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计·三》漫禾苏梦

2、身死

　　楚厌清就一直走，还没寻到河的尽头，却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坐在河边，白皙纤长的指在河里划着，可是他好似很厌恶那些自手中生的黑气。

　　“滚出来。”

　　楚厌清靠东西掩住，且一点声都没有，他是如何……

　　也许不是在与自己说话罢了。可再看过去时，青影早已经站了起来，就待在原地。等着那人出来。

　　“还不滚出来是吗。”

　　这话说的，楚厌清还是乖乖地走了出来。

　　晏凝渊乜了他一眼，想来不知道是楚厌清。

　　“好好的天庭仙境不待，来这儿看一个魔尊做甚。”

　　楚厌清不说话了。

　　他只是走着不小心碰上了魔尊，也不知道这魔尊在此作甚。多少是因为闲着无事。

　　过了许久，二人也都没再开口。

　　晏凝渊待不下去，便直接化成一团黑雾，消失在了楚厌清面前。

　　白衣也只是往前行走，似乎今夜这一行，多是无关于他。

　　又过数年。楚厌清在凡间待久了，也不愿回天庭。在一处林中搭建了一间竹屋，往日众神声讨已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早已过去，晏凝渊也不放心上。

　　楚厌清晚上睡不着时就拎出水镜来玩，只是，他这会儿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稀奇玩意。

　　晏凝渊除去了衣物，站在腾满黑气的池子边上。欲要下去。

　　楚厌清微睁大了眼眸，盯着水镜，像是没看过晏凝渊一般，他几乎全身都有那种旧伤。那一刻，心里好似有何放不下了，再也。

　　也明白，晏凝渊会是他最难求取的人。

　　晏凝渊身上的水也不拭净，披上一身黑，赤着脚走到了他的榻旁。脚上系着红绳，好白。

　　坐上榻，便闭上眼，休憩起来。

　　楚厌清就这样盯着他的脸，瞧了一夜。

　　后来记不清过了多久，天庭又发动了一次神讨。竟以晏凝渊染污了人间源河，给他扣上了罪名。

　　“魔头不除，唯恐难安！”

　　楚厌清听着不屑，一旁还站着一个粗布红衣的仙人。没错，是秦玄夜。

　　“论实力，我不是晏凝渊对手。”楚厌清道。

　　秦玄夜在一旁点头。

　　“武尊莫要推脱了，晏凝渊十恶不赦，若是此次能成，于武尊也是好的。”

　　“哦？怎么个好法。”楚厌清说罢，笑了笑。

　　这倒是塞了那个神的嘴，但一会儿便又有一神出来溜须拍马。直教楚厌清不停犯困。

　　秦玄夜像是一脸同情地看着楚厌清。

　　“吾同武尊前去，定能歼灭魔头。”耳旁一声，差些没将楚厌清吓着。

　　“文尊？”

　　众神满脸诧异，秦玄夜居然开口了？

　　一番商榷过后，竟是秦玄夜自行请缨。反常，太反常了。

　　楚厌清撇了一眼他的手，红色麻布的粗衣下，血红的符文爬满手，还真是像一道道血痕。

　　“行。”楚厌清抱着臂。

　　再乜一眼秦玄夜中指上的符文，总觉着有些眼熟。但还是没有细细琢磨。

　　“吾等，请帝尊，临战。”

　　天界第一战力，你们说请就请……

　　“嗯。”

　　“……”居然？只是一个晏凝渊。楚厌清怔愣在一旁，全然没有再听进去任何话。

　　战讨在即，晏凝渊坐在座上。几个侍女穿得嫣红，却都不敢靠晏凝渊太近。剥好的葡萄装盘递上去。

　　“滚。”

　　去了皮依旧是圆滚滚的，却散了一地。该是因为要应对天帝，可却见不到哀，眼中盛满了怒意同恨。

　　楚厌清将手抚上水镜上，水波粼粼。冰冷，还无真实触感。好想触上去啊。

　　楚厌清眸子有些低垂。

　　侍女都退了下去，空留晏凝渊一人坐在尊位上。

　　是…独。

　　楚厌清就这般靠着水镜看他，那是世人皆畏的魔尊？

　　“尊主。”忽而传来一声。

　　楚厌清皱起了眉头，究竟是谁？闻声有些耳熟。

　　“你来做甚。”晏凝渊撑起眸来，楚厌清却觉得那目光像是看向自己的。

　　抬眸那一瞬，真是美极。

　　“他是成心不想让你活。”那人开了口，语气中有些愤懑的样子。

　　“又如何，本尊已经让他杀了一次了，又何畏再死一次。”

