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龙引》巩书游

39、鲛祸：鲛灾分部

　　回去驿站的路上，江书烟终于开口，“他那些话真越想越令人毛骨悚然。鬼知道皮囊下的究竟是人还是鲛人，这变得很难辨认。”

　　楚熙觉得，银都无瑞鲛人和阿勒、苏尔的鲛人还是不同。鲛鳞粉在银都无瑞鲛人身上发挥的作用不如阿勒和苏尔的鲛人。或许就连辨认他们的办法也没那么简单。“如果他们懂得易容……”

　　“那就像李玉白说的，到时候在大街上看到他，也不要接近。就连我，也不要相信。”

　　“……”楚熙见江书烟认真的模样不禁沉默许久，他随而笑了笑，“这还真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回到驿站，正巧碰上了紫煞和楚兰，楚熙甫一靠近他俩，便感受到了冷意。就像是深海的气息扑面而来，微带着淡淡的涩味和霎那间刺骨的寒意。“楚熙！”紫煞一下窜到他身边，神色紧张，“去哪了？怎么没有好好待在房间？”

　　楚兰便过来扶着楚熙坐下，“现在先好好休息吧，你身体怎么样？”

　　江书烟见此景，识趣地先离开了。

　　“我很好，没事。”楚熙问，“你们刚刚是去哪了？”

　　紫煞回道：“回了趟阿勒，去查了你身上的毒，像是银都无瑞几百年前曾经用过的一种毒——它也是毒液状，会潜伏在人体一到两天，破坏人的五脏六腑，伴随血尿、血便、七窍出血都有……我们只能祈求不是这个毒，但真的很相似。我吩咐他们炼制解药，但因为当年我们没成功制作出解药，对于当年的我们来说，这毒是绝对致命的。现下虽然我们的技术进步了，也知道毒药配方，但还是需要……两到三天。”

　　现下早已过去了一天半，可见希望渺茫。至少现在，这毒素就在破坏他的器官，或许他可以挨到第五天，但也基本离死不远了。楚熙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来了趟神都罢了，怎么就变成这样？

　　见楚熙神情有些沮丧，紫煞连忙道：“但朱雀的大夫都一直坚持不懈地研究你身上的毒，要说起来，这医毒方面还是人类比阿勒和苏尔好，我待会把毒药配方也送去。楚怀辞认为你在帮助朱雀，也在寻求和谈，他会比较关注你的情况的。”

　　楚熙疑惑问：“圣上？圣上对我的情况关注？”

　　“也没什么，只是我告诉了他，你会中毒是因为来到神都后一直致力于将鲛人赶出朱雀，引起部分鲛人不满而致。”

　　楚熙感到有些意外，意外的是紫煞有似于撒谎的成分来帮助他。楚熙现下的确需要如此，他需要皇帝注意到他，有便于他日后重整溏郡。况且，皇帝也会较关注他中毒的情况……

　　“但也有之前那个将军——谁来着？就是之前领导鲛灾部青郡分部的那位，他也是向楚怀辞推荐了你，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谢谢你。”楚熙真诚地向他道谢。不管是不是楚怀辞这部分，见紫煞对他中毒如此重视，也是先前他以身护他，楚熙就该向他道谢。

　　紫煞沉默了许久，楚兰便与楚熙聊了一下，“楚熙，你会不会痛？——算了，你一定回答没有大碍什么的……我们刚刚回了趟阿勒，简直乱成一锅粥了。”

　　楚熙想了想，取出刚刚拿到的鲛灾部的资料，“阿勒内部乱了？”

　　“紫煞他叔叔和爷爷啊，这两位不敢跟银都无瑞硬碰硬！”楚兰自己这么一说后又生气了。

　　楚熙从不知道紫煞还有亲人，他有些惊讶地望向紫煞，“紫煞……”

　　“他们无足轻重，不足挂齿。”紫煞走近坐在楚熙身旁，神色不变地取过楚熙手中的资料。

　　……是这样吗？

　　我怎么会下意识觉得紫煞会把所有的事告诉我呢？也是，就连鲛灾的事，还是溏郡的事，死命地绝口不提，什么也不告诉他。时间在流转，人事早已非当初，他凭什么认为紫煞该告诉他？但是……小的时候，他们明明无话不谈，这种落差感……算了，想多了，反正就连他自己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私事。

　　楚熙敛起心神，叹自己知道溏郡的真相后很轻易原谅他们就算了，现下还想回到从前，这是脑子进水了。

　　紫煞忽然伸手拍了拍楚熙的手，他有些担忧地盯着发愣的楚熙。紫煞同时察觉到自己触碰到的手惨白而冰冷，便拿一旁的被子给他披上，“想什么呢？”

　　楚熙自嘲地笑了笑，“怪自己……”厌恶自己可以那么快释怀。他总觉得，轻易地放弃复仇，和紫煞和谐相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这让他感觉自己背叛溏郡，而那三年的行为是无比愚蠢、白费力气的。

　　所以……我得重整溏郡。

　　“这资料是哪里来的？”紫煞不愿让楚熙觉得自己在逼问他，但总感觉自己语气不太柔，最终叹着，“你不愿说也没关系。但这是准确的，只是不太完善。”

　　楚熙来了精神，“怎么说？”

　　“是这样的，鲛灾部存放鲛人的地方都有结界。多亏上回地下厅姝儿和你发现了结界的解法，也让我取得了些灵感。一颗鲛珠可以毁去一个地方的结界。”

