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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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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敷,春敷被她杀死了,你知道吗?”万凤表面平静,像是在讨论刚刚的五香瓜子太咸似的。
“差不多猜到了。”阿燏凝视着楼下翩翩的舞女们,最终,他们的结局将是一样的。
要启程的日子终于到了,逼仄又阴暗的马车里不仅堆着舞女们的衣物,阿燏和丹橘也挤在车厢中。为了防风车帘被拉下但还是有光从缝隙中照到车厢内,那光随着马车的移动也在车厢内移动着。飞快掠过阿燏的脸,又飞快回到阿燏的脸上。
自从花寻死后,他们姐弟两个很少有机会这样长时间独处。阿燏的心像冬日里的残阳缓缓坠落,再也没有了拼死挣扎的力气。
“你究竟要为花寻的死埋怨阿姐到什么时候?”反倒是丹橘先开了口。
仅仅是因为花寻的死吗?这些时日以来,阿燏脑海中一直在思考,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仅仅是因为花寻的死吗?他要将过错全部都推到阿姐身上吗?可是他清楚不仅是这一个原因呀,十三身上的玉佩,阿青的离开。所有的一切纠缠在一起,才使得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
阿燏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车厢很快就恢复到了原始的寂静。
到了宫门他们只能下车步行,十年了,一转眼十年过去了,他们有十年没回来了。这里似乎变得熟悉又陌生,丹橘看着那高高的宫墙,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多么希望今夜的她不再是丹橘,而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乐安,可是终究不能,她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宫中,死在这个她出生的地方,死在这个给她一切荣耀又亲手将她推进泥沼的地方。
小舞女们来到皇宫里既兴奋又害怕,赞叹于皇宫的华丽,惶恐于皇宫的威严。
十三王爷一大早就离了府进宫,今日虽是他的生辰,但更是母妃的生辰,该有的礼节是一点都不能少,前几年十三王爷没有回宫也就罢了,今年既然回来了皇上定会趁此时给他风光。进宫礼节繁多,十三需先拜了皇上,再去拜母妃,等一切礼节都行毕,已是傍晚时分。十三抬头看了看天,又是阴郁的云,今夜可能要下雪。
他搓了搓双手,企图让自己暖和会,又担心今日晚宴时若是突然降雪会不会冻着母妃。本就是冬天里的晚宴,为了保暖应是在殿内举行的。也不知父皇听哪位观象师说晚宴时分或许会下雪,便非要在室外举行。就算是多加炉火,手里拿着捂手炉也难敌这冬夜寒冷。说到底只是因了皇上喜欢观雪,还曾道夜雪也是别有风味。
戌时,天空开始飘起了雪。丹橘站在舞台中央,雪花从她身边飘落。所有人都在欣赏她飘逸的舞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仙气。阿燏坐在乐队中滥竽充数,伴随着乐声丹橘的手腕转动了起来,剑也随之转动。花瓣与雪同时从天上落下来,旋转间发丝也似灵动的舞女随风翻飞。那剑仿佛与丹橘融为了一体,剑出,她裙摆飞舞。剑收,她顾盼神飞。
乐声越来越急促,丹橘手中的剑也越转越快。像是一场博弈,文武大臣都伸着脖子瞪大眼睛仔细欣赏,就要看舞台中这姑娘最后将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惊喜。皇上也在心中暗暗感叹,此女不俗,能将剑舞的柔中带刚,刚中又不失一丝灵气,想来是在台下苦苦训练了许久,才能又这般精彩的表演。
琴声急骤如雷电风雨,丹橘清楚自己手中的剑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眼球。在翻飞中她的剑瞄准了如痴如醉欣赏舞姿的皇上。原本在丹橘手中舞动着的花剑,突然逃开她的手,电光火石间直直地向皇上掷去。乐声骤然杂乱,一旁伴舞的舞女或惊慌失措尖叫乱窜,或呆若木鸡不知所措。阿燏在见到剑飞出去的一瞬间将手中的埙扔掉,猛扑到阿姐面前,一把将阿姐挡在身后。
皇上年轻时便久经沙场,明枪暗箭不知见识了多少,虽有所防备,但还是被眼前舞女的身姿所吸引,以致被那剑刺伤了肩膀。
禁军一看皇上受伤,赶忙将现场围的滴水不漏。
十三王爷冲到皇上身边,大致观察了一下伤势,见并未伤在要害之处,心中才缓缓送了一口气,喊道:“快传御医!”
