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56、咸饵直钩

　　穿着厚厚的白色僧袍，光脑门儿在夜色里还带点明亮，双手揣在袖子里。
　　迦罗歪着头看了一眼那个撅着屁股扒在墙头上的“女子”，总觉得眼珠子生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堪入目的东西。
　　“鹿姑娘……”
　　“闭嘴！”鹿棠钰跟赶蚊子一样垂手在屁股后面挥了挥，打断了迦罗的话。
　　迦罗转过头，和旁边墙角蹲着打哈欠的医女对视一眼，医女往旁边让了让，迦罗走过去，两个人蹲一块儿了。
　　姿势虽然不雅观，但是这深更半夜的，又没人看见……
　　也不能说没有人，毕竟四周黑暗处隐隐的呼吸声随着风一同起伏，迦罗要不是内功深厚怕是也不会注意到，身后这个小院儿被秦氏的暗卫围得如一个铁桶一般。
　　迦罗有点惶恐，他一个人在大宛山巅住了快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多活人，当然了，死人他也没机会看到。
　　“和尚，少主把你接下来了，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呀？”医女压低了声音，有些郁闷地说道。
　　迦罗咂咂嘴，眉目平和，想了想后才说道:
　　“不清楚。你们家少主这个人吧，在他开口自己说出来以前，没人能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君不闻，就连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医女皱起了眉头，瞥了迦罗一眼，不大高兴，一字一顿道:“我家少主从不撒谎！”
　　“嗯，是。”迦罗随口敷衍，然后冷笑，“他就是遮遮掩掩，十分的事情只说一两分，还说得跟真的一样。”
　　医女无语凝噎，想反驳都找不到词，主要这秃驴说的不就是她自己对秦长川的印象吗？但是秦长川是她主子，秦氏儿女，怎么能在口舌上认输？！
　　“那些听不懂的只是自己不够聪明罢了，你看我家少主说的话，我就能听懂。”
　　迦罗白了医女一眼，也没反驳她这话。秦长川这瘪犊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要让人听懂他说的，都不需要花心思，张口就来；
　　但是他要是不想让人听懂他说的，同样也是张口就能来。
　　“诶，和尚，你跟我家少主到底怎么认识的？”
　　“以文会友，见字如面。”迦罗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得一本正经。
　　医女不接这话，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一阵凉风吹过，两个人默契地转头往那个攀着墙头青瓦的人影上看去。
　　“你家这位未来的少夫人行事一向这么……不羁的吗？”迦罗问道。
　　医女很想说点什么替鹿棠钰挽回一点形象，张了张嘴发现她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于是又闭上了。
　　迦罗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转头对上医女一言难尽的表情，迦罗了然一笑，那和善的表情跟秦长川像了八成。
　　医女看得神色更复杂了，感觉这秃驴口中的跟她家少主“神交已久”这话，怎么看可信度都很高啊。
　　“要不要帮一帮他？”迦罗问道。
　　医女看着那个墙上的背影，艰难地挪开了目光，道:
　　“还是别了，我不敢，少主在里面跟人谈事呢，要是帮着鹿姑娘打扰到了少主，我怕我不知道我怎么死的。”
　　“怎么会？”迦罗笑笑，看着面前的虚空，幽幽喟叹道:
　　“你反正不越楚地，跟你家那口子把秦岭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榕城复命去了，你家少主不会在最后的时间里为难你的，毕竟你们跟着他这么多年了。”
　　医女眼中透出凛然杀气，眉眼埋在黑暗里，看向迦罗，迦罗恍然不觉，接着说道:
　　“我就更不会了，他还有求于我呢，顶多让我给他陪葬了，现在也是不会动我的。咱们真干出点儿啥了，只能算是狼狈为奸，需要受罚的只有那位鹿姑娘罢了。”
　　医女:……
