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疑似故人来 ...
-
“你……没事儿吧?”
鹿棠说话有些轻,像是担心声音大了会把面前这个病殃殃的青年震碎了一样。
秦长川只是摇了摇头,借着鹿棠的手站稳,拿帕子拭了拭唇角几点殷红,然后擦了擦手后把帕子借着地灯里的蜡烛点了。
秦长川:“清理还需要点时间,这院子是没法儿待了,姑娘随在下去书房暂歇一宿吧,待明日再给姑娘另寻一处院子。”
说完秦长川也不顾鹿棠反对与否,直接转过身举步朝院外走去,这染了血腥的院子,他反正是留不下了。
一直走到院门处,都不见身后有什么动静,这人走起路来有这么轻吗?秦长川疑惑回头,只见那人站在原地一步没动,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一身水蓝的锦裙在明亮的烛光下显得清润温和,倒是极衬他白皙的肤色,甚至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要不是身材确实是魁梧了些……那说不定还真有女儿家怆然欲泣的柔弱感?奈何在秦长川眼里,这就是个矫揉造作的大男人。
这一身乱七八糟的裙钗……他看得眼睛疼。
鹿棠小声抗议:“那个……能不能……不换?我……挺喜欢这个院子的。”
要换个院子?鹿棠想想就怵的慌。他好不容易摸到一条能向外面传递消息的线,还没来得及用就要放弃了?!
想他进秦府一个月,连个院子都出不去,甚至连一只蚊子飞进院子里,秦家的人都会用最短的时间搞清楚它是公是母、出生多久了、甚至扇了几下翅膀!要是来一个生人,不出一个时辰,关于这人的信息就摆上了秦长川或者是秦老爷子的书桌。
上面别说人家祖宗十八代当过什么官,坐过什么牢了,就连对方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底裤都查的一清二楚。
鹿棠愁啊,他在秦府的日子一天天下来胆战心惊的。
鹿棠话音刚落,秦长川转移了下盯着鹿棠脸皮的视线,缓缓落在一旁地上仍未抬走的几具尸体上,再转头去看了看凌乱到有些破败的院子……秦长川一时之间沉默了,他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就连专心搬运死尸的护卫都悄咪咪朝着鹿棠投去了惊诧的一眼,这院子……他说他喜欢?
察觉到四周诡异的视线,鹿棠意识到了不对。再顺着那些护卫的视线四下一扫,鹿棠连忙摆手道:
“那个,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咳咳……”秦长川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姑娘既然不想挪动,便还是住清雅院吧,只是这会儿姑娘还是先随秦某离开此处,等天亮了再送姑娘回来便是。咳!咳……下人们要清理一下院子和屋内,重新规划整理,姑娘留在此处怕是不大方便。”
秦长川自然是知道鹿棠这一个月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也正想看一下这人有什么能力,便没有坚持。
况且再找个院子确实不容易,秦府虽大,能住人的院子却是不多,尤其得把这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那能选的几乎就没有了。
当初就是顾虑到这一点,才直接把人安排进了自己的院子里,他则跑去新辟出的书房住了一个月。
话已至此,鹿棠便只好不情不愿地随秦长川前往外院的另一个书房,两人一路无话。
从一开始的秦长川在前带路,走到后来并肩而行,再到后来鹿棠走着走着隐隐超过了他。只是耳边传来秦长川压抑的咳嗽,鹿棠便有意无意的放慢了步子。
听秦长川咳的时候鹿棠还会想:这狐狸看起来奸得不行,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这狐狸体弱多病的事情传的有模有样,到底是真是假?
秦长川察觉到鹿棠放慢的脚步以后,闪了下眼神不动声色地走着。等到鹿棠随着秦长川走到书房的时候,鹿棠直接人都傻了,指着面前三进的独栋阁楼问道:
“这是书……房?”
秦长川点了点头,视线从牌匾上的“书房”二字上一晃而过,心想是这个人不识字么?难道他认错人了?
