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当年我的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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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海里爬上岸，浑身染血，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我的心还滚烫着，血还是热的、沸腾着。我犹如游魂一般，在岸上游荡。那是夜晚，月光映照在大地上，看起来多么寒冷、凄凉。身上好痛，感觉像被撕裂成了两半，我再也无法维持人形，狠狠摔落在地。
再次清醒，我是被一盆水泼醒的，他们将我放在了狭小的桶子里，围着我看。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开了口子，往外滋滋流着血水。他们——这些人类要杀我。
我倏然暴怒，想再次斩杀无数，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这里的空气有问题，我无法动弹。而接下来的日子更是凄惨，没有一日可以得到安宁。
我的眼睛失明，眼前从血红一片到空无一物，还未熟悉这种黑暗，我的眼睛又再次复明。我很痛，但我死不了。我憎恨人类，他们伤害我。
我恨……我痛，我要离开这里，杀光他们所有人。我想把所有人类全杀了，他们一直在伤害水族。怎么没有水族敢反抗？为什么不杀了这些伤害我们的人类？他们该死，他们罪该万死！杀了他们！我想要杀光他们——！我恨——
冷……好冷……谁踹了我一脚？
我半夜被惊醒，感觉腹部隐隐作痛，我捂着腹部，脑子逐渐清醒。我被冻得忍不住颤抖，于是气愤地望着那个罪魁祸首——紫煞。他强占了我的枕头、把棉被抢了，还踹了我一脚！更过分的是他把棉被抢了然后扔在地上！
啊既然你不需要盖被你是在抢什么？！
紫煞还在睡，丝毫不受我犀利的目光打扰。我伸出腿把他踹翻在地。咚！“嗷！”
紫煞捂着臀猛地跳了起来，愤怒地大吼一声，“干什么？！”
紫煞当然生气，而且几乎失去理智，他像是被恶梦缠绕着，眼中戾气不消，像是要吃人。他在鲛人族是如此尊贵的身份，他可以进行战斗，受伤也没所谓，但他受不了这种侮辱。被踹下床，臀部着地那一刻，他的眼前一闪而过的是驯鲛师踹他、用鞭子打他、用刀刺伤他。
压制着厌恶人类的那颗愤怒的心一触即发。这一瞬间把他所有理智都粉碎，甚至忘了从眼前的我身上获得的好。
紫煞是领导者，他不喜欢依赖人，也不喜欢被压制。他更不喜欢自己掏心掏肺，可是最后却是被踹下床。所有肺腑都在肆意地叫嚣，所有愤怒的情绪在他的四肢冲撞着，紫煞脑子的神经绷紧。
我好生气！我好愤怒！
弦绷断了。
紫煞几乎暴跳如雷，“你总是在嫌弃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是以为我好欺负，可以任由你蹂躏与戏耍吗？！”
他的双眸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就像我们初见那时，他摧毁了水桶子，然后掐着一人的脖颈。那时候我觉得很生气，可这回……我感觉到很害怕。
“我不是由着你呼来喝去的狗！我不是人类的宠物！” 紫煞在原地抓狂，把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尽数爆发出来，“你们人类都是这样！全是这样！没一个好东西！我只是碰到你的东西你就生气，我只是想碰你，你又避开！你觉得我恶心？你他娘的！”
紫煞生气了。生气了就会离开。他不是只能留在郡王府而已。他离开，我就没有朋友，每天一个人待在府中，自己去东海。没有人陪我说话。
紫煞不在了。他不会一直围着我打转，然后逗我。其实每一次跟他聊天，我都会感觉很开心。每一次早早赶回府，为他拿鱼，我都会感觉很开心。每一次去东海，他唱歌的时候，那悦耳动听的歌声会让我感到放松，我都会感觉很开心。
如果他不在了，如果他不在了——
“放肆！” 房门猛地被推开，我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响起，我望了过去。母妃带着几个卫兵气势汹汹而来，她大步上前掀开了珠帘，然后先抱紧了我。
房间里，楚蓝的哭声响亮，紫煞反而冷静了一些，只站在原地。紫煞气得发抖，身子不停打颤，浑身却尽是杀气，那双眸尽是恨意，冷冷地盯着所有人。
啊。那么快赶到房间。一直在监视我们吗？即使半年多过去了，还是认为我会伤害他们的儿子？可笑，这就是人心，虚伪。我算是看清了——人类，不值得信任。
“将他带走！” 母妃命令道。
“是！” 几个高大的卫兵围住了紫煞。
我趴在母妃的怀里，眼中充满了恐惧。我不能想象，如果没有紫煞，我会怎么办？一切都打回原形吗？可我回不去了。“不要……不要……” 我颤着身抓紧了母妃的手臂。
眼前开始模糊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脑子特别混乱，只剩下想留住紫煞的念头。
“不需要！” 紫煞大喝一声推开了卫兵，“我会自己离开！” 他转过身朝大门走去。
