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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重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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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潇。”许潇远还未缓过来,便被一声给打断了。
他回过头去,见宁知珞正往这儿走来。
“师兄?你怎么来了。”他赶忙拍了拍手上的尘,随后又呆站在原地之中。
“等候多时。”宁知珞走上前来,却没看出有其他神情。似乎只是在怨许潇远的再一次不告而别。
“对不起。”
“与我说什么。你并未真正铸成大错。”宁知珞自楚厌清那儿回来,便在想此一事。也许是对的。
他并未真正错下去。
瞧着前边的土堆。看来许潇远是上心了吗?倒是没想到啊。
“回曲山吧。”
宁知珞伸出手去。
“我便不与你一同了。待何时,此间事了,我再当面同你说。”虽是这般说着,但他还是触上了蓝衣的手。
却不想在他触上的一瞬间,宁知珞就收回了手去。
“那这坠子。”宁知珞只一下就又伸出了手来,手中挂着一只坠子。他也明白,许潇远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回来。
可他的每一次相护,都不是假的。
“师兄相赠,不敢再弃。”他收下。笑了笑,似乎恣意至极的少年。
“好。”宁知珞点点头。就想转身走。
“欸,等等。”没想许潇远又一把将他叫住了。
“怎么了?”
“好歹过年。师兄赏脸跟我吃个饭?”许潇远上前就捉住宁知珞的衣角,又似乎怕逾越,很快便松了手。
宁知珞全都收在眼底。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就在二人一同转身走时,那块碑上的字忽地都变了红。那棵树上,坐着的人现了形,难得许潇远跟宁知珞都没察觉到他。
荒地的尘沙被风吹起。他的唇角勾了勾,好一处荒凉之地,好一个埋骨之所。
“你我许久不曾一块吃过饭了。”宁知珞带着他回的曲山,许潇远一路上还买了许多东西。
“师兄。我以前是不是很不好?”他想到了当时,这位师兄好不容易地给人下一碗面,却被他没好气地甩了脸色。
他现在回想,也许那时候的师兄,一定很不好受吧。
“旧事不拾。”不提还好,一提宁知珞就想了起来。不过也还真算是自己以往不善言辞,所以才能铸成这般后果。
“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去抽那小子啊。”许潇远给宁知珞夹了菜,天还冷。这些菜都还在煮着,这样吃下去更暖些。
“我听着倒是心疼了。”宁知珞笑着道。
但其实他当时也不知对许潇远究竟是何心意,或许只是后来才明白了过来。
所幸吧,未曾错过。
“说说罢了,我还真没这本事回去抽。”毕竟他试过了。无论是哪一类禁术,他都无法真正勘破其中。
宁知珞的手顿了顿,却没开口接话。
“没想到,他正好是新年走了。”许潇远见到碗中的菜时,又不禁想到了一个人。
“谁。”
“秋邙。”他说着,又顿感一阵失落。就像是真正的亲人过世一般。
后劲其实挺大。
“我见你并非多长情的人。”宁知珞抬眼看他,正巧与他对视上了。
“是吗?师兄?”他干脆也不吃了。二人就这般相视良久,最终还是许潇远撇开了目光才作罢。
“吃。”宁知珞干脆不想听了。
既是如此,为何又要走?
算了。
荒地不时起了风沙。那棵树下,飘着一只影,正盯着石碑。
“秋邙,年十五。就葬至荒地。”红衣坐在树上,似乎有意无意地在他耳旁传着声。
白影抬眸望去,竟不觉地捏了捏拳。
他好像忘了自己是什么,是浮世之一缕孤魂,依旧恋世而待于此处。亦或是生前曾留了什么执念未了,故而才久久不散。
只是这个人为何总是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莫非他识得自己?
“你看尽他的一生,是否茫然?”秦玄夜的声忽然变得悦耳好听。就像是凑在白影边上说的一样。
白影摇摇头。
“他其实就是你。你若知道,世从不容你,可能生怨念?”
