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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霜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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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几乎都是外城人。”晏凝渊喃喃着,抱着的那个人早已经是意识模糊了。他像是没在意,又道:“其实自我们踏入这一座城时,我便觉得奇怪。”
在文神庙时。那儿的尘灰积得厚,若是那门早被封了,这月来怎会还有人在庙中出事。
血迹未干,这倒是好猜。符源来过,就在他们之前。
只是有一件事他全然想不起来了。符源等人为何都喜欢跑到秦玄夜的庙中,又为何要在他的神像上浇上血?
其中有何目的?
还有城中的人,细看之下,眼瞳都是空洞的。根本不像活人。
至于那两位“大娘”,应当就是方才被他所杀的那两个女子。
他带着楚厌清,没回竹屋,而是返了魔界。魔界一众瞧他回来,连头都不敢抬起了。
上次他一回来,就将那两位要搅和人间之事的长老处死了。站着的许多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走了一路来,他不断地试着往日所学中少得不能再少的疗愈之法。楚厌清却一直不醒,术法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魔尊的寝殿,他许久不曾回过了。好不容易将楚厌清身上的血止住了,他又在楚厌清的身上覆了一层薄冰。
“你不要动,这冰也不要化开来。”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那儿有一点点霜白。
也不知楚厌清听进去了没有。
殿内长明。寝殿所设,与人间无异。放下帘来,他又靠近了楚厌清,那双本不该冰冷的手,此刻却让他感到冷。
“你好冷啊,楚厌清。”他喃喃道。
白衣的息很浅,将近于无。晏凝渊紧紧贴着他,那双桃眸黯然。
不时地看了楚厌清一眼,能见到的,都是结了霜的。像是离去的人,再不想回来一样。
他想着,忽而眉头一皱。似乎在责怪自己为何会这样子想。
这明明是不可能的,楚厌清不会。
转而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有无限的温柔。以往里,这都是楚厌清才会有的神情。
“楚厌清,再瞧我一眼好不好?你是不是听得到?”他没这般说过胡话,可他已经慌了神。也不去想,伤到了楚厌清的究竟是谁。
只想守着这个人,守着他,到他醒来。晏凝渊要亲自问问他,为何他做事从不计后果?
……
青衣在这一待,就是三日。时而会趴在楚厌清的身上,探着他的息。
还好,一直有。
再来,便是同以往一样。他常常会坐在那座上,想着事。
寝殿内设了结界重重,谁也进不去。可谁都知晓,他带了一个人来。不,或者说,他带了个神来。
那日。侍女如往日一般,给他剥着葡萄的皮。座上的人正冷着一张脸。
她们还未将手头上的东西弄好,晏凝渊就起了来。早便无心再顾其他,长袍拖着地,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仍是及地长。
外头的天是黑的,一直都是这般。自他来时忆起,便是如此了。
走了许久,拖着长袍。到了寝殿时,又停在门外,这地方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楚厌清真的会愿意在这儿待着吗?
推开门,赤着足走了进去。
殿内撒满了玉兰白瓣,总归是喜欢此花。这殿中二人都一样。
软榻上,白衣仍旧睡着,白皙的手变得僵硬。晏凝渊的手覆了上去,楚厌清此刻是冰冷的,被术法镇着,还剩了一丝气在。
“你现在比我还冷了,我瞧你往后还怎么说我。”能置楚厌清于死地的,又在符源一族出没之地,现今再想来,就只有秦玄夜。
可晏凝渊当时竟不知要防一下。
“我抱着你好不好。”他又浅着声,面上并无任何神情。甚至还带着点木讷。
他想过,再在楚厌清身边留一年就走。可……
“你就这般待在我身旁?我不放你走了,楚厌清。”晏凝渊恍然想起,这不是他最初的念头吗?若是楚厌清不愿从,他便是杀之而留于枕边。
可他不会说话了,晏凝渊就觉着闷。似乎是,他的心意变了。
他是想要楚厌清过得好好的。
在上边坐了很久,觉着无趣了又走出了殿。他知晓,若是将楚厌清交给天界,白衣就能活。
只是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他也十分清楚。
楚厌清醒来了还认不认得他,这也是他该顾虑的。唯有楚厌清,他不想失。或许他从来都该自私。
自那日后,他只有入夜时会到寝殿去。他常会纠结,楚厌清是不是也想要活下去,可因为他的束手无策,白衣再见不到天明。
会怨他吗?
