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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何来的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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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上放着洗头发的皂角,鹿棠钰花了老半天搓搓搓,搓搓搓,一顿搓……终于是感觉搓下来半池泥垢,这才是舒服了。
当然,温泉里是不能用皂角这些东西的,只能泡。但是温泉边角一处流动的水潭,一看就是洗头发搓澡的。
毕竟和尚的马扎和洗澡用过没清理干净的皂角叶还在旁边儿呢。
“唳——”
泡在温泉里闭目养神的鹿棠钰听见了嘹亮的鹤鸣,睁开眼睛就见一白鹤从假山后边飞过来,将衔着的包裹放在了……
挂在了房梁上。
然后从包裹里叼出一条软布放在了鹿棠钰触手可及的手边。
鹿棠钰目瞪口呆地看着它姿态优雅地转过身,朝他摇了摇屁股,然后迈着一双长腿优雅地慢慢走了出去。
鹿棠钰看了看地上的纯白布帛,再看看悬梁高挂的包裹,那里面……应该是他的换洗衣服了吧?
这真的是和尚养出来的鹤么?怎么还记仇的呢?记仇就算了,它还带报复回来的!?
鹿棠钰湿着手抹了把脸,咬牙切齿地淌水走过去,捞起布帛围在了腰上,够了半天才把包裹够下来,好几次差点滑摔了。
胡乱把头发一扎,软布随便擦擦,反正不滴水了就行,衣服抖开是纯白的僧袍,像是日常的练功服。
比较宽大,鹿棠钰随便系了系,拿布帛往肩膀上一搭,接住头发上滴下来的水,趿着一双棉鞋就这么走出去了。
记得和尚要秦小狐狸多泡泡,鹿棠钰拾步走上台阶转头看去,却发现秦长川泡的寒泉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扇不透明的屏风隔断了视线。
鹿棠钰也不强求,转身出去了,主要是他已经闻到肉包子的味道了,他饿,他想吃一顿正常人吃的东西——
确实是肉包子,鹿棠钰含泪吃了四大个,还啃了半个酱肘子,竹筒盛的素菜汤。
这些食物都是白鹤在山下带来的,比鹿棠钰还高出一个头的白鹤仗着体型能带不少东西。
鹿棠钰甚至能吃出这肘子是秦家厨子的手艺。
鹿棠钰吃饱喝足昏昏沉沉被迦罗扛到厢房里睡下了。
几天几夜没睡好觉,迦罗把了下脉,粗略估计,他能一觉睡到明天日落。
于是也就不另点安神香了。
迦罗再到后院时已经是深夜,一身白色棉僧袍换成了轻便的练功服,袖口和小腿都用束带扎紧了。
迦罗绕过屏风看到秦长川时,他已经在寒泉边上打坐了,头发都半干了,上衣只是披在肩头,也没穿上。
看到迦罗后才不急不慢地直接拿内力把头发给烘干了,然后用簪子全部盘在了头顶。
迦罗先是走到秦长川身边蹲下,抬手按住手腕探脉,眉心越拧越紧。
松开手腕后迦罗在秦长川背后蹲坐,一把掀了秦长川披着的衣服。
白,肌肤雪白似上好的羊脂玉,但是密密麻麻布满了藕粉色的肉痂,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皮。
宽肩细腰,仔细看还带着一点点肌肉,但是触手方知,一对蝴蝶谷各碎了一半,后面肋骨断了三根,脊椎也是有扭曲的地方。
迦罗一点点按过秦长川背脊,对他现在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骨头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皮外伤明显是增多了,最主要的是有很多暗伤药石罔顾。
盘着的长裤下露出一双玲珑的玉足,十个脚趾不带一点脚趾甲,两只脚各自缺了小指。断口齐整平滑,已经被后长出的皮肉合拢了,看起来就像是天生只有四个指头一样。
腕骨和手一样有明显的扭曲,但是平日藏在裤腿、袜子、裾袍下,秦长川从来走路都很稳,不会让人觉得他腿脚有问题。
“你想怎么做?”许久后,迦罗问道。
“我还有多久?”
“你用了‘返魂’,又动了内力,本来你有一个月,现在你还剩十天。”
“替我再续一次,能续多久?”