白影继续摇着头。
“你的记忆错乱不堪,如今可是想起了什么?”秦玄夜笑着,这棵玉兰久无人管,竟也生得高大粗壮。
他就坐在上边,晃着足,手中还拿着箫。而白影则一直呆呆地看着那个土堆。
还有赫然显眼的红色大字。
这回白影不再摇头,而是顿了一下。他应该想到什么吗?
他不正是一缕孤魂在世间游荡,无所归?又怎会有错乱的记忆。又因何而恨他人待自己之薄凉。
他应当记的,是有人曾将秋邙埋葬。不至于死后依旧是无家可归的游魂。
“你的名,唤晏凝渊。你也不是秋邙,之所以死,是因为你最信任的人执剑相对。”
白影静静听着,只是不知为何,闻言竟觉得眼眶有些不适。
红衣见他如此,很快便跃下去。身上饰物清脆作响。
走向了白影那儿。
“你看着我。说,你恨谁。”秦玄夜捧着他的脸,他一时怔愣。却没想反抗。
好像不由己一般。
“……”他看着那个人,似乎想要问什么。
“你要恨楚厌清将你害成这样,孤魂一缕无所归。”秦玄夜大概即兴提起。反正到时候晏凝渊会一点点地记起。
只是现下让他去记恨,往后就算他将错乱的记忆都拼凑一起,所浮现的还是对楚厌清的恨。
那样,倒也不至于太碍事。
“你能说话。说。”
“…楚厌清。”他重复着那个名字。没想到竟还真的有了声。
陌生中带着熟悉。又可以说是完全不认识。
“对。”
秦玄夜面露笑意,是一种莫名的快感。
“楚厌清。”他继续念着。不掺杂别意,就只是在高兴自己能够说出声来。
秦玄夜在一旁看着他。若是一直这样,那晏凝渊会不会一点用处都没了,如今简直能用呆傻二字来喻。
那接下来……
正想着,那白影却一下子不见了。他皱了一会儿眉,随即又看向那堆黄土。
一时没想明白。莫非是许潇远在这儿留了个心眼?
那可真就该死了。
他捏着那玉箫,却没再多留此地。后来,他竟也一时难寻到那一缕白影。
于是,红衣便在人间游。一游就是三百年。
那日被轻玉唤回去处理一些要务,他忙完之后竟又想到了楚厌清。如今怎么不算是许久不见呢?
金殿之上,白烛的火光仍旧。
楚厌清盯着被白花瓣覆着的地,那一只煞白的手,从里边钻了出来。
他拧紧了眉心,那棺不是被钉死了吗?而且,里边的人,不都已经没了任何生还之机了吗?
怎的……
没过多久,只见里边爬出个人来。因正逢雨,所以衣物上都是污脏,不过面上的神情让他想到的是晏凝渊。
莫不是…
应当不可能。
只见那人皱起了眉头,又似乎在与楚厌清对视一般。
忆中,冰棺里躺着的那一具尸身,为何自意识脱离后,就再也寻不着了?瞧来这副身子,还得多用上些时日的。
他“啧”了声。
“晏……”白衣就这般盯着,额心不免冒出了一层薄汗来。
“厌清,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外头传来一声,楚厌清便是将镜收好了。
也不等楚厌清开口,那人就走了进来。正赤着足。
楚厌清瞥了他一眼。
秦玄夜明显瘦了,红符之下更是苍白。只不过是用着晏凝渊的脸。
“厌清愈发不爱理人了。”近能闻其声沙哑,楚厌清仍不语,将视线撇至一旁。秦玄夜身上也带着香,是玉兰的。却不同晏凝渊的。
袖下则是不变的殷红。
就这般看着楚厌清,而白衣则是不作理会。
“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他走到白衣身侧,楚厌清就盯着他的足看。上边一样是满布着那些符。
又仿佛蠕动的红虫一般。总的让他不想再看第二眼。
“你知道吗?我明明可以让你变为我的傀儡,为我所用。但是我没这么做,因为我舍不得让你死。”
楚厌清不语。
“晏凝渊在哪儿。”秦玄夜蹲下身来,捉着楚厌清的肩,也抓出了血来。那双眸子变得红。
楚厌清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太快了,秦玄夜的术法传得太快了。
“匀国月山之上。”他一时失了神。正是秦玄夜所想。
“现在吗?”他只开口,楚厌清所知必答。话说这南域还真是什么术法都有,翎青也真是不愿防他。
楚厌清点点头。
“好了。一会儿醒了就将方才的事儿都忘掉吧。”
说罢,他便将方才抓出血的地方恢复了原样,而后起身往殿外走。随之扬声而笑。
终于让他找到了,只是这种术法有时总是不灵。所以他一直都很少用。
月山之上,开满了白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大致是人间四月。
秦玄夜只消一瞬便出现在了此处。果然有刨土的痕迹,看来是真的有人在此处。
他走近一看,这不看还好。下边埋着一口棺,而那口棺是被打开的,主人也早已不见了影。
红衣见之眉心微皱。
这个莫非就是晏凝渊了?可他人呢?
