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61、死狐狸

　　马车在行驶中，鹿棠钰上马车前本来困得不行，但是真躺在厚厚的呢绒毯子上了又毫无睡意。
　　刚刚匆匆一瞥，没看到迦罗，那个搀扶秦长川上马车的人应该就是替代冰河的人了。虽然长得有些稚嫩，像个卖脸的，但是能被秦长川那个死狐狸带在身边的，肯定有过人之处。
　　要说图人家的脸……看他自己不够吗？再不济看他也行啊，找个清粥小菜的，不至于。
　　那个人身上……有种……特别的……跟他很像的感觉，但是又隐隐让他感到排斥。
　　他们似同类人，有分别走向咫尺天涯的两头。
　　鹿棠钰感觉到一股浓浓的不适，下意识地，对那个“小白脸”的第一印象差极了。
　　但是这种反感来得莫名其妙。
　　不说人家全程看都没看过他一眼，以他二人如今的身份，往后接触肯定不会少的，他还得在外人面前端起他“主母”的架子和身份来，他们二人注定不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就很烦。
　　仿佛他一个人的席面上，出现了一道他不爱吃的菜，还就被人摆在了他的面前。
　　鹿棠钰抹了把脸，马车后面他伸不开腿，但是又不想躺到侧面去，干脆蜷着腿侧躺下来，一只手垂着，一只手垫着脑袋横过眼睛。
　　然后开始在脑海里演练着昨晚睡前秦长川让人给他送来的一本棋谱上的棋局。
　　越是精妙绝伦，越是细节的东西，就越是引人入胜，简称——犯困。
　　半梦半醒之间，鹿棠钰感觉耳边声音突然精了下来，应该是出村了。
　　鹿棠钰翻身坐起来，拉开竹帘往外看去。
　　这回他身边一个丫鬟也不剩了，从秦府带出来的丫鬟婆子早死光了，剩下一根独苗是医女，从今天早上起也不跟着他了。
　　秦长川这一行七辆马车:一辆秦长川的、一辆鹿棠钰的、一辆迦罗的、一辆两个大厨和两个小徒弟的。后面跟着三辆空马车，用来装他们三人的杂物，也供野外露宿时下人们轮换休息的地方。
　　令鹿棠钰有些意外的是丘管家，跟着护卫一同骑马。虽然早看出来是个练家子，但是之前无意间瞥见对方上马时的动作，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练家子，还是个精通马术的。
　　五辆马车，除了管家和那个小白脸以外，听这整齐有秩的马蹄声，明面上应该有三十个带刀护卫随行左右，暗地里跟着的暗卫想来只多不少。
　　那位孟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几名医师被留在了居安镇，几十个人里，唯一会医术的就是迦罗，还有他算个半吊子。
　　秦氏少主出门，不知道暗地里多少人虎视眈眈，偏偏秦长川这个身体状况，想低调都低调不下来。
　　小狐狸出一趟远门，是真不容易啊。
　　余光看见路边人影，鹿棠钰攀着车厢探出头去，看见的是白衣的冰河和杏黄衣衫的医女。
　　两人并肩而立，对着马车的方向深深地弯着腰，不见起身。
　　倒是鹿棠钰瞥见医女头发上插着的一支靛蓝的绒花凤簪，脸色突然有点古怪地扭曲。
　　恶人镇的小医女，秦长川培养出来的两面三刀，隐藏极深的毒娘子……美人计！想来冰河跟着秦长川的日子里，早被这狐狸摸清了喜好和观念，当初在恶人镇上挑中医女带出来，想来不是什么意外，听说还是秦长川一手牵的红线……
　　鹿棠钰突然茅塞顿开，自进了恶人镇以后就隐隐察觉到的违和感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想通了。
　　冰河这个傻大个儿，有艳福是真，可怜也是真。
　　反观秦小狐狸，果真是算无遗策，心思何其歹毒，这美人计，攻心计，利用潜移默化影响的反间计，天衣无缝。
　　鹿棠钰一时感觉胸口噎得慌，后脖颈还有些发凉。
