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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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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待了一会儿,四周却已经开始变化了。枯木黄沙旧城,荒凉十分。
“你很想他吗?”
“想啊。做梦都想。”他的语气甚至还多了几分轻蔑。
前景有黄沙漫天,若是楚厌清没记错的话,这儿是人间最近魔界的边境之一。是常年的荒地,时有黄沙起,也是许多人的埋骨之地。
相传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是最辉煌的倾乐城。古城里人人多擅乐道,又不兴劳作。城里百姓家中尽以黄金为饰。
据说这儿有一口井水,以此清甜养一城人。后来也不知是何因,原本清澈的水变得污浊,味也苦臭。
久久,城里城外的树都枯了。地也干至龟裂。
那些人便不得不逃离此处,再后来便是这番景象了。
“这座城,是后世只叹可惜。”晏凝渊看着这座古城,与记忆中或是两番景色吧。可毕竟,他快要身死之时,就是这番景象了。
“听传闻,那口井水变得污浊万分。”楚厌清提到。
“一口清水井,葬了几条人命。水污浊实也是轻的。”晏凝渊看着眼前的飞沙,谈起此事,他竟还有印象。
那时来过这座城,荒凉时再见,也不过短短几年。
“这一城的许多人,都是杀了人,劫了财来的。相传人人擅乐,可这本就是他们捉来的乐伎舞女。”
“你为何知晓。”楚厌清从未听过。
“那水的污浊,是我弄的。井里原本是那些想要逃离这儿的女子,我只恨我当时来晚。”他的话语仍是平淡,不及当年。又或许,他那时亦未动过怒。
“后来他们逃出了去?”楚厌清跟着他的话,问道。
“被他们捉来地逃走了,而他们永远都逃不出去。否则便是不想要命。”他甚至还带上了一分笑意。
“那时的你是盛怒?”
这周围,确实有枯骨。也实在有些瘆人。
“不,是另有其人。”晏凝渊顿了一下,收起了那分不明显的笑,还是决定道:“是我的哥哥。”
楚厌清明显地愣了一下。
“不过按理说,他是不能插手这凡间事的。”晏凝渊的话语里,似乎掺杂了些许不满。也像是,根本就不愿提起他来。
“你哥是……”如此说,晏凝渊的哥哥极有可能是一位神。
“正如你所想,确实是。”
“如此便成大忌。”
“所以他死了。”晏凝渊又不紧不慢地说着话。眼中不见悲色,唯余一抹不耐。
这儿还是黄沙漫天,只是晏凝渊有些倦了。每一段记忆,都算不上是好的,每每都是跟人送别。
后来也流不下几滴泪来。可能是见多了,也可能是真的没有了情。
“你想进这城中?”见楚厌清往城门那儿靠,他便又将人唤住了。
“我……”
“我其实并没有这段荒城的记忆。城里边,很可能是另一道记忆。”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知晓的记忆。若是让楚厌清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那才是难收拾。
“那我们?”
“睡了挺久,也该醒来,不是吗?厌清。”他又牵上了白衣的手,面上终于还是露出了笑意,眉眼弯弯。
唇微启合间,不过一瞬,楚厌清便睁开了双眼。不过眼前的晏凝渊还在熟睡着。
屋子里有斜阳光映进。竟是睡了这般久吗,楚厌清居然也没察觉。
坐了起身,看着那些映进来的光。
“楚厌清。”
“嗯。”他应了声。
“瞧你有心事,是想问什么吗。”晏凝渊盯着他的脸,也确实是瞧着满脸心事的模样。不过,他就只是这么一问。
其实愿不愿说,在楚厌清。