“你是何人?”他的身后走来一人。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青色的衣物上沾着泥污。
晏凝渊这会儿倒是更认不出眼前这个红衣来。言语微佻,似乎还有些看不上这样的一个人。
“带路人。”他闻声一时怔愣,见是晏凝渊后又笑了笑。
那只布满诡符的手伸了出来,叫晏凝渊莫名就有些不喜。所以没想触上去。
“什么带路人。”晏凝渊抱着臂,正眯着眼瞧他。
白花落了满地,皆沾上了湿泥。
“当然是回家的路。你自己不都盼了几千年吗?”秦玄夜瞥了一眼那些被翻过的土,只是一挥手,便将其复了原。
青衣见之皱了会儿眉,又道:“行啊。”
天间还下着雨,二人就这般对站着。秦玄夜的身上滴水不沾,那青衣则相反。
或许,这最终不过是凡人罢了。
“你这具身子,毫无灵力。”他也没犹豫,便道。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记忆错乱不堪。你也记得,你曾睡在一座冰山之中。可你都不曾回去过。”因为什么?因为他忘了曾经所走过的路。
也忘了所有人对他的好。
他应当记恨所有的人。
“你……”他伸出手去,确实是自己的记忆过于乱了。只是仍记得自己是谁罢了。
可能还有谁人,但他记得自己应该是恨那人的。
“你想依附于凡人之身,而后回魔界重修?”那样可就太慢了。他等不了多久。红衣盯着他的腕子瞧。
对,极瘦。这一世,依旧不像常人。
“嗯。”
“我有办法,更快。”他唤出一把红色油纸伞来,撑开往青衣那儿走去。
“什么办法。”他甚至不想去信眼前的人,但还是开了口。
“你寻人间一处灵地修行,修为大成时,我会回来寻你。”他很少这么跟人说话的,对晏凝渊又何尝不是例外呢。
“我凭什么听你的。”他终于复了往常,像极了见到楚厌清前的那般模样。
可憾,当初若是没遇到楚厌清。那时的晏凝渊,早该死了吧。
而自己所筹划的一切,也早在那时能完成了不是吗?
“就凭,你心中最大的恶念。你对他们的怨恨。”红衣的目光与他的对上。这次,他没有再用什么术法。
因为他知道晏凝渊一定会听进去。
果然,青衣并未多作其他。
“罢了。我替你找一个去处吧。”他拉过晏凝渊的手,也顾不得上边的污脏了。晏凝渊当然也没再拒。
其实在几年前,他就看好了一地。
但是……
他打量了晏凝渊一眼,也许是衣物太脏了。他似乎柔和地笑了笑,那一身衣物竟都变得干净了。
月山之上,雨势渐弱。秦玄夜那把伞终于是偏向了青衣。
两双几近一样的眸子正对视着。
恍惚间见红衣一笑。两人便消失在了此处,唯余那些玉兰树和一地的白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