　　等看不见人影之后，鹿棠钰坐了回去，从一旁抽屉里取出一卷竹简来，正好是一卷兵法，鹿棠钰压下心头涌上的不安，翻开竹简逐字逐句看起来。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也不想做谁的刀，哪怕那个人是他如今名义上的“未婚夫”。
　　知识，智慧，阅历，经验，他都需要。
　　车队从村子里出来后一路向北，挨着危岭的边走过，准备从北边的环江横穿，走的宽敞但是有些荒凉的官道。
　　路上停留用饭的时候，秦长川见鹿棠钰没下马车，还去问了一下，顺带给鹿棠钰讲解了一下他看书遇到的不懂的地方。
　　等到后面天色渐晚，秦长川走出马车时，两个大厨有条不紊地安排人砌灶架锅准备烧晚饭。秦长川走了一圈没看到鹿棠钰的身影，一问方知这人还在车上没下来。
　　迦罗和鹿棠钰看见的那个“小白脸”一直跟在秦长川身后，对视一眼后看着秦长川往鹿棠钰的马车走过去。迦罗没有跟上，反而去找了大厨，秦长川现在的身体情况可能需要单独准备晚饭。
　　马车被敲响时鹿棠钰正在跟一本琴谱较劲，手指在虚空划过，挑、捻、抹、拢……不时做一些动作，好似手底下正架着一把七弦琴。
　　就是一个地方怎么也理不顺，感觉这么弹起来整首曲子与主题不合。
　　等反应过来时秦长川已经撩着帘子看了他好半晌了。
　　“《深涧禅音》？”秦长川在鹿棠钰抬起的手上视线停留了一瞬，问道。
　　鹿棠钰愣愣地点了点头，心念一动，手指又在空中动起来，幅度不大，但是一样的手势带起阵阵残影来。
　　“《神山雪》。”秦长川看了两眼后说了出来，无错。
　　鹿棠钰手顿了一瞬，又换了一个方向，这回动作更快了。
　　“……《出征曲》。”
　　秦长川大概猜到这人在干嘛了，心下略无言以对，但是面上不显分毫，反而是耐心地又看了几个动作后又说出了正确的名字。
　　但是也看出来了，鹿棠钰的琴技有些不到家，弹奏不够自然，每个技巧没有差错，但是没有灵韵，反而是照本宣科过于死板了。
　　秦长川不知道的是，他三次猜中，鹿棠钰暗抽了凉气一口。
　　他保证秦长川那个位置看不见他手上书册的字，顶多看出他的手势，但是就凭着他乱七八糟的动作愣是把曲子都猜出来了。
　　鹿棠钰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心音”——这是曲艺一道最难达到的境界，但是很显然，秦长川这个浸淫商道的神人，如今不满三十的青年，他就是做到了。
　　神了这个人，有他不会的吗？！
　　鹿棠钰没来得及试第四回，秦长川放下帘子扭头走了，顺便让鹿棠钰下马车走走，吹吹风，晚一会儿吃饭了。
　　鹿棠钰这才感觉小腹有些涨，书一丢就窜出马车，秦长川只看到一抹残影从马车便跑过，再看时就是鹿棠钰急匆匆窜进灌木林的背影了。
　　“春，人到哪了？”秦长川看着鹿棠钰背影消失的地方，眼角唇畔都是浅浅的笑意，随口说了句话。
　　一直跟着秦长川走，落后两步的“小白脸”接话道:
　　“徐姑娘的马走的不快，从之前收到的消息判断，主仆二人离这里还有七，八里地，应该会在晚饭之后到达。”
　　秦长川转头看向正在择菜的厨子和正带着两个护卫往林子里走的迦罗，脸色笑意清浅，日光暗沉，眉眼拢在一层淡淡的阴影里。
　　“可以让她们再到的晚一点儿，来太早了不好，这会儿还是天色亮了些，让她们天黑透了之后再来吧，沿途记得清理干净，就让她们消失在猛兽口中好了。”
　　新任暗卫首领春顶着一张还带着奶膘的稚嫩脸蛋，低头应“是”。
　　至于他们这个命令下达后，那对娇弱的主仆二人会在路上遭遇到什么东西，又会以什么样的姿态来到秦长川面前……
　　这就不是这一对主仆需要操心的了。
　　作为掌权者的第一个特征——只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