　　晏凝渊话语清冷，桃花眸子下有一淡痣。楚厌清这回才注意到。

　　“尊主，我不会让你在他手中再折一回的。”声音真是太熟悉了，还不待多听，晏凝渊就阖上了眸，而后轻吐出三字。

　　“下去吧。”

　　楚厌清盯着，却始终看不着另外一人的相貌。至于他们口中的“他”究竟是谁，楚厌清没多想。无非就是帝尊，或是那个文尊。

　　能把晏凝渊折在手下的，理应就是三大尊者了。只是自己没干过这事儿，因为自己飞升得迟。

　　再往下想，又见镜中人眠，睡得并不安稳。

　　“晏凝渊。”楚厌清额贴到镜中，合上眸子。

　　望你好好的。

　　神魔大战一旦拉开，生灵涂炭在所难免，除非，晏凝渊不应战，或者，他死了……

　　翌日。众神乘着几艘仙船，正往魔界去。

　　“……”

　　不知道为什么要乘仙船，应当又是哪路大神的提议。秦玄夜拿着一串不知道是什么的木珠子，反正有符文。转了几圈然后又套进了手中。

　　有些长了，他还绕了一圈。

　　“武尊，我都有些羡慕你了，没有忧愁，过得自在。”楚厌清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人不比自己自在多了？他是懂羡慕的。

　　楚厌清没好气地应了一下，转身就看起了沿途的风景。

　　一堆白云……除了云就是云，帝尊没在这，估计他也没把晏凝渊放在眼里。

　　楚厌清心一沉。最后一次见了吗？还是压根就见不着了。

　　“还有多久到啊。”

　　“这次我要手刃魔头晏凝渊，你们都别跟我抢。”

　　“帝尊在，你还想有机会？”

　　真是吵。

　　白衣转身走开，秦玄夜看着他们，又是不明深意地笑了一下。

　　“镜。”楚厌清躲得远，轻喃了一声。

　　是晏凝渊。左手扶撑着额，正漠视着眼前。

　　这……

　　不是，要换别人说天帝亲临攻伐，早就不知跑到何处躲着了。这么看来，要么就是这晏凝渊有还手之力，要么就是这人不怕死。

　　楚厌清更相信是后者，毕竟天帝在位数千年，无一敌手。这当然不是说着玩的。

　　不知船行多久，终于停了下来。走出一瞧，正是魔界。

　　帝尊不知何时到了。

　　只见他轻点一下，是迷障除。幻境散开，他们眼前立着一个人影。

　　而渐清晰，着一身青黑。

　　“晏凝渊！是晏凝渊！！”不知何人喊了一声，可能是觉得在场的除了他都是瞎子吧。

　　仙帝面上依旧带笑，眼中些许柔意。而晏凝渊还是那样清冷。

　　“还是这么爱装。”秦玄夜开了口，那串珠子不知何时又到了他的手中。这回楚厌清才看到，每一颗木珠子上边都镌上了不同的符文。

　　“秦玄夜？”楚厌清道了一句，怎么他身上的符文不是画上去的吗？为何现在就连他脖子上都出现了些。

　　“武尊觉着如何？”秦玄夜这么问，显然是注意到了楚厌清的目光。

　　符文疯长，看来这文尊是修了什么邪术，今日莫非要同魔尊同归于尽？楚厌清还未细想，那些符文便很快又都爬上了秦玄夜的脸。

　　“不如何。”丑死了，要是他，他才不会修这么邪门的术法。

　　等等！秦玄夜不是神吗？

　　“收太多恶灵，反噬的。”秦玄夜自是知晓他在想什么，便又道。

　　好吧，当他楚厌清没想。虽然这么说也不大对。

　　“动手吧，天帝。”晏凝渊的声音将文武二尊的视线拉了过去。仙魔二尊不用术法，单靠刀剑，不，是双剑。竟是不分上下。

　　两方也是搏了起来，可是……

　　秦玄夜怎么像是在放水？弱得跟个什么似的。

　　然，楚厌清闪了一下，没了影。秦玄夜挑了一下眉头，后瞧了眼正斗着的二人。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分上下啊。”帝尊的声音永远都是这般，像是不会再变化。

　　“少废话，无信之人，说不涉魔界之事。”二人声音一个比一个还要清冷。

　　仙帝与魔尊战了几日。

　　晏凝渊已经猜到仙帝要用术法，连连后退几步。

　　“这都躲了？”秦玄夜看戏般说了一句。后退了一点竟似碰到了什么人！

　　“？”

　　“？”

　　“楚厌清？”“秦玄夜！？”