冰河早已守在门口,见秦长川回来后自觉上前开门、掌灯、斟茶……
秦长川自如地走了进去,坐在一旁等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喉这才道:
“这是在下平日里处理事务的地方,咳……这段时间也大多歇在此处,二楼是在下休息的地方,一楼也置了榻。如今距离天亮还早,暂且委屈姑娘在这里歇一歇了。不过姑娘放心,秦家家风清正,秦某绝不会对姑娘有什么非分之举。”
鹿棠闻言看了一眼秦长川脱了大氅后露出的过于单薄的身子,嘴角抽了抽,当下不客气地想:真要有什么非分之举,还指不定是谁对谁呢。
鹿棠没客气,很自然地坐到秦长川对面,自顾自倒了杯茶在鼻翼嗅了嗅,顶尖的雪芽掺了少量决明子粉,味微苦回甘,护肝养神明目,倒是适合秦少主这病秧子。
“姑娘进我府中一月有余,尚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有一丝诡异的气氛在屋中漫延。门口的冰河借着屋内烛光翻着巴掌大的小册子,闻言手一滑,手里偷偷摸摸看的话本差点掉了,连书房暗处的暗卫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二人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个月,还顶着未婚夫妻的头衔,只见了两面不说,甚至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传出去何其贻笑大方。
鹿棠喝茶动作都停了下来,理了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后艰难地开口,道:
“姓鹿,单名一个棠字。”
“陆唐?不知是哪两个字?可是光怪陆离,不老冯唐?”
鹿棠摇了摇头,秦长川又问道:
“难道是路遥知马力的路?糖果的糖?”
鹿棠再摇了摇头,指尖蘸了蘸茶水,想也未想在桌上划拉出两个字,言:
“是呦呦鹿鸣的鹿,棠梨煎雪的棠。”
最后一笔划完,鹿棠深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看了一眼对面的秦少主,只见他点了点头后平淡饮茶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一时便没去在意。
殊不知秦长川低下的眸子里好一片惊涛骇浪。
识文断字,下笔有神,极擅书法;
身怀武艺却屡遭追杀,杀手来自两国皇室和塞北江湖势力;
姓鹿,虽绕道西城门入,实则却来自北边……塞北关外,南岭鹿氏,机关世家,鹿家三少,鹿棠钰!
早年听闻鹿三少出门访友,不慎跌落深谷,尸骨无存。
鹿棠钰本是鹿氏唯一嫡子,鹿氏第一顺位继承人,可惜人一死,鹿氏剩下的人谁也不服谁,一年过去了,如今的鹿氏还是一盘散沙,内斗不断。
更听闻,楚国皇室曾向鹿氏示好,有意联姻,可惜被拒了。而出面拒婚的人正是鹿氏那位天赋异禀却“英年早逝”的鹿三少……
这要是扯上鹿家,事情可就有点儿意思了……
若是保下这人,保不齐要直面上楚,越两国的皇室和鹿氏其他那些个疯子,这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不过……秦长川突然重新倒了杯茶给鹿棠。
“下次不要沾茶水写字了,那是用来喝的。”
“哦。”
这鹿三少的脑子大抵都用在机关上了,人情世故是半点不懂,聪明是聪明,可傻也是真的傻,秦家如今需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吗?
所以对上就对上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长川这么想着,然后趁着鹿棠钰没注意,拿茶壶盖住了桌上的字。
果然,还是不能留在秦家,若是当真是鹿三少鹿棠,或许他原先定下的行程需要改改……
秦长川看着护卫抱着他没批完的账簿走了进来,秦长川起身走了过去,还不忘“贴心”地安排人展开屏风竖在他跟鹿棠中间。
鹿棠:……谁稀罕看似的!小气。
秦长川抬手研磨,视线在晕染开的墨色里游移了一阵后逐渐失焦。
他时日无多,可秦家还没找到合适的接班人,此人既然自塞北而来,剩下的日子,将这样一个人带回塞北安顿,也合情合理?
不如……故地重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