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见，青梅少年郎》鹿上小满

49、第 49 章

　　那夜之后的很多天都是晴空万里，天气好的不像冬天，或许是之前下了太多的雪。新年过后的第三天就立了春，已经是春天了，可还是有很多人没能熬到春天。
　　太子来到十三府上，十三自那日后便将自己锁在了府内，皇上也没有对梅妃娘娘有过多的追究，大家也都很默契没有人再主动提起过那件事。很多次，十三都在恍惚，那夜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发生。十三放走了派人诱拐来的红藻，那丫头他见过，浑身透着一股傻气，没有一处像是秦九野的女儿，倒是与几年前的漾漾有几分相似。
　　十三元气大伤，也放走了秦九野，他再也不想当恶人了。无论是见到秦九野还是红藻，这些人都是与阿燏有过瓜葛的人，一见到他们，十三就会想起阿燏。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双眼跟双手，那样无赖又无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自己的哥哥，他不配，就是那蝼蚁一样的人害母妃忧思多年，他多么肮脏，只要阿燏活着就会是父皇和母亲和自己之间的疙瘩，所以阿燏不能再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十三更期望阿燏死去，那杀死阿燏的人一定就是十三。
　　是自己吗？十三望向自己摊开的双手，那个雪夜里，是自己这双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吗？
　　一滴泪水滴落在他的手上，十三掩面痛哭，为什么是阿燏，为什么那样的人会是自己的哥哥？为什么是自己杀了自己的哥哥，他将永远是一个恶人，一个杀死了自己哥哥的恶人。
　　他明白了太子为什么是太子，自己再受宠也只能是十三王爷，因为阿燏的存在，因为他的存在让一切都成为了定局，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他该死，可是不应该自己亲手杀了他，哪怕是借刀杀人也会让自己更好受一些。
　　虽然春已来，但池水依旧瘀滞，堆积着掉落的树叶和虫子的尸体。十三听到了脚步声，抬眼便看到漾漾站在自己面前，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有意识的回避着漾漾，他不知道该如何同漾漾解释。
　　十三看向漾漾，突然笑了出来，他想到第一次见到漾漾时的情景，风将她高束的头发吹起，明明是个女孩子，装扮的却像男孩子一样，两只眼睛明亮如皎月，一笑便弯弯。可如今的她是什么模样呢？她梳着女儿家的妆发，眉头微皱，眼中装满了忧愁，她不该是如今这样的。在漾漾面前，十三第一次向外界承认他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十三将阿燏的玉佩拿出来，递到漾漾面前，那夜阿燏死去，十三仍不相信丹橘嘴中说的一切，他在冷风中将阿燏的玉佩扯下，等到四下无人时，才敢将玉佩凑到灯前端望，竟真如同丹橘说的那般，是一对。十三用力攥着玉佩，企图将它捏碎，这样世人就再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这是他的玉佩。”
　　漾漾怎会不知道呢，那是阿燏心爱的玉佩，平日里被他藏的很好，谁也摸不得，漾漾接过玉佩，像一个冰块落在她手心，凉凉的。
　　“我杀了他，你想为他报仇杀了我吗？”十三问道，这一刻他是害怕漾漾的回答的。
　　有风吹来，是春风，将漾漾的头发吹起，而此时漾漾却只想着明日也一定是晴朗的。
　　“我不会杀你，因为阿燏不愿意，阿燏不愿意我成为那样的人。你如果懂得他，你就会发现，他是真的很好，他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兄长。”
　　“你走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我再也不会拦着你了。”
　　漾漾听到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对不起，欺骗了你那么久，我狂妄自大又心思多变。”
　　漾漾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她知道这些都是没用的话，不管怎么做，阿燏都已经躺在土里了，她甚至没有见过他最后一面，他们相识了十多年，漾漾比任何人都希望阿燏幸福，她的阿燏值得幸福。可是从今往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阿燏的人了。想到这里漾漾便觉得辛酸，心口像是被热油滚过一般难受，风将她的眼吹的落泪。

　　郭书灵像往常一样将饯好的蜜果抖在簸箕上，这个动作他从年幼时就开始重复了无数遍。空气中都透着一丝甜味儿，他将轻纱笼罩在蜜饯上，以防有飞尘或虫蝇。他随手捡了一颗果子放在嘴里，香甜开始在唇齿间发酵。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是这乡野的村夫，没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更不会领兵上战场。在他的眼里，每日研究如何做出蜜饯果子是最美好的。只是如今这样的美好，不能同她一起分享了。
　　江文漾的离去，像是夏天一阵凉凉的风，在炽热闷人的夏日里，她不远万里穿过山岗，不计黑夜吹过星辰，来到郭书灵面前，带走他一心的燥热。在他以为能够长相思长相守的时候，她却打了个旋儿，又跑向了远方。他以为他将会是她的归属，没想到，到头来，他只是她的过客。
　　郭书灵守着蜜饯平铺子，百无聊赖的看着路上的行人，车水马龙，没有一个是她，没有一个与她相关。闲暇时，也曾在她的棺材铺子周围徘徊，幻想着那紧闭的门能在某天突然打开。街上的流言与蜚语，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让她当蜜饯店的老板娘，而他愿意一辈子匍匐在她身边，做她最忠诚的守护者。
　　但这一切都是无谓的幻想，五年、十年、或许更久远之后，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个叫江文漾的小姑娘在离皇城不远的村落里一个人开着一个棺材铺子。但是他记得关于她的一切，记得她最爱吃的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