“那我问你,你方才的话,里边究竟是真是假。”楚厌清思忖片刻,便道。
晏凝渊闻之笑了起来,意很浅。
“是真五分,假也五分。”
“好。”楚厌清倒也没真想要追着问,但也没想晏凝渊真假参半。
“你要明白,我一生中话语总会有其半掺假,却也并非全是假的。就比如,我是真的喜欢你楚厌清。”
晏凝渊也坐了起来。收敛了笑意,声里带着几分散淡,神色更是寡清起来。
楚厌清只撇过了头去,但还是在想那禁术的事。究竟,最后该不该……
“罢了,你的心事比之更重。我也无心逗你了。”青衣收起了方才那一副神情。
“若是说,我的心事与你有干,你信吗?”他又回过眸来,说得认真。
“信。”晏凝渊也没犹豫,便答道。大概也没猜出来楚厌清在想什么。
余光量着屋里那点残阳的光,愈发柔和。对上的一双桃眸,久视是心意难藏,也是忧心之源头。
翌日晨,楚厌清也是揣着忧思出了门。
在殿上,托着一张纸。仿若上边映着什么一般。
荀泂在他跟前看了许久,也实在是没在纸上看出什么来。不过眼下倒有一要务需楚厌清亲为。
是金安城。
“尊者。”
楚厌清没动静。
“尊者?”荀泂又一句。
“啊。”楚厌清终于才放下手上的东西,抬眼看向荀泂。好似这么久了,自己却不知是在做什么。
“尊者,这是今日帝尊交的要务。原是帝尊唤了尊者您的,但您好似心不在焉,所以才让我给送来了。”
“给我看看。”楚厌清接过来,上面只有三字:金安城。
再无其他。
“金安城。”
“是近来人间邪祟聚集之荒地,可更多的,帝尊只说让您亲自去找他。”荀泂摸了摸鼻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又扫过了那张纸。
他算是好奇,为何明明是无字的,楚厌清还能看着出神。
而且还盯着这么久。
“那我现下便去一趟。”楚厌清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边走去,殿内只剩荀泂一人,像是还有些茫然无措。
没多久,只见楚厌清又绕了回来,将写着金安城三个字的纸给拿了起,塞进了袖中。
“对了,这些我都瞧过了。一会儿我就不回来了。”楚厌清说完又走了出去,这次没再折回去。
走着便在玉池那儿见到了一个红衣。不用再仔细瞧,便能知他是何人了。
秦玄夜余光也瞧见他过来,便是起了身。顺带将身边的鹤都驱走了。
“厌清。”
他唤了声,走得也急了些。接着又紧凑到了楚厌清跟前,近瞧着神情有些疯。
或是显得楚厌清这会儿更要呆些。
“楚厌清,我不是第一次告知与你,要离他远些。若你执意如此,可别怪我无情了。”秦玄夜缓声说着,浑像不经心。却字字钻得楚厌清的心痒。
楚厌清近来右手又会感酥痒,这回是愈发重了。
一时竟好似离了神一般,等回过神来,秦玄夜已经捉上了他的手。那诡字竟都像是要爬到楚厌清腕上似的。
“听话。”秦玄夜的声愈发悦耳,紧捉着楚厌清的腕。而楚厌清却是一点不反抗。
意识也渐模糊起来。秦玄夜的声,不停在他脑中复着,当真是好听,又无以为拒。
“我问你,沧阳该如何用…才能同悯生合一。”
楚厌清只是木愣地待在原处,似乎是在抗拒着什么。
“听话。”秦玄夜的面上已经明显没了什么耐心,又重复了一句。但咬字明显加重了一点。
“……沧阳…”楚厌清说了两个字,后边是极力忍着。可是这般,秦玄夜的声就会更吵杂……
“沧阳如何。”秦玄夜的面上露出了笑意,话语也缓了下来。离楚厌清也更近了。
“二位在此做甚啊。”他的身后忽地传来一声,便侧过身去看了一眼。
“是风神啊。”秦玄夜即刻松了手。楚厌清这才恢复了意识,也即往后退了两步。
方才是怎么了,浑身都不听使唤。
秦玄夜自然也没想着多留,便是一句话都不留地走了。是往自己的殿里去的。
“武尊同他不是向来心不合吗。”凌栖舟还是捏着一把羽扇,穗子是浅青色的。只不过还在想,方才,他是不是不该前来的?
