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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罗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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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延洲,你可来了。”荣柏君还在看着案上的笔墨。见喻延洲来时,才提起了笔来。
“殿下在宫中,为何还传我?”
喻延洲今日着玄色长袍,袖口之处镶着金线所饰的纹,似花。腰带上挂有一枚青色的玉佩。
穗子是白的。
“年关将至,而有一人却迟迟不归。”荣柏君只一眼,就看出了喻延洲与往日的不同。只是他的长发却十分随意地束着。
搞不懂。
“北阳侯。”他答道。
“正是。”荣柏君又看向案上的墨。所思片刻,便是动起了笔来。
“殿下可知,北阳乃罗顷与肃国的交界之地。肃是常年觊觎北阳六州,时有战事吃紧。故而,北阳侯是不能归,而不是不想归。”喻延洲此言似乎漫不经意。
但那双眸子却没想与荣柏君对上。
红裙,是她最喜欢的。
“可我怎地听闻,北阳侯如今是世子继位。年十八,血气正方刚着呢?”她转而道了声,不变的是面上的笑依旧在。
长殿之中,仅有二人。她不明白,为何喻延洲要离自己这么远地站着。
“北阳六州,一月前吃了胜仗。”
“是啊,听闻北阳侯之弟,才六岁。他若是能进瑶都,倒也尽了北阳的忠君之心啊。”她仍是写着什么。
而喻延洲今日被他传来,便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
“殿下所言,确实是罗顷当下的顾虑。”
“行。含玉阁,即往北阳。宫宴之前,我想在瑶都见到北阳的小公子。”荣柏君放下了笔,用一种极其满意的神情看着自己所写好的字。
随后又拿起来,往那个玄衣所站之处走去。
“是。”喻延洲看着她的裙离自己愈发近,也不多说什么。
接过那诏书。
荣柏君这一道。而今,实则与天子无异。
只是,要赶在宫宴之前。那便是要他亲自去一趟北阳。
夜黑出瑶都,正好又赶上了降雪。
不及回含玉阁。这儿上北阳,最快也要三日。而接上祝小公子后,车驾回程最快也得八日。
最怕是赶不上宫宴之前。
次日晨。荣柏君下朝后便往自己的殿里去,而后披上了件红色大氅走了出来。
“殿下这是?”姜柯见她从殿内出来,便是问道。
“出宫。”她道。
“殿下,皇后这会儿还等着您呢。是蓝家的大人来了。”姜柯上前去,在她耳边轻声道。
“小舅舅?”荣柏君皱了会儿眉。她这舅舅不过比她年长五岁,但在她的记忆中,也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犹豫了一下,只是皇后之命,她到底也是要听的。
踏进皇后的住处时,见此一处似梅林。
“小舅舅。”一进殿门就瞧见一人着了身蓝袍,正抱着臂站在殿内。
而皇后隔着一层纱坐在了里边。
“八殿下,别来无恙啊。”他见了荣柏君,却只见高傲。
就连礼都没行。
“母后也在呢,舅舅有话便说了。”荣柏君当然也没计较什么。直接就坐下了,瞧了一眼蓝钦野手背上浅浅的伤口,却也不再多问什么。
皇后倒也没开口。只在那边看着这二人的一举一动。
“我听闻这百官之首,当属丞相一司。言相他如今……老了。”
“怎么?舅舅这话的意思,是想要当丞相?如今的舅舅,还真是将柏君看得重啊。”荣柏君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眸子此刻却藏了些杀意。
蓝钦野自然是看出来了。
“嗯。没错啊。确实是舅舅欠思虑了。”
“若是没事,我便回去了。”荣柏君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显然是不大喜欢蓝钦野这个人。
而后起身便走。
“柏君倒也没变多少。”他笑道。
看着外边的雪,荣柏君的侍卫正撑着一把纸伞,跟在她的身侧。
“钦野。”蓝素姈终于从里边走了出来。蓝钦野闻声也回过身去,自己的长姐,确实多年未曾见过了。
见她走来,蓝钦野也是收了收平时的性子。
“长姐,我此次回来,可就将宅子移到瑶都来了。柏君那儿,还得是长姐您劝劝。”
“你知道,柏君不会应下。”蓝素姈看向了他。
“那便是长姐教得不对了。”他笑了笑。
应是多年,养尊处优。加之是蓝家家主的宠妾所生,为人更是高傲惯了。
“蓝钦野。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蓝素姈看着他,却不露一丝表情。
“怎么,姐姐这皇后之位,莫不是自己一个人争来的?没有蓝家,这继后可有的是人能当。”蓝钦野说罢,转身就走。
外边正下着雪,蓝素姈前两日还着了凉。如今却站在了外边,那仪淑姑姑赶忙就走出来了。
“蓝家向来自视孤高,本宫这个弟弟比之更甚。”她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娘娘。”仪淑给她披上了一件白裘,倒也知道这位主劝不住。
“殿下去哪儿了?”