太子先是被丹橘的举动吓到,在仓皇之间只害怕皇上会查出丹橘是被自己塞到这场宴会上的,事后自己免不了责罚,若皇上无事也罢,有事可千万不能让十三再出了风头。
在阿燏冲向丹橘的那一瞬间,阿青就注意到了他,阿青知道阿燏此时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去送死,他想要将阿燏拉回来,狠狠将他骂醒,但是阿青做不到,这里不是清浅,不是春风来,是皇宫,在皇宫里他们就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要不然就会死在这吃人的皇宫中。
皇上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眼睛直勾勾望向舞台上那舞女。注意到了皇上的目光,丹橘推开了面前的阿燏,嗤笑了出来,又往皇上面前走了几步,十三看到丹橘这般嚣张的模样,捡起丹橘掷向皇上的剑就向她刺去。
“王爷!”阿青在众人面前喊出了声,他想要阻止十三王爷,因为他看到阿燏那个傻孩子挡在了丹橘身前,他总是喜欢做这样的傻事。
阿燏在这嘈杂中竟然还听到了剑刺入血肉所发出撕裂的声音,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蓝色的衣服上开出了一朵褐色的花,那朵花缓缓晕染开来。之后他才感受到疼痛,那把剑原来是刺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甚至有一丝庆幸,这次在阿姐面前他没有当懦弱的逃兵,他是心甘情愿为她挨这一剑的。这是十年前他就欠阿姐的,如今找到机会还了,他甚至觉得浑身轻松。
丹橘原本陷在刺伤皇上的狂喜之中,转瞬看到阿燏身上的剑上,笑容一下凝固在她的脸上。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抚平阿燏身上的伤口,在那一刹那,她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会心疼阿燏,在自己将要失去他的时候,原来自己真的会为他难过。不是因为自己病态的掌控欲,不是想要夺回天下的痴心妄想。仅仅是作为姐姐,那突然间冒出来的丹橘从未有体会过的难受,她将伤心于失去了这个陪她度过黑夜的弟弟,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些腌臜事了,再也不会有人像阿燏这般懂得自己了。
在她的错愕中,十三再次举起剑刺向了阿燏,他很快的又将剑收回,因为阿青的剑比他的更快,刺在阿燏的胸膛上。阿燏楞楞地看着阿青的脸庞,泪水从脸颊上滑落,模糊了阿燏的视野。阿燏捂着胸口的伤口,血液从伤口中流出。他忍着疼痛,将手覆在那块自己贴身佩戴的玉佩上。阿青将剑抽走的那一刻,也将阿燏浑身的力气都抽走了,阿燏跪在地上,血从口中流出,他的口腔中充斥着腻人的血腥味。阿燏抬手将嘴边的血液擦去。他环顾着这茫茫众人,企图在这些人中找到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可是他并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模样,阿燏突然笑了,他只是嘲笑自己可笑,活了一辈子,居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认不出。他只是像想要看看她长什么模样,他并不希望母亲知道自己的存在,尤其是自己今天这副模样,着实不太好看。
丹橘蹲到阿燏面前,伸出衣袖将阿燏嘴边未擦净的血迹擦干净。这些年来,她一直将阿燏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品,自己可以贬低他利用他奚落他控制他。可是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这样对待阿燏,阿燏是自己的。
此时十三对着阿燏做的所有举动都刺激着丹橘,丹橘只觉得厌恨的血液一下冲到了心口。她愤恨地拽着阿燏的衣服,顾不上他的疼痛将他拖到梅妃娘娘面前。众人都不明白丹橘的操作,可是阿燏知道,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丹橘。
阿青回想起那日十三王爷身上的玉佩,他赶忙跑到丹橘面前去阻拦,却被丹橘眼底的疯狂所震慑呆在原地,只道:“你这样做可曾顾及过阿燏的感受?”
丹橘的脸色比雪还要白,只不屑地说了句:“我道是谁的狗奴才,也有你说话的份儿。”
阿燏甚至不敢将自己的头抬起来,他只得蜷着身子往后退,他不想这样出现在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丹橘什么都知道,这是她最后的一搏,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即使是死了,她也要成为皇帝喉咙间的鱼刺,让他疼痛难以忽视又无可奈何,她要将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成为全天下人耻笑的对象。
丹橘似疯癫般大叫着,她一手捏着阿燏的脸颊,一手将案边的烛台凑到阿燏面前,企图让梅妃能够看得更清楚些。“尊贵的梅妃娘娘,你看看他是谁,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呀。”丹橘将话说完后静静地盯着梅妃娘娘,她非常享受此刻对梅妃娘娘的报复,从一出生就被抛弃的青安,在梅妃娘娘的生辰宴上,被自己的弟弟亲手刺了一剑剑。
对了,那剑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