难猜。
应是过了半月,他从外边回来,面上沾着血。神情依旧冰冷,衣物湿重,也瞧不出是否被伤到了。
他往寝殿走去,能见到楚厌清依旧安静地躺在榻上。一声不吭。
他自嘲了一下,而后直接泡到了那一池水里去。这副重生之躯,好像再不招那些黑气。
水是干净的。
还没等他久待,便是察觉到了殿外有个人。他捉过那身黑衣,穿到了身上便是直直的地往楚厌清那儿走去。
面上的戾气很重。在他嗅到了那人的气息时。
来者粗布红衣,正是秦玄夜。
那人自然也是轻松地将他的阵法给破掉了,慢步走了进来。瞧见晏凝渊时,他不禁挑起了眉来。
“你来做什么。”
晏凝渊沉着声,那双桃眸带上了几分杀意。发上还带着水珠。
“你忘了什么,我只是来提醒一下你罢了。”秦玄夜的眸子无一刻是离了那张软榻的。他想着一件事,一直都很想很想。
那便是楚厌清。
“我没忘,你可以走了。”晏凝渊再没想多看他一眼,转而就往楚厌清那边走去。
“我救。”
秦玄夜闷声一句,晏凝渊还是没有回头。
“用不着你。”
“我真的是无心伤着他的。”
晏凝渊闻声回头瞪了他一眼,杀意很重。红衣手上那串木珠子忽地就断了,他的眸子也对了上去,不过是弯弯的。
“脾气这么大,不好。”
他抬脚走了过来,就任那些木珠子与玉兰白瓣混在一块。晏凝渊抬手拦住了他,只是秦玄夜压根就没打算停下来。
“你信我这一次,你心急,我也心急。他快死了,你不知道吗?”秦玄夜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刺。
让晏凝渊觉得疼。
他明明很想让楚厌清活,他也想看到白衣面上的笑,看到他眼底的柔。听他温声话语,在耳畔。
可他不愿让秦玄夜碰那人。
“要做什么。”
“要他喝我的血,还要废我大半灵力。”秦玄夜说着话,晏凝渊闻言后竟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又点了点头,在一旁看着。
也不知何时,脸上现了道红符。
秦玄夜咬破了食指,将鲜红都送到了楚厌清的唇。他的手放在上边,好想,就这般,一直。
他想要的,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个楚厌清。所以,他才会想要白衣活。
“换你的命,哪怕是让我死。”他喃道。一旁的晏凝渊却是听不见这一句的,那双眸子只盯着楚厌清看。
发梢还凝着水珠,后边的衣物都湿透了。
红衣又往楚厌清身上画着血符,唇翕动着。不知在念什么,只是唇角溢出了红。
晏凝渊自那道红符生时,便显得木讷。在一旁,他好像无法挪开那双眸子了。只能盯着榻上白衣看,也是只想盯着白衣看。
秦玄夜的眸子此刻竟还显得有几分柔和,抚着白衣的脸颊。
“楚厌清……”他喃着,好想将楚厌清带走,也想让他忘掉什么东西。可他这回,多是有心再无力了。
身后的晏凝渊,他也不知能镇多久。再想下,他又站起了身来,往黑衣那儿走去,步子轻缓。
手抚上他那冷冰冰的脸颊时,晏凝渊才稍有迟疑地将目光挪了过来。看着秦玄夜那张脸,好似又瞧不清一般。
那张脸,让他觉着熟悉。太熟悉了。
“晏凝渊,你可看好他。再有下次,我们就没有他了。”
晏凝渊面上并无变化,秦玄夜对白衣心思如何,他也知。可多是因他而起。
看着红影从殿门离去,一时间,他竟觉得什么落了下来。很沉很沉。
那道红符慢慢淡下,他才将视线移到了地上那些珠子上边。捡起了一颗来,面色阴沉,方才,究竟是为何?
转身往楚厌清那儿瞧,他的面上依旧结着一层薄霜。
唇上还沾着秦玄夜的血,他皱起了眉。手中的珠子一下便成了齑粉,他方才究竟在做什么?秦玄夜何时施术的?他为何一直未觉?
坐到了白衣身旁,摸了他腕子一下。而后在他面上能瞧到的,是多了一丝惶色。
秦玄夜何时……
何时习得此种禁术,施术者灵力或修为若是低了,便是以命换命的后果。他为了楚厌清,竟连命都不想要了?
他的发还是湿的,蹭得榻上都是水。
又往上边坐了许久,最后还是伏在了楚厌清身上。楚厌清难得有这般凉的时候,晏凝渊又怎么好错过了。
不过,他已经想要将楚厌清养在魔界了。任谁来,他都不想将楚厌清还过去。
就这般伏在他身上假寐。殿内不时有玉兰香,当真惬意。
他抱着楚厌清,很快,也就真的睡了下。白衣唇上的血还在,在苍白结霜的面上似乎还显得诡谲。
红衣扶着树,面色愈发苍白。身上的红符像以往许多次一般,溢出了血来。
他失了大半的灵力,方才还在晏凝渊面前强撑着,如今…倒是连路都走不稳了。他想到这儿,又闷笑了一声。
有路难行,止步四望去,后,便只管逍遥。
这林子很怪,前边能视之都是雪白。而他现下所待之地,是绿叶。
眸子只是盯霜雪瞧,掺杂了许多东西,叫人瞧不清。树影之后,忽而一人现,融于夜色之中,叫人瞧不清相貌。
那双眸子却是不离红衣。手中似还捏着一柄折扇。
恍然间,似乎一笑。却又连身影都消失在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