秦玄夜同楚厌清可能有什么话要说。
“不知道他。”
“一同去人间吗?平常难得与你遇见,而今我正好能得空去。”凌栖舟搭上了他的肩,楚厌清还未缓过神来,只是将他的手给推开了。
“我还要去帝尊那儿。”
“行吧。”凌栖舟摊了摊手,又作一副无谓样。只有手中的羽扇……过于吸人目光了。
上边的羽是不常见的。
但楚厌清如今没心思问他,且他也不一定会答。作罢便是。
如此走到天帝的神殿外,他的心才愈发不安起来。前日里他带着晏凝渊来的事,不知能否瞒住了。
“武尊在此站着作甚,帝尊已经在里边候着了。”来者是尤文,楚厌清点了点头,便也跟他进了去。
帝尊今日难得地穿了花色的衣物,原是没什么。可愈看倒是愈像那年的青月尊者。
只有稍许的不同,帝尊身上的,较为拘谨些。
“今早瞧你心不在焉,是昨夜里没休息好吗。”天帝让尤文先出了去,才问道。
“谢帝尊关心,我并无事。”
“金安城的事,我猜你还未听闻。”天帝从座上站了起身,神色略带忧忡。
楚厌清闻声也是点了点头。
若是一年前,他可能真的会注意。只是如今,他不知为何总觉有心而无力。
“此行凶险万分,但凡事也需量力而行。”天帝并不打算让楚厌清之外的神官去。原本想让秦玄夜跟过去的,可上次他的篓子可没少捅。
差些就让天界同魔界再度开战。
“是。”楚厌清转身便出了去。天帝用余光量着他,只是笑了一下。
意味却是深长。
秦玄夜回到殿中,看着一殿杂乱,没打算歇。手上正忙着,可他心中只挂着一件事。楚厌清怕是再难找机会问了,那么就只有……
“轻玉。一会儿谁来寻都说我有要事,行踪不问。”
“所以文尊是……”他很少这般与轻玉说过话,所以她不免会问起。
“有一故友,也算是久未见了。去见见。”秦玄夜的目光很快又停在了地上的一朵白花那儿,唇角只不觉的勾了起来。
他可是每日里从人间带一朵回来。
却也不像在楚厌清那儿摘来的这么爱惜,到如今也依旧将瓣夹在了书中。
轻玉“嗯”了声,秦玄夜到底也没多再瞧殿中事物一眼。
方到人间,也不知是何处。往太牙走要多久。
或是……太牙在哪儿来着。
“秦玄夜。”宁知珞在后边唤住了红衣,而红衣也是闻声停了步。又一脸假笑地转过了身来。
“水神当真如此闲逸?是跟了一路…还是说,就在此等着我呢?”原还想着是谁跟了一路。不过现下只闻声便知晓了是谁人,如今一看,倒也实是许久不曾见的一张脸了。
他没多要藏话,只是语气颇怪异。
“这卷轴,是哪儿来的?”宁知珞盯着手中拿的一卷书,倒像是质问了。因为上边可都是秦玄夜在人间寻了数百年的禁术。
其主要是那一缚傀术,才让宁知珞坐不住。
红衣瞧见那卷书时,眸子忽地就眯了起来,也少不了阴鸷。他怎的听轻玉说过,是楚厌清拿了去的?如今又为何会在宁知珞手上。
不过很快,他的面上又摆出了笑来。
“我常在人间,喜欢收些异术,再正常不过吧。水神跟我借了,难道是不打算还给我吗?”说完还伸出了手,声是愈发的柔和,却叫宁知珞心里一个咯噔。
但他是不打算还的。想了想,终于又开口。
“我不在的那百年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分为了二,还有,那制人心神的傀术,你又为什么要学。”他仍想问清,或者从始至终,他都想找到记忆中某个人的身影。
红衣闻言怔了一下。
可偏偏他就没想要答,见宁知珞没打算还,便将面上的笑意尽数收起。
“水神这是想起来了?还知晓了些什么。但……如今看来你得再睡久点才行了。”他本来心存了敬,但宁知珞若是知晓太多,于他而言,也并非好事。
宁知珞皱了下眉头,其意不知为何。还是说,秦玄夜根本不知他是否记得以往的事,所以就在暗处一直盯着他?
而如今……
再多想时,秦玄夜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了。根本就瞧不清到底有多快。
他下意识地挡了过去。
却因为这具身子太弱,他基本连秦玄夜一招都难挡。
而秦玄夜下手狠厉,几乎是冲着要宁知珞的命去的。看着前人倒地,他的眸中竟是没有半分动容。
在此处站了许久,神能为自己所用是不错,只是这个人……
他想着,还是没再动他。蹲身下来,眸中至终都是淡漠为多。
说实话,他听说这个人死过两次,但他并没有亲眼见其人倒在血泊中。如今瞧着,竟也没半分伤情。
就这般待了半个时辰,他才起身,将那卷禁术轴子收了起来。上边还沾着他的血。
“可师兄你早知晓了,不是吗?那日,困住楚厌清意识的,是我。但我也根本不清楚,庙中将他咬伤的东西,竟能扰乱他的神识。”秦玄夜近日来记忆有错乱,唯一记着的,是他还有一个仇人。
和一个……心悦之人。
话语落,地上便只留下了几个带血的足印。
他所练的术法,都是近乎让他疯迷的。可谓是一身禁术,却也忘了,自己的相生傀术本就能制人。
甚至还能带着自己的一点点残识。
也算是好的吧。毕竟若是能完全操纵楚厌清,才是能让他心愉的事。
这一点,宁知珞倒是提醒了他,不然他也还想不起来。方才竟还用了这么蠢的法子困住楚厌清。
山脚下,叶郁葱。那个人就像熟睡一般,也不动一下。
没多久,便有一人从侧旁走来。
“我……又来迟了?”这人永远都是灰蓝不变,高束着的乌黑长发。手中总是捏着一枝红山茶。
而此时,手却拿不稳花了。整一枝都掉到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