后一个个转头就不见了。
　　逃命的速度堪称一流。
　　“我没有名字，江湖上的人称我医女，我是毒佬的弟子，毒佬死了以后我自己流浪。我喜欢拿活人试毒，后来在南地发现一种蛊毒，一时感兴趣多抓了些人，不小心把寻善寺的和尚抓了。
　　我没打过，就给关这儿了。后来少主在镇子上挑人带回秦家给他做事，我本来是去凑热闹，被少主抓了壮丁，跟冰河首领打了一架，没打过，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
　　鹿棠沉默了，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软糯乖巧的小姑娘，没想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女，然后他心里就跑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师傅，毒佬，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呀！”医女说得毫无负担。
　　“我出师了呀！我既然都出师了那师傅自然就没用了呀，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干嘛，还不如给我试药呢。”
　　鹿棠摸了摸胳膊，试图把手臂上的鸡皮隔壁摁下去。
　　“到了，鹿姑娘下车吧。”
　　鹿棠恍恍惚惚地跟着医女下了车，入目是一处院子，门开着，但是对门就是一面影壁，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鹿姑娘，暂且休息两日，后日再随我上山。”
　　秦长川走过来，说完对上鹿棠有些怀疑人生的表情愣了下。
　　“这是怎么了？”
　　医女挎着药箱过来，看了一眼鹿棠，也有些迷茫，道:
　　“跟鹿姑娘说了些镇上的事情，然后他就这样了。”
　　秦长川恍然，道:
　　“先进去吧，休整好了之后明日上山好了。”
　　“我……”鹿棠突然举了举手，秦长川看过去。
　　“我看到不少铺子，想一会儿出来买点东西。”
　　“你确定？我给你安排人买回来吧。”
　　“不了，我自己去看，医女跟着就够了。”
　　秦长川笑得意味深长，但是鹿棠一时走神了，没注意到这个跟平日里不大一样的笑。
　　“好，我让人给你支银子，你自己看就是了。”
　　于是日落时分，鹿棠洗了个澡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带着医女出街去了。
　　秦长川闻言后只是笑笑，转头就让人把鹿棠的卧房安排在了和他一个院子里。
　　“这位未来的少夫人啊，又开始不老实了……”
　　冰河看了一眼窗边伫立的秦长川，没听懂，但是不妨碍他照着秦长川的吩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