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7、鹿姑娘的书

　　秦长川收回酸麻的手，按了按脖子，直起身子坐好。再大氅拢了拢，放下手里不久前临时拿在手上做样子的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他比鹿棠早醒半刻，全是做做样子的东西。
　　鹿三少，聪明归聪明，却不够聪明，也一如传闻的心软，难怪他压不住家族里那几个兄弟，自己灰溜溜地被赶出了鹿城。
　　亏他是个武者，竟连他装睡都没看出来。就凭这点心智手段，要想把鹿氏拿回来？不够！据他对鹿氏那群疯子的片面了解，鹿棠钰此人太过于心慈手软了，至少现在在他眼里的鹿棠钰是这样的。
　　而鹿氏如今最需要的是一场血的洗礼。
　　鹿氏和秦氏现在面临境况是差不多的，都站的太高，轻易退不下来了。但是秦氏比鹿氏好一点的是，秦氏子肆不丰，族人不多，秦家自立家起便家规森严，治下有度；而鹿氏让秦家望尘莫及的便是鹿城地理位置易守难攻，且鹿氏机关术发家，在江湖上有极高的名望。
　　而秦家终究只是商人，多加点筹码那就是有一定江湖势力拥护，得了一点民心的良商。
　　地位底层的商贾想同朝廷皇室作对，那简直天方夜谭。
　　秦家如今能做的，就是小心点，再小心点，尽量别让那些红了眼的权贵抓到把柄从秦家撕下一块块肉来。
　　那是一群贪心不足的鬣狗。
　　秦长川情绪不是很高，洗漱完走出房门时，恰好日头把第一缕阳光倾洒进院子，可惜院外的两株梧桐毫不客气地遮住了大半，只依稀留下几朵斑驳的光点漏在了秦长川墨青的大氅上。
　　闻着晨露带来的第一缕干净的气息，秦长川深呼吸，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走出大门，桂子香混着初春的寒气扑面而来，嗓子又开始发痒。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秦长川默不作声地收好染了红的帕子。
　　冰河回屋倒了杯茶递来，秦长川用茶水漱了漱口又吃了冰河递来的半块温热的米糕，再面不改色地喝下底下暗卫递来的药。
　　“爷……”冰河看见了秦长川收起的帕子，眉心紧蹙，有些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无事。”
　　秦长川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把冰河的发顶，微微一笑如天光乍破，眉眼温和且惊艳，亦如温润挺透的暖玉。
　　冰河微微低头，任由秦长川冰凉的手在他头上薅。
　　“让你买的话本呢？新的都该出来了吧。”
　　冰河闻言木着脸退了一步，义正言辞道:
　　“爷，请允许属下带人把那几家书坊给端了。”
　　秦长川闻言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道:
　　“怎么？难不成这次他们写的不是大少爷，是我？”
　　“是的，他们太过分了！您可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怎么能在背后如此编排您呢？！”
　　“文笔如何？”
　　“引人入胜，发人深省！”
　　“哦……”
　　秦长川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看着冰河激动的小表情突然僵住了，差点儿没笑出来。手往前一摊，道:“拿来。”
　　冰河退了半步，吞吞吐吐道:
　　“没……没看完呢……”
　　秦长川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也不强求，只是声音淡淡地，“这次就算了，再有下回不用你把人家书坊端了，我先把你床底下那两箱子给你收了。”
　　“……是。属下错了，下回再也不在当值的时候看了。”冰河垂下头不敢抬起来。
　　“……惯的你。让丘叔安排一下，明日或者后日我带鹿姑娘回她虞城的祖宅提个亲，府中之事让丘叔依老规矩看着办吧，拿不定就找老爷子。大嫂再下个月临盆了，到时我若是赶不及回来，便将我库房中那件羊脂白玉的压襟送过去吧。
　　小孩子暂且不知是男是女，前几日不是说马场有匹母马怀了吗，就让丘叔去马场挑匹小马驹吧。”
　　“是。”
　　冰河应了后又道:“爷可是现在用早膳？”
　　秦长川揉了揉不甚舒服的喉咙，一夜未睡，他其实现在很困了。不过沉吟片刻后还是说:“备水沐浴，就摆清雅院吧。”
　　管家恰好进了院子，听见这话后愣了一下，嘴角隐隐有笑意流转，不敢让秦长川看见了，只是低头应下来。
　　“是。”
