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当年，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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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紫”猛地睁开了眼。
他很茫然，心里先冒出个念头，我竟然还没死……
他四处张望，他看见这是个房间，房间简洁干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清香，令他的心情开始平复下来。这里是哪里？
这桶子是紫檀木所制，做工精细，像是富贵人家的东西。邻近的矮书柜上放了一个青瓷花瓶，插着新鲜的花束。眼前的屏风绣着云朵、波浪与艳日，简单之中又不失优雅，他着迷地望着屏风上的大海。屏风后有一个朦胧的黑影，“楚紫”才猛然回过神，发现有个男孩坐在桌前读书。
“噫噫噫——！” “楚紫”回头一望，发现是楚蓝。
楚蓝这一嚎，我才抬起头，脱离那入神的状态。“楚紫”见着我走向他，他想，又是他救了我……
“楚紫”开口又是鲛人语，我听不懂。于是“楚紫”朝我招了招手，我又走近了些。我发现“楚紫”的眼睛狭长，眼尾高挑，贵气而冷漠。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点了点我的额头。我被那手冻得一缩，忍不住捂着自己的额头，十分不解地问：“什么？”
楚蓝凑了过来，用自己的额头贴在“楚紫”的额头，给我来了个示范。我瞬间明白了，于是身子往前倾。“楚紫”便用自己的额头贴在我的额头。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我没有后退，因为我能感觉到“楚紫”好像从我的脑袋吸了什么东西过去。
许久，“楚紫”才后退，他开口道：“谢谢。”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鲛人那么厉害？” 我有点惊奇了，虽然外人看来的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我又有些好奇起来，那怎么之前他不用这法子？
“楚紫”点了头。两人面面相觑，各自无言。我开口问：“你有名字吗？”
“我叫紫煞。”他如实回答。
我点点头。“……” 又是相对无言。
一个不会聊天，一个仍带警惕。
我揉了揉眉，感觉脑阔生疼，我不太喜欢说话，觉得累，今天已经说够多了，还要自己先开口。“吃生鱼？” 紫煞点了点头。我于是出了房，去唤人拿几条生鱼。
当我再回房，就看见一个男孩，未着寸缕地坐在地上，他抱膝而坐，长至及腰的头发散落一地。楚蓝往他身上凑，他伸手揉乱了楚蓝的头。
我觉得不妥，毕竟身后还有女孩，于是我脱了外袍大步上前给紫煞披上，然后徒手拿了鱼，让婢女们赶紧走。幸好婢女们本就害怕，离得远，没看见这不雅的一幕，“你的脚？——”
“我可以化形。” 他望着我，连眸子也是黑色的，耳朵、脸颊，也变得几乎与人无异。
“那之前？”
紫煞回应得干净利落，“重伤，无法。”
我便问：“为何楚蓝不行？”
“……谁？” 紫煞脸一抽，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徒手将生鱼撕成两瓣，血溅了一身，然后生吃了。我也只当看见常事，完全没如何不适，只是伸手捡回自己的外袍，却发现擦不净染上的血，于是扔回给紫煞。我伸手指了小鲛人。
紫煞本来就知道我在说谁，他回道：“他没名字——算了，楚蓝就楚蓝。他出生陆地，是被强□□出来的，失去了鲛人的几乎所有特性。” 然后他冷冷地一笑，又克制地垂下眸子盯着地面。紫煞仍旧厌恶人类，只看在我救了他的份上才不造次。
楚蓝不喜血腥，不想吃生鱼。于是紫煞掌心冒出蓝色火焰，鱼当即就熟透了，他又将鱼撕了多瓣，才递给楚蓝，楚蓝便欢欢喜喜地吃了。
这些日子，紫煞和楚蓝都待在郡王府中。以事实来道，我的作息非常之好，而紫煞日上三竿才起身。但其实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因为他会在夜晚偷溜出去到大海。鲛人们找上他了，推举他为王，而他也暗地里密谋一些事——这当然也是后话了，此时的我并不知道。