　　楚熙忽然在想，难道地下厅也有银都无瑞的势力吗？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可怕了。

　　“那就是一群有鲛珠的鲛人去换一大群鲛人吗？你们有鲛珠的人……”楚熙怕冒犯紫煞，抬眼望他。

　　紫煞轻轻蹙眉，也不知是什么情绪，“是足够的……我是指包括被关的、有鲛珠的鲛人。而据我们所知，目前那些鲛人都在牡丹楼和陈百户屋，而我们无法进入与他们取得联系。”

　　这个局面可就僵持到现在了。

　　“红月……应该不远了，快了。”楚熙想起自己曾听说过上回红月发生时间，还有司天监也预测过红月的时间……似乎就在最近。

　　“一旬后，也快了。”紫煞将资料还给楚熙，他又想了许久，叹了口气。紫煞拍了拍楚熙的肩，“我有事先离开了，楚兰，你先待在这里。”

　　楚兰连忙应下，“好！”

　　但很肯定的，即便紫煞留楚兰在这里监视楚熙的举动，楚熙还是不愿意顺从他说的。他不会留在这里，他发现鲛灾部资料上有几处距离这里很近。李玉白也曾告诉他，这附近的鲛灾分部局有个奇怪的家伙曾主动接近过李玉白。而且时间正是在李玉白离开他们驿站除下伪装不久。

　　楚熙对此感兴趣，他想去一趟鲛灾分部。“小兰，我想离开一阵。”

　　楚兰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她受紫煞所托，不敢让楚熙随意离开，但她心里也明白紫煞的做法也并非完全正确。她内心苦苦挣扎，也只憋出句话，“我有鲛珠，现在的我并非不能拦住你。”

　　楚熙笑着，认真又温柔地说：“嗯，我知道。”

　　楚兰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泄气般地垂下脑袋，“……紫煞怎么办呢？”

　　“我有想要做的事，只是不巧与他有冲突，我可以理解他，但不代表我得听他的。”楚熙柔声对她道，“我很感激紫煞，但请不要束缚我。我只是不想坐着等死，我想做点什么，或许我做的事没有什么用，但……”

　　楚兰神情担忧，但她也知道，楚熙这人是绝对闲不下来的，他一直都想做些什么，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只是不想后悔。她不知道小时候的楚熙是怎么样的，只是溏郡覆灭后，楚熙想守护的越来越多，想知道的越来越多，想把所有掌握在手中，不愿被遮蔽了双眼。“你要去便去，不过，你得带我去！”

　　楚熙明白这是楚兰的条件，他只能答应楚兰。楚兰认真地保证自己决定不会拖累他们后，楚熙便与楚兰和江书烟乔装打扮一番，去往鲛灾分部。

　　鲛灾分部收集了部分鲛人，人类想与鲛人和谈，自然需要筹码，这群被鲛灾部收着的鲛人就是筹码。皇帝知道这些地方被自己的“母后”换了人来看管，不过他也没办法。“谢凝子”权倾朝野，要不因为她姓谢、是女子，早就是皇帝了，楚怀辞难撼动她。

　　此时天色开始逐渐变成了火焰般的红色和橙色，夜色从上空缓缓接近。楚熙三人偷偷潜入鲛灾分部，正巧有两个官员带着几个穿着黑斗篷衣的男人进入封闭的偏殿。他们仨便趁结界打开时进去了。而这个地方没有床、没有棉被连个干草也没埔，全部陆生鲛人窝在里头，他们出不去，就像罪犯被关在狱中。

　　……他们有罪吗？

　　至少朱雀的犯人还有个粗布被子还是铺了满地的干草……他们呢？都没有，每个鲛人在狭小的地方，似乎还要抢夺着氧气，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刚打开门时，个个鲛人都吓得后退，满脸惊恐，有的甚至吓哭了，又叽里咕噜地互相安抚。为首的男人隐藏在黑色斗篷衣里，他不耐烦地道：“吵死了！怎么都是些次等东西？王要看的是这些吗？公主怎么交代的？”

　　一个穿着鲛灾部统一服饰的男人满脸堆笑，“这群陆生鲛人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公主交代了，那边的阿勒和苏尔鲛人是她的，即便是王——”

　　“公主是要忤逆王的指示吗？！”

　　“公主要成就的大业也会使银都无瑞得利，只是时候未到，不可贸然带走他们。”随行的穿着鲛灾部服饰的男人冷冷道。那个人长相平平，但就是由内而外散发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强大的气息。

　　当然，以上对话没有任何人听懂。楚熙和江书烟是人，自然不懂，而楚兰接触的都是阿勒和苏尔鲛人，压根就没懂银都无瑞的语言。但即便没听懂，也知道他们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两方鲛人都有些不满，但还是各让了一步。

　　黑斗篷男人们逗留时间不久，很快就离开了，只剩这两个披着鲛灾部身份的银都无瑞鲛人。“瞧，帕尼，他们把这里搞得一团糟。” 爱笑的那个男人眉眼弯弯。

　　冷冰冰的男人紧皱眉头，“我们收拾一下——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一定是刚刚那些鲛人接触了不少人类带来的人味。我刚刚就嗅到了，他们进来后，这里就有股味道。”男人推搡着另一个男人离开，他笑着道，“这里我清理，你去休息先！”

　　“可是——”

　　男人笑着摸了一下另一个男人的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那张冷硬的脸忽然变了颜色，他红着脸瞪了男人，而后甩手离开。在他离开后，男人抬起头，一直眯起的眼睛开了条缝，他开口说话，用着一口流利的人类语言，“我为王二狗，丑时后院一叙。”

　　随即他打开结界，示意他们离开，于是楚熙便带着二人离开。路上，江书烟思索着，“刚刚那俩鲛人关系不对劲，也罢……那还是得说我们是幸运的吗？”

　　一找，就正巧碰上李玉白所说的“奇怪的家伙”。这是幸运吗？还是谁刻意为之？那男人……想传达什么信息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