　　管家尚不清楚鹿棠钰的身份，这对爷孙俩都没有宣扬出来的意思，甚至在动手遮掩，力求将“清江酒馆女掌柜”的身份坐实了。不过丘欣是知道这人身份多少有些不简单，更主要的是这人是老爷子给秦长川定下的“妻子”人选。
　　于是丘欣便无所谓对方什么性别，什么身份了，只需要知道这位将会和他家少主共度一生就够了。
　　近来见这二人相处还算和谐，管家有些意动。少主孤孤单单半生，如今若能有个说话的人丘管家乐见其成。
　　秦长川其实懂丘管家的想法，只是他更明白秦家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安稳度日的秦二少爷，而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秦少主。
　　于是很多期望，他给不了回应，便只能做不知。
　　等秦长川回到清雅院时，鹿棠钰还在屋里补觉，而鹿棠钰现今休息的正是秦长川原本的卧室。
　　秦长川站在厅里想了想后转身去了另一个屋子，让人把水给他抬到那个屋子去沐浴更衣。等一切整待后膳食已经摆上了餐桌。秦长川架子上取了本诗集在手里翻着，等到手里最后几页翻完了，新上的菜也都凉了，仍不见人醒
　　秦长打量了一下天色，再耽搁下去他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无奈只得让丫鬟去把鹿棠钰叫醒，他一边转身把看完的书放回去，随手拿了架子上的一本新书翻看着，一边等人。
　　只是打开看了两行后顿觉不对劲，眉头拧了起来。翻过来一看封皮——《禁欲公子强撩妻》？
　　他院中何时来的话本子？
　　回过身在书架上随意翻了翻，整整一排清一色的话本子，《权臣要娶我》、《凰色》、《三世侯夫人》……
　　随意翻了翻，发觉书中遣词造句竟是一本比一本香艳露骨。
　　秦长：……
　　恰好丘管家带人送上最后一个清汤来，见秦长川皱着眉头翻看架子上的书，心里咯噔了一下，道:
　　“那些书都是鹿姑娘差府中下人在市集书坊买来的，二爷的书已经收进了内院，可是有何不妥？”
　　秦长川眉头微微挑了一下，指腹划过书本扉页上一枚鹿头的暗纹，惊诧于鹿氏还有书坊，暗自感叹鹿三少这女儿家的身份倒是适应得很好嘛！不过也解开了鹿棠钰那句不肯换院子的话怎么来的了。
　　秦长川深吸一口气，心里想的通通按下不表，只道:“无事。”
　　说完便当真状若无事地转过身坐了下来，只是手里还拿着那册书，甚至开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丘管家见此倒是没多想，他也不是很清楚那些书的内容，只是听买书的小厮提过是些话本子，如今闺阁女儿都爱看这些，正常。至于那位到底是不是女儿家？不重要，他穿着裙钗就是女儿。
　　于是丘管家挥挥手，领着人退到了门外。
　　秦府从没有布菜的规矩，饭菜的量都是按人头来算的，不会少也不会多。
　　等到菜又热了两遍，一脸困顿的鹿棠钰总算姗姗来迟。
　　鹿棠进屋后一屁股坐到秦长川身边，也没跟秦长川打招呼，举止略显粗俗引来门口的下人侧目，鹿棠钰丝毫不觉。被人扰了梦他可压着火呢。
　　看了眼桌上丰盛的菜肴，习惯了秦府没有布菜的规矩自己就动筷吃了起来，吃了两口后也没见秦长川动筷，问道:
　　“你不吃啊？”
　　秦长川也不看他，手里的书翻了页道:
　　“姑娘先吃吧，秦某把手里这页看完。”
　　鹿棠又夹了两筷子后才发现桌上全是他爱吃的，只秦长川面前摆了几道素菜，便问道:“你早上吃素？”
　　昨晚不还挺正常？
　　“家中长辈忌日，食素一日。”
　　鹿棠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几盘菜，心里想着他虽然是秦老爷子盖棺定论的秦少主的未婚妻，但是顶多是个“未婚”，不用跟着吃素吧？
　　念及此，秦长川刚好合上书放在手边，拿起了筷子。余光见鹿棠面色纠结，似是知他所想，抬手夹了块醋溜细笋在他碗里，压着嗓子咳了两声后温声道:　“你只管吃你的，不用跟着我。”
　　说完自己就着面前的清粥淡菜细嚼慢咽。
　　“哦……”
　　鹿棠钰略有些不自在。
　　都怪这男人给他夹菜太自然了，他都没反应过来。不过嚼了两口后恍然瞥见秦长川放在桌上的书，手里动作彻底停了下来，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菜后道:
　　“这书……”
　　秦长川：“姑娘若是喜欢，一会差人再上街买一些，正好你到时候带着路上解解闷。”
　　“路上？什么时候？去哪？”鹿棠扒拉一口饭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
　　“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