“要出宫。”姑姑道。
“也罢。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蓝家若是真敢动她,那本宫就算拼上这条命都会护住她周全。”
天间仍飘着雪。
她又看向那些梅花,开得正好。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笑了笑。
“仪淑,去为本宫折一枝红梅来吧。”
“是,娘娘。”
蓝素姈看了她一眼,笑笑便转过了身往殿中走去。她从前或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待在这样的地方。
不是牢笼,却胜似牢笼。
她以往也会想,自己一生觅一所爱,自此居于山野,不再管外边之事。却不想,其实生在世家,也不能为己而谋。
她曾仰慕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可后来,她才明白,帝王之所以礼待于她,不过是因为其惧畏她身后的蓝家。
就连荣柏君,也都是她趁了他那一夜酒醉而为。她也明白,那夜的酒水里,是被下过什么东西。
她走到里边,方坐下。仪淑就托着一枝红梅进了来。
“置于瓶中便下去吧。本宫有些乏累了。”
仪淑照办,出去时将殿外的宫女也一并给撤走了。
这一时半刻的,雪也应当不会停。
荣柏君出了宫便让姜柯收起那伞来,又提速往老街那边走。姜柯见此也是跟了上去。
“殿下为何来此。”待荣柏君停下后,他才问道。
“这儿是谁在管。百姓无处安身,这年便是谁也不要过了。”荣柏君笑道。姜柯自然也知晓了她是何意,便示身旁一人去办。
随后又跟着荣柏君往里走。应当是想去那已经倒了的屋子里头看看。
“殿下,您万金之躯,让属下去看便是了。”姜柯拦在了荣柏君前边。
“万金之躯?何用之有啊?”荣柏君似乎自嘲一般。是生在皇家,她想过,让世家相互制衡便罢了。
可是,此法不可效久。日后不免仍有蓝家之流。
“可是殿下。”
“不必多说。我罗顷百姓,怎可无地而居?他们去哪儿了?”荣柏君还是往里边走了,其中碎木大量,还有一些水浸在里边。
味道是不大好闻的。
“大多出了瑶都去投靠亲戚,还有些……”姜柯忽地就支吾起来了。
“说。”她的手扶到了一块木头上,却不料被其中的木刺扎到了。
她又收回手来看了看。那小刺扎在了肉里,不是很疼。
“在含玉阁里。”姜柯看着她的举动,便想让她回宫里去唤个太医来。
但荣柏君不这么干。
“喻延洲?”
“正是。”
“瞧来,这含玉阁在他手上我也就能放心。”她抬脚从那儿走过,这间木屋,确属年久,又不曾被修葺。
故而才坍塌了。
幸而没有生什么大事,她这才稍稍放心。
“只是殿下,含玉阁终究是世家之一。其中又无任何官员,若是以后,难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姜柯顾虑不错。只是现下最为棘手的,她认为是蓝家。
还有蓝钦野。
“帮我取出来。”荣柏君将手伸了过去。
“殿下?”
“怎么?就这东西不敢取?”荣柏君皱了皱眉。
姜柯确实不敢,因为这殿下是一位女子。他怎敢如此僭越?
“殿下身边,应当换几位女侍跟随。”
“不就取根刺么,麻烦。”荣柏君也不再跟他多说些什么了,自己在一旁捣鼓着将其弄出来。
整了小半个时辰才弄好。
要回去时也正好午时。路经相府,荣柏君又顿起了足。
“丞相?走,去瞧瞧姑姑。”只是一会儿,她便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
“是。”
她只带着姜柯进了言府。其他人都留在外边守着。
只不过进去之前,她又让姜柯撑起了伞来。虽然雪已经停了。
在言府绕了一圈,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姜柯啊,你说这相府的人,可都是在躲着我呢。”
“殿下。”
“罢了。你除了这二字,可就没别的话说了。”他这一开口,属实是叫荣柏君觉着无趣。
但本也是打着来都来了,确实不能就这么走。于是她又绕到了主院去。
没承想言夫人就在此处呢。
“柏君见过姑母。”她作一礼。可这言夫人自小就在宫里头长大,加之集宠于一身。闻声时也只是点了点头。
“知禾呢?”荣柏君问了声。
不过她今日来,倒也没打算见言知禾。
“数日前染了风寒,如今不便见客。殿下勿怪。”言夫人淡声道。视线却不离那一株绿梅。
姜柯这会儿还给荣柏君撑着伞呢,言夫人冷哼了一声。
这人莫不是有病?
“有大夫来看过了吗。若是不曾,我再从宫中挑个太医来。”
“殿下费心。瞧过大夫了。”夫人道。
荣柏君也是笑了笑。
确实,这个姑母并没有这般好相处。但是无妨,她二人并不会有多少交集的。
“那姑母,柏君便回去了。”她笑笑。
“不送。”
待荣柏君二人走远了,言相便从屋里拐了出来。
“夫人,方才万不该同殿下这般说话。”
“棘手得很啊。皇兄病重,却也是有关于她罢了。”言夫人侧过眸来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样,咱言府就难咯。”他拿着一本书,就是笑笑。话中的意思,也没见一点愁苦。
“夫君,她所来并非盛世,罗顷命数如此。世家相互制衡,是根本。而如今蓝家是想一家独大,并掌朝野之事。荣柏君不会乐意这般,所以夫君不妨猜猜,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言夫人早就有此猜想。
“可蓝家说到底跟她沾着亲。”
“皇家无亲可言,只有利用。若是不为自己所用……”言夫人看向了言相,只是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
那枝上的雪还是落了下来,言夫人却是弯下了腰去,将那连同雪一块掉下去的绿梅给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