“小公子，鲛人不见了！” 正当我在小庭院中练剑时，小宇惊慌失措地找上我。我收了配剑，立在原地一抹汗水，然后就走向房里。小宇跟在我的时候继续着急地道，“刚刚下人们依小殿下所说，将鱼带了过去，但却不见人影，会不会——？”
我径直推开房门，只见小盆里有个小楚蓝，他高举起手指指向紫檀木衣柜——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紫煞。我走向衣柜，伸手打开，只见紫煞整个人缩在衣柜里，还直接躺在我的衣物上垫着睡。
作为一个有些小洁癖的我忍不住皱了眉，伸手攥紧紫煞的手腕将他拽了出来，“躲这干甚？” 当我看见折好的衣物全皱了时，我又将眉头锁得更紧，忍不住又问，“你干什么？”
我松开紫煞的手腕，去挑走那些有皱褶的衣物，然后全扔在地上。紫煞抱臂而立，眸子森冷，对我的行为有些排斥与恼怒。但他不对我发脾气，因为他懂什么叫知恩图报还有寄人篱下，于是他转头怒瞪了小宇，小宇不敢妄动。
“为何躲在衣柜？” 我开口问着，我觉得我的的声音应该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无情。所以紫煞冷哼一声别过头。而我同样用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紫煞，却等不来回应，“等我回到来，这些全给我折好。” 我扭头就走，小宇连忙跟上我，并顺手关上房门。
“喂！” 紫煞生了气却无处说理于是独自生了闷气。他凭什么命令我？！哼！才不理睬他。
穿着月白色锦衣的少年在房里踱步，披肩的长发上绑着几条细辫——想也知道那是谁绑的。紫煞这些天与我相处下来，他也大约摸清了我的性格，他知道，我有点缺陷。但他也知道，我待他不差，也救了他。他向来很懂得感恩，也珍惜对他好的人。
紫煞又意兴阑珊地与楚蓝玩耍几番后还是走向那堆衣物，“……罢了，权当第一次为人服务吧。” 他弯下腰把衣物全抱在臂弯又全扔在我的床榻上，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床榻上开始折了起来。
平日里紫煞是不会上我的床的——除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会待在那个盆子里，或者奔赴大海的拥抱。但现在紫煞有点小脾气，所以故意上床。
也许我总会让他感觉到，他被嫌弃了。
折着折着紫煞又忍不住被睡意侵袭，倒在床榻上就沉沉睡去。他闻到有一股清冷如冰霜的气息，幽静若兰，不会太清冽得使人清醒的寒，而是遗世独立的沉静稳重。紫煞把脸埋入衣物里，像倒卧在小麦酿制的酒，凉爽的、舒服的——就跟在衣柜里的气味是相同的。
咔！
紫煞猛地探手，直接掐紧来人的脖颈抵在房柱上，而不知哪来的水也溅了他一身——是府里的下人，共有四人，三人被吓疯了立刻逃出去找人。紫煞垂头一望，只见一条活泼乱跳的鱼从装满水的木盆落在地上。紫煞微松了手，却还是紧掐着那人的脸，然后伸手利落地捉住了那条鱼，张开獠牙直接咬下去，鲜血溅了两人满脸。“啊……啊啊——！” 那下人被吓疯了，口中不住尖叫，当紫煞松开手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真讨厌，就是这样最令人厌恶。紫煞抹过脸颊上的鲜血凑在唇边一舔。问也不问，门也不敲，要么把我们当死物，要么把我们当狗。“呸！” 紫煞扭头就走，回到浴桶里化为鲛人。
扑通！
我在学堂里，并没有看见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学堂里只有男孩，都是贵公子哥，有些还有个小书童陪伴着。我们距离不近，一人一张木桌，跪坐在绵坐垫上。先生在前方教着课，教四书五经，背得我头痛，但科举考试就是考这些为主。
我认为我不是一个特别会背书的人，也不太喜欢这些，每次上课会感觉很疲惫。父王说或许我适合习武，但母妃不愿意，她怕我吃苦。其实我更喜欢杂科，生物结构、数学、天文地理……我偶尔在书院看到这些书籍时都看得津津有味。但母妃说杂科不入流，我作为一个郡王之子——未来的镇国将军，读这些对我毫无用处。
先生的眼神滑向了我，我正盯着窗外的槐树发愣，他没有说什么。先生将手中的竹简朝我身边昏昏欲睡的男孩一扔，“不知道王某一直在盯着你吗？发什么愣？”
男孩吓了一跳，瞌睡虫都被那竹简砸死了，他嗷了一声捂着额头，又装模作样地呲牙咧嘴，“先生，这已经入夏了，真的好热呀！”
“那就出去吹风，醒醒神！”
男孩不敢。
再怎么狂妄不羁的孩子在这个时代都不敢，从小他们的脑子里都被灌输了什么叫尊师重道。
