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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四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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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临,一辆马车在农家小院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平安村的人跟在马车后面,这会儿等车上的里正和村长都下马车来,才各自打了个招呼各回各家去。
随后春从马车里出来,站到一旁扶着秦长川走下马车。
秦长川一抬头,看见的便是伫立门口的迦罗,这个时间点,天色将晚未晚,和尚一身洁白的僧袍在暗色的泥墙对比下仿佛发着光。
“怎么了?”秦长川上前问道。
迦罗看了眼后面闹哄哄的村民,低声道:
“村子中央有座祠堂,祠堂里供着归家军的牌位。”
秦长川挑了下眉,他是知道村中有不少人供奉着归氏的,但没想到这个村子这么彪,直接把外姓人的牌位送进祠堂了?!
但是迦罗下一句话,让秦长川对这个村子的民风更添了一重认知。
“凡供奉进祠堂的牌位,都有一副画像,归氏一门每个人都有单独一幅人像。”
秦长川感概村民淳朴但是灵秀,只想想着想着,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你说……归氏一门没人都有一副单独的……人像?”
迦罗有些怜悯地看着秦长川点了点头,秦长川在迦罗这张俊秀的脸上只看出了“看好戏”三个字。
无独有偶,上一次和尚用这种眼神看他时鹿棠钰看到了里正家的归氏牌位,这一次……
不过才过去一天……
秦长川觉得他果真是和越国这片山川有些八字不合了。
春落后两步抱着一个筐过来了,秦长川回过头,正好丘管家也跟了过来,秦长川道:
“先将东西送到后厨,今日有些晚了,但是吃还是得吃的,就用带回来的东西做吧,吃完都早些休息,明早拨一些人跟村民一起搬石头,尽早把路清出来……咳咳咳——”
一句话说到一半,秦长川压抑不住喉咙的痒,一股腥气直往头顶冒,只来得及转了个身侧对着人一阵猛咳。
丘管家上前轻轻拍着秦长川的背脊,隔着厚厚的大氅,也能感觉到地下有些孱弱了的身子。
丘管家眉心一皱,下手更轻了些。
秦长川回转一点后也没回头,只是有些缓慢地说道:
“麻烦丘叔帮我安排一下了,都早些歇息吧。”
“交给我,二爷赶紧歇着,下回还得多穿点儿,估计还是冷了。夏天还没来呢,等天气暖和就好了。”
秦长川缓了口气儿,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样,只是挥了挥手。
等丘管家带着那一筐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果实还是根茎去了厨房,门口人都散尽,马车拖走以后就剩下秦长川、春、和迦罗三个人。
秦长川这会儿才转过身来,迦罗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下滑的人,半抱半架着人靠在门扉边坐下。
拉起秦长川的手探脉,脸上息怒不辨。
春单膝点地在秦长川面前半蹲,眼神有些水光潋滟。
“主子……”
“我没事……”
秦长川浅浅笑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阴霾,抬手被春接住,然后按在他自己脑袋上,秦长川含着笑揉了揉春的脑袋。看着这张十年不变的娃娃脸,有些感概,还有些晃神。
“施主,凝神。”
耳边突然传来温和但是严肃的声音,有些震耳欲聋之感。
秦长川一惊回过神来,直接对上了春有些脆弱的眼神。
“小九,不用担心,眼看仇人近在咫尺,就差最后一步了,我没那么容易死的,起码也要拉着澹台一氏陪葬才行。”
“四姐……”
春声音有些哽咽,那个沉稳中有些乱来的暗卫首领消失了,更像是那个撒娇卖乖跟姐姐讨糖吃的弟弟。
秦长川沉下脸色,收回手搭在膝盖上,看着春,道:
“小九,还记得二哥临走前跟咱们说过什么吗?”
春低下头遮掩了脸色,秦长川有一滴晶莹落地生花,但是春的声音稳了下来。
“记得,二哥说,归家人不惧死亡,但是不能死的不值,死的有愧。”
“我也记得,所以我就算明天死了,我也一定是死得值,死的无愧天地,无愧本心的。你可以哭我的离去,但是不能哭太久,不能哭我的不在归来,他们在等我,我只是去和他们团聚了。
所以你哭完,记得笑,记得高兴,而我也会慢慢走,等着你后面来跟上,我们永远不会抛弃任何人,知道了吗?”
秦长川声音很清浅,有些慢悠悠的,但是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稳,他习惯性地把所有伤痛压在自己才知晓的地方,露出来给人看的一面一定是坚固的,无畏的,无瑕的。
“我知道了……”
春袖子在眼前一抹,感受到重新压到头顶的重量,差点又哭了出来。
半晌,迦罗放下秦长川的手,替他整理好袖子后低着头有些沉默。
“迦罗?”秦长川叫了一声。
“好事,没有恶化,坏事,没有好转。”
迦罗道。
秦长川听完唇角勾出一抹笑意,道:
“那就是好事,已经没有好转的可能了,不恶化就是好事,只有好事。”
“三天一个药方,用的药都是最好的,但是对你一点效用都没有,这算什么好事?”
迦罗眉心不展,秦长川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
“不是你的艺术问题,是我的问题,你能稳住我的病情便已经是证明了你的能力了,你是人,不是神,人力所不能及之事,你当也有所顾虑才是对的。”
“……”
迦罗闭目低吟佛号,叹了口气,这才扶着秦长川站了起来。
“走吧,先去那座祠堂看看。”
“你去祠堂做什么?”
迦罗和春都有些不解,看向秦长川,发现这人虽然笑着,但是笑容看着有些飘渺。
“十年不曾入梦,我有些记不得他们的样子我,去看看也好。”
迦罗紧紧地皱着眉头,和春有些惊慌的眼神对视一眼,看着秦长川慢慢走上前的背影,两个人都有些复杂,迦罗双手合十,念珠在手上磕碰出清脆的响。
待秦长川走到村中央时,迦罗和春已经跟上了,跟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看着秦长川抬头看向头顶的匾额。
天色晚了,匾额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对于这三个内功深厚的人而言,要在这种环境下看清三个大字还是很简单的。
“安息堂……父亲的字。”
秦长川揣着手轻飘飘的一句话,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听到的人无不心梗一番。
迦罗有些不忍直视了,怎么偏偏就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