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77、空中楼阁

　　冷，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的冷，冷得人全身发麻僵硬。
　　疼，骨头被一寸寸碾碎一样的疼，连呼吸都是艰难的。
　　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但是脑袋里像是装了一百个活的称坨一样的重，听不清楚。
　　费劲心力，最后也只是将眼皮撑开一道缝儿，透进的昏黄光晕里，迦罗光秃秃的脑门儿泛着光。
　　但是秦长川连笑都费劲。
　　迦罗从秦长川手臂上取下最后一枚银针，抬头看着秦长川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和额头的冷汗，沉下了脸色。
　　“你受凉了，从祠堂回来你就烧起来了，走到半路就晕了，如今快到子时了，你烧还没褪，估计也是睡不着了，自己缓缓，你胃不好，得起来吃点东西。”
　　秦长川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只是咬紧了牙关慢慢地深呼吸着。
　　等到一旁的春去厨房取来一壶热水时，秦长川已经在迦罗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靠着墙，腰后垫着一个软枕。
　　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但是倒水的手却很稳。
　　迦罗接过春递来的水，自己先尝了一口，又递回去，轻声道:
　　“加点儿盐，别加太多。”
　　于是春端着杯子又出门去了。
　　迦罗抬手替秦长川按揉着手上的筋脉，只是入手冰凉，像是秦长川这个人已经凉了一般。
　　迦罗指尖凝了些内力，秦长川眉心肉眼可见地舒展了一点，于是迦罗看了一眼后便带着内力给秦长川按着手。
　　在秦长川抗议无效的眼神下，迦罗给秦长川硬灌下了一杯温的盐水，这才觉得火烧火燎的嗓子好了一点。
　　“就是受个凉，身上怎么这么难受？”
　　秦长川问道。
　　“别人受凉一碗汤药也就没事了，你嘛？”迦罗瞥了秦长川一眼，指着春用同样的手法给秦长川按腿，这才接着道:
　　“你不行。你身体底子太差了，只是受凉染个风寒也足够让你去半条命。就你晕倒这两个时辰里，你心跳停了两回了，老衲险些以为你的棺材提前派上用场了。”
　　秦长川疼得扯不出一个敷衍的笑，只是看着被子，眼神平静又倦怠地说道:
　　“没那么容易。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迦罗何尝不知，这人是硬生生靠着意志撑了下来，但凡他意志力不够坚定，他都没有再醒来的一天。
　　“你需要加快速度了，你可能等不来明年的春天。”
　　迦罗低下头，声音晦涩地说道。
　　春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秦长川没感觉到，只是阖上眼，靠在身后对他而言有些冰凉的泥墙上缓了缓快烧起来的脑子。
　　等到四肢按完，秦长川没那么疼了，更多的是麻木，春和迦罗收手时已经是满头大汗，看起来比秦长川这个病人还累。
　　门被人从外推开，凉风灌了进来，门槛上先露出的是一截足尖，长及脚面的白色裙摆下同样的白色绣鞋面，鞋尖上是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球。
　　就一眼可以看出，这门是被这只脚踹开的。
　　然后等鞋落地，门外的人也露出身形来。
　　鹿棠钰一身茶白的长裙，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头上挽着百花髻，簪着一朵红蕊白牡丹的绢花。
　　银白的薄披风，朱红的绢帛随着走动摇晃着。昏黄的烛光照映下，便是自幼受佛法熏陶的迦罗此时也觉得，这人像极了民间传说里只在夜间出没，那些准备吸人精气，要人命的妖精。
　　被“妖精”一眨不眨盯着的秦长川此刻感觉更甚。
　　甚至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鹿棠钰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大咧咧走到秦长川床边坐下，打开食盒端出来一碗汤面，不多，面就几口。
　　“素面，就放了两棵青菜，一个鸡蛋，和盐，我跟这家太太问的，说是风寒的人胃口都不好，吃点素的能好受点。”
　　秦长川看着碗里清清白白的一碗汤面，抬头瞥见迦罗抬了抬眉梢，招呼着春一起出门。
　　秦长川抬了抬手，春跟着迦罗出了门，顺便把门带上了。
　　屋里就剩下躺着动不了的秦长川，和执拗地看着他的鹿棠钰。
　　“你自己做的？”
　　“嗯。”
　　鹿棠钰避开了秦长川伸来接碗的手，看了眼秦长川一直颤抖个不停的手指，自己挑起面条吹凉再递到秦长川嘴边。
　　秦长川一时有些静默，看着筷子上夹着的面，一时好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隐在暗处的秦长川的暗卫呼吸对视一眼，他们主子活了二十多年，怕是打记事以后就再也没有被人这么喂过？！
　　但是秦长川还是低下头把面条吃了。
　　然后一个喂，一个吃，屋里就剩下了衣袂摩擦声和秦长川咀嚼的声音，偶尔吃到菜叶，咀嚼的声音更是仿佛在耳边无限放大。
　　一碗面吃完，鹿棠钰低头从食盒里捞出个勺子，又“贴心”地把汤汁也喂秦长川喝完一半，等秦长川抿着唇转开头不肯喝了这才停下来。
　　鹿棠钰放好碗，假装没有看见面前这人红得快滴血的耳朵，若无其事地替人擦了擦嘴，顺带递水漱口。
　　秦长川看着鹿棠钰的眼神有些复杂，这面吧，看得出来鹿三少是头一回煮了，估计旁人也煮不出这么咸的面。
　　但是这人突然这么献殷勤，他觉得不大正常。
　　“你找我有事？”
　　“给你送面算不算？”
　　“可以算。”
　　“……和尚说你染了风寒，要尽快进城，村子里的环境简陋，不适合你养病，但是又担心你路上病情加重……”
　　“所以后面这一路，需要鹿三少与我同行，用内力帮我稳固身体状况，是吗？”
　　秦长川罕见地打断了鹿棠钰的话。
　　秦长川说起话来慢悠悠的，但是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就像是可以练过一样，每一个字连调子都差不多。
　　看鹿棠钰看着他不说话，秦长川也是感到有些头疼，只是深吸一口气，问道:
　　“你不是惯来看不惯迦罗？何必听他的？你知道这一路入城要花多少天吗？你再是个武林高手，内力也禁不起这么消耗，何况你内功还不怎么样？”
　　“我内功还行，起码等到你入城没问题。”
　　秦长川抬头按上了太阳穴，随即感觉一股温热的触感同时抵上了眼睛两边的穴位。
　　秦长川睁眼，看到的是鹿棠钰有些担忧的神色。武者身上，尤其是头上的穴位，是脆弱且危险的，但是秦长川对上鹿棠钰深邃的眸子，唇瓣翕动两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随即道:
　　“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