我明白这是在指桑骂槐，于是将注意力从那棵美丽的槐树上移开。我向来喜欢美丽的事物，却也实在不该因此不给予先生尊重。
在课堂结束后，我留到了最后。尽管有人来邀请我上他们的马车回府，但我拒绝了。“先生，抱歉。” 我抱着一沓书籍向先生请罪。
“……伤势如何了？” 王先生不再提我上课走神的事，反而担忧地询问一声。
我回道：“无碍，谢过先生。”
前些天，在放学离开学堂的时候，我被学堂的两个少年围殴。那时我是独自一人徒步回府的，在拐进一条小巷时，被两个少年推到了角落里。他们一开始也许是为了打晕我，所以给我的后脑勺来了个没轻没重的一棍子。
他们大不了我多少，也许才十二、三岁。虽然年纪不大，但勇气可嘉。我为了避开后脑勺挨那一棍子，反而后背被打了。所幸我从来落下武功，一对二还算可以，所以与他们打了起来，我想我应该占了上风。
后来被周围的大人发现了，将我们救了出来，他们将我们送回学堂见先生，先生便去请来家长。那时虽然先生知道我的身份，但父王在操心公务，也不方便请母妃来，所以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两个少年颠倒黑白，指着自己的脸、自己的手臂，说我是个怪胎，莫名其妙打他们。其实他们被退学了，原因是因为霸凌同窗。他们的父母对这个原因非常之不认同，因为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宝贝儿子多么可爱善良。也或许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孽种，但他们毕竟是亲生儿子。
他们将过往的错也一股脑儿地塞给我，变成我的罪过。指责、谩骂，来得莫名其妙。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的指尖朝我点点点、戳戳戳。他们长得好高，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看到黑雾一片。周围空气特别冷，就算我见到了那热烈的太阳，我还是觉得太阳在散发着冷气。
“哟，这怎么回事？”
我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从逆光而来，带着温度的笑容一下吹散了冷气。我只要看着他，就感觉很安心。他应该是那种天塌下来他来负责扛的人。
“熙儿，过来。” 父王笑着与我招手。人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降临一吓，毕竟也许他们终其一生都没法见到那么尊贵的人。人们又纷纷望向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瞬间所有人都闪得远远的。
我只是望着父王，没有迈开脚步，也没有开口说话。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胸口闷闷的，不想说话，感觉很累。父王叹了口气，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然后一把抱起了我。“怎么还娇气起来了？”
“呃！” 我的身子猛地一抽，抱紧父王的脖颈控制不住地细细颤抖。
父王的笑容一僵，“你受伤了？”
我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想阻止自己的颤抖，但显然没用。
“熙儿——本王的孩子，受、伤、了？” 父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只是一字一顿地盯着一个一个人道着。
“郡王息怒！” 众人纷纷吓得跪倒一片。就连无辜的王先生也被吓得扑通一声——下意识跪在地上。我觉得，此时父王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父王和母妃从来没有打过我，事事顺着我。他们待我，近乎于溺爱。
后来，我在府中休息了一阵子，前不几才回学堂。那些手指很尖很长的人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阿谀奉承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当年，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