　　二尊真就是不打架专门来看热闹了，还都很要脸的隐了身形。

　　“你溜出来作甚。”楚厌清道。

　　“同问。”

　　两人还在较着，虽然瞧不着对方的样子，但都能想到对方是何神情。怎么看怎么像观戏的。

　　魔界已然是劣势，这时晏凝渊一个要应付五六个，加上帝尊。却依旧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他这么能打？看来那回确实是我小看他了。”楚厌清道。

　　一旁秦玄夜没了声，楚厌清就以为他走了。

　　“确实能打。”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秦玄夜的话。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秦玄夜：“……”

　　晏凝渊一人折损了天界数百仙剑，还觉不过瘾，要将仙帝的剑也折了。

　　“没一个有用的人。”说完直冲天帝那头，天帝一闪，让晏凝渊扑空了。

　　楚厌清看得正精彩，秦玄夜便不慌不忙的道了一句。

　　“走吧，再不去帮忙，帝尊就要怪罪下来了。”

　　楚厌清原本没打算过去的，但一听秦玄夜这么说，便还是与他一同赶了过去。还随手除了三两障碍。

　　“帝尊，吾等前来助你。”

　　晏凝渊回头乜了一眼楚厌清，至于秦玄夜，不知他是否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很好，都一起上。”青衣嗤笑着。

　　楚厌清哽了一下，没说话。心有些虚。

　　“你一个魔尊，吾等自是一同上，不然你怎么死得了啊。”楚厌清闻声直接怔住，也不是这么心虚了，毕竟秦玄夜……说的什么话。

　　“啧。”晏凝渊起手，立马便是地动山摇。

　　秦玄夜居然还在那儿笑，楚厌清布界要拦。却被帝尊先一步开好了结界，秦玄夜也拿出数百张符纸，一时尽碎其间。

　　碎符点点于空中飘落，凝成一张新的“界”。

　　有些已经打入晏凝渊体内，可晏凝渊不见有何变化。

　　“天界三尊就这点本事。”

　　“你实力进长了很多。”从天帝面上看到了……一瞬的错愕。

　　晏凝渊冷哼了一声，青冰迅速在地上蔓延凝起。

　　“火！”楚厌清喊了一声，火势圈住众人。

　　谁知烈火依然挡不住冰势。

　　“这家伙真棘手。”楚厌清抱怨了句。帝尊皱了下眉，抬手一挡，冰不再前。碎符也随风散。

　　秦玄夜闭上眸子，勾起了唇角。没有人注意到。

　　“很可惜，你还是不够强。这么多年了，都做什么去了。”帝尊眯了下眼眸，轻笑起来。

　　晏凝渊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天帝，只是速度过于快了。

　　一瞬间，青衣染血。是心脏！长剑直穿心脏。晏凝渊用手硬生生将剑拔了出来，又折断。

　　心口还是溢着血，他怔怔地笑了一下。可是帝尊的剑，剑气有灵，伤口无法再愈合。

　　而剑身，就算被折断了也能复原。

　　晏凝渊阖上眸，重重倒在地上。

　　楚厌清余光瞥到了秦玄夜的手在抖……高兴成这样了？

　　“终于死了吗？”秦玄夜轻声念道。终于面上爬满了符文，怎么回事？符文还同晏凝渊有关吗？

　　一代魔尊，就这样死了？

　　帝尊自然觉着蹊跷，可是魔尊不再起来。身上魔气也点点消散，血流不止，染红魔界的天。结束了？

　　“结束了？”楚厌清道。

　　“结束了。”秦玄夜在一旁，话语无波。更像是在说着笑一般，眼前像是常事。

　　清理了这次魔界中余兵残将，众神折返天庭。接连几日，歌舞不停，除此大敌，此后便无灾祸。

　　当真天下太平，而三尊则无一人到。

　　帝尊当是嫌此处过于喧闹。

　　楚厌清则是全没了心思。

　　而秦玄夜本就不爱待在天庭，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水神不也没去。”楚厌清淡声一句，宁知珞蒲扇轻晃，二人下着棋，桌旁热壶滚滚。

　　茶香四溢。

　　外头雪纷飞，人间一年尽。楚厌清皱着眉头，死棋。

　　“终于赢武尊一回了，武尊下错好几步呢，可是有何心事？”给楚厌清斟上热茶，白衣也就这般拿起就喝了。

　　“！你要烫死我啊？”

　　宁知珞用蒲扇遮住了半张脸，看着楚厌清。他今日……与往常不同。

　　“你一定有心事。”

　　二人相识百载有余，宁知珞还是看得出楚厌清不对的。只是楚厌清不再说话，而是侧着身望向窗外那一枝艳红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