“如果你用的不是‘返魂’这种催命折寿的毒药,或者你没有用内力,我可以替你再续命最多两年,但是现在最多只能半年。
而且这期间你不能再动用内力了,再用一次,你筋脉崩裂,五脏六腑破损严重,必死无疑。”
“……”秦长川没有说话,迦罗也不再问,只是把内力汇聚指尖,一点点按在秦长川满背的各处穴位上。
“……半年,够了。”良久后,迦罗听见秦长川轻声说道。
夜风里传来的声音飘忽不定,听不真切,似是遗憾,似是了无遗憾。
“宛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迦罗终是不忍,劝了一句。
秦长川轻笑,笑声真实又寒凉,直笑得人头皮发麻。
“迦罗佛子,你日日对着这数百盏长明灯,我以为你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就算你成功了又如何?不过是再添一盏灯罢了。”
“是啊,人死不过一场空,生前身后不由人,可是这就够了呀。我一个十年前就死了的人,还能用这条残魂再死一次,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我还能比他们多一盏长明灯,已经是稀奇了,这就够了。”
“……”
于是迦罗手上的动作不在温和,把人当做练功时的木傀一样拍、击、打……
随着迦罗手上动作的粗暴,秦长川咬紧的牙缝里渗出血来,从唇角滑下。
血液混在脸上的汗水中,翻出淡淡的青色来。
苍白的唇染上一抹殷红,泛红的眼角漫不经心地挑起,看向虚空,眸光水润,平增妩媚之色,压下了一身凛冽的气势,似仙似妖。
迦罗转到秦长川面前来,及时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面前这人。
十年前便知这人一张脸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以这人成长的速度,十年后只会越发出色,不会有丝毫减少,更何况……
男女有别。
明月西坠,夜色浓郁时,两个大汗淋漓的人都松了口气。
迦罗捞过一旁的衣服递给秦长川,转过脸目不斜视。
秦长川动作缓慢地擦干净身上水珠,用软布裹了裹胸,又用绷带缠紧,这才套上衣服,腰带扎紧。
“可觉寒冷?”迦罗问道。
“不曾。”秦长川声音有些沙哑,偏离了平日里青年清亮稳重的声线,显出一抹温和婉约来。
“浑身燥热,这一件衣服都有些多余了。”
说着衣服多余,但是秦长川也没脱了,非但没脱,反而把衣襟又拢了一下。
“等稳定下来就好了。这法子太过阴损,十年前为了救你我用过一次,当时你年纪尚幼,未足及笄之年,到底是保不住你的根本,只能用汤药辅助。如今第二次了……没有第三次了。”
“我知道,不过当年你把我救活,我当真是……没恨死你。”
“……”迦罗没接这话,和秦长川并肩坐在石阶上低头看着波光粼粼的寒泉,往日平和的眼神里是无奈和沉痛。
“秦家……待你如何。”
“守善寺的和尚不是一直在给你传信,告诉你我的消息吗?你会不知道?”
“旁人所知与自己所得总是有偏差,我只相信你自己说出来的。”
“……”秦长川闻言沉默了许久,直到肩上一件大氅压下来,这才觉得身上热度降下来了,有些凉了。
秦长川吐出一口浊气,再抬头又恢复了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眼神寒凉,唇角含笑,一双凤眼看人的时候好像无比深情,实则让人胆战心惊。
“一切都是一场交易罢了,一条人命,一场名利,我就像个伥鬼一样被控制着,挣脱了束缚也变不成人了;也像一头快死了毛驴,一边拉着磨,一边被一根萝卜吊着。
毕竟,榕城秦氏,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你要离开秦氏吗?我帮你。”
“呵……”秦长川笑出声来,但是那笑没有半分真心,他站起来,在迦罗锃光瓦亮的脑袋上胡乱摸了两把,道:
“离不开了,早就离不开了,互相利用罢了,现在秦氏想要的我已经超出预期地做到了,接下来……就该我收取代价了。”
“阿弥陀佛。”
迦罗双手合十闭目念了句佛号。
“快天亮了,我去睡了。”
“那个傻子在西厢房,你去东厢房吧,收拾干净的。”
“嗯——那个傻子叫鹿棠钰,塞北机关世家,南岭鹿氏传人,鹿三少。”
“太傻了,他是谁与我无关。”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