　　鹿棠钰是没听见，要是听见了估计当场跟迦罗打起来，他这会儿完全不知道身后两个人正商量着怎么坑他，只知道院子里那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
　　居然言笑晏晏地在烹茶对弈！
　　那只狐狸，敢背着他跟别的男人秉烛夜话！还烹茶！跟他下棋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好的兴致！？
　　怎么？说是把秦氏交给他就真把他当儿子了不成？现在这是打上三妻四妾的主意了？也不怕难消美人恩。
　　一盘棋直接下到了黎明时刻，秦长川看着密密麻麻的乱局，脑子里却忽然想到，墙头上那颗脑袋，怕是脑子都被风刮没了。
　　确实是快刮没了，起码是等迦罗跟医女两个人蹲在那儿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了，站起来活动的时候发现这人还在那儿趴着，不麻吗？不累吗？
　　医女哈欠连天，管都不管，反正她的任务就是鹿棠钰活着，顺带负责下一日三餐，其他的都不关她的事。
　　迦罗反正是看不下去了，不是看不下去鹿棠钰做了什么，而是看不下去院子里那个家伙，明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敢一夜不睡。
　　于是直接走上前，在鹿棠钰木着一张脸没防备的时候一把握住他小腿，在他挣扎之前，往上一丢！
　　然后一把抓上医女的肩膀，墙边石堆上一踩，将目瞪口呆的医女提了起来，直接跃过墙壁落入了院子里。
　　恰好就站在了摔了个狗吃屎的鹿棠钰身边，两个站着，一个趴着，区别有点惨烈。
　　秦长川早知这墙上趴了人，也知道是谁，就没在意，这会儿突然飞进来三个人，秦长川也不怎么意外。但是对上迦罗含笑的眸子时，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有些理亏。
　　澹台严罄后半夜其实已经困得不行了，但是秦长川这个逼下棋很有手段，在澹台严罄困倦的时候落子勾引起了他的兴趣，等他回过神来时又落入了陷阱。
　　一局棋就这么在秦长川刻意的引导和拖延下，下了整整三个时辰。
　　心绪随着棋局走向起起伏伏，喜怒嗔痴不由自我，澹台严罄觉得他起码一个月不想看见黑白两色的东西了，他有阴影。
　　这东西有点不利于他的身心健康。
　　等墙头上坠下来一坨黑影砸在院子里时，澹台严罄自己都没发现，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算来个什么东西能打断这局了，他心累。
　　但是看着那个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裳，紧走两步直接一屁股坐在秦二爷身边的女子，澹台严罄神智模糊地又看了一眼身后走来的那个和尚，再次有点遭到打击。
　　这秦氏的人怎么回事？一个个容貌都这么出色？！
　　一院子几个人里，容貌最出色的还属那个气鼓鼓坐在秦二爷身边的女子，称一句“倾城之色”也不为过，澹台严罄甚至都不敢直视，怕自己为色所迷失了风度。
　　“秦长川，我困了。”
　　啊，声音也是如此出色，虽然不似大部分女儿家的软糯，但是干干净净，明朗清亮，带一点点鼻音，有点娇。
　　秦长川不晓得鹿棠钰在闹哪门子别扭，但是听着这人突然变得过于“娘”的声音，还是没忍住看来他一眼。
　　这会儿想起来“鹿棠”是个女人了？
　　哦，不是，生气了。
　　可是这人莫名其妙爬墙看了半夜，这会儿突然生什么气？
　　又不是他把人给丢进来的。
　　秦长川没理他，看向迦罗，迦罗双手揣在袖子里，一副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笑脸。
　　秦长川不经意地咂了下嘴，好，这位也在生气……
　　也就后面偷偷打哈欠的医女还比较正常。
　　“五公子，这一局看的如何？”
　　秦长川突然开口，打断了澹台严罄专注在棋盘上的目光。
　　澹台严罄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理好衣袍的褶皱，冲着秦长川作了一揖，十分慎重。
　　秦长川笑了，笑容清浅一触既散但是眼睛上看着真是和煦极了，跟聪明人打交道，连话都不需要多说，一局棋下来，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相互之间都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