“不要！” 我猛地扑向前却抓了个空，紫煞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我的面前，他离开了。“呃——”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里尽是泪，却没落下。
母妃愣住了，“……熙儿？” 她用双手捧起我的脸，她颤抖着不可置信，“他对你，那么重要吗？”
有的时候，父母和朋友是不一样的。父母会陪伴我们，会给我们爱，可他们毕竟不是同龄人，感觉还是不同的。虽然我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但他在神都，我从来没见过他，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其实是很寂寞的。这种寂寞，在紫煞来后才被显现，我以前是不觉得寂寞的。
有一个人能够和我一起说话，我们一起玩，如胶似漆。我以后都会没有了吗？为何？我只是踹了他一脚而已。对，踹了一脚，没人会喜欢的，我也会生气的。都是我的错，为何好端端去踹人一脚？如果我不踹他一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们就还是朋友。明天我又会提早回府，给他一条大鱼，看他是否弄脏我的房，然后我们一起出府。我已经想到明天要吹什么曲子，他就会跟着唱。然后……但是……
我好像失去了。
失去了什么？我感觉到茫然无措。失去那么平静的日子？可我以前的日子甚至更为平静，没有任何奔波。
脑子好乱。痛。
好痛。好痛——好痛！脑子好像要炸开了！“啊！” 我捂着脑袋，脑子里一阵阵刺痛。今天想了太多东西，很痛，就像以前我在背书的时候，我背了好多，脑子就开始很痛。
“熙儿？熙儿！” 母妃着急地呼唤着我，“来人！唤大夫！” 她抱紧了我，“熙儿……熙儿！”
我没有昏过去，只是眼前一阵黑暗一阵闪光，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我便恢复正常。“母妃，我没事。”
母妃红着眼，呆滞地望着我，她仿佛被刺伤了，什么也没有说。她朝我笑了笑，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好好休息，母妃陪你，好不好？”
她明明在笑，可眼眶在含着泪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以前母妃在生下我们后，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哭。她的情绪很低落，会想很多不开心的事。听父王说，母妃曾经出现过幻觉，好像——动过杀了我的念头。后来经过治疗，大夫开了一帖安神药给她，她每天都服下药，情况才好转。
父王曾经无意间提过，后来母妃是为了照顾我，所以才愿意乖乖吃药，让自己康复起来。她很努力地坚持，一直到如今，她偶尔情绪不定的时候还会吃药。父王说，是我治好母妃的。
我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收拾自己所有难过的情绪。母妃现在一定很担心我，她很会想这想那、疑神疑鬼的。“我没事，虽然有点难过，但真的没事。” 每说出一句话，就感觉口中含着刀子，特别痛。我撒谎了，虽然有点磕磕绊绊，但母妃应该信了。
我躺在床上，紧紧地握住母妃的手。母妃也紧紧抓住我，仿佛我是她的救命稻草。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恐惧仍然在我的内心深处萌芽，我知道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我不明白，我只是踹了他一脚，原来是不可以这样的吗？我很后悔，也很茫然无措。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我感觉到母妃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然后有一个人推开了门。他抱着母妃上我的床榻，三个人一起挤在这狭小空间。他用他的大手抱紧了我们，我躺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终于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清醒，身边空无一人。我迷茫地睁着眼睛，看见阳光从窗外安静地倾泻而下，周遭安静极了，让我特别不习惯。我坐起身子，迷茫地望着四周。我有种强烈的失落感，无力极了，我第一次生出不想上学堂的念头。
“楚——咳咳，” 喉中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偏过头咳了几声，“楚蓝？” 没有任何回应。
是紫煞带走他了吗？还是父王或母妃？为何？为何全部都要离我远去，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吗？
我脱力地靠在床架，有些怅然若失。我狠狠一激灵，连忙下了床到处寻找，“我好像落了什么。” 我茫然地想，“落了什么？” 我翻找橱柜，寻找着，可是却又想不明白，“我又做错了什么？我现在在期许着什么东西出现？”
“他只是朋友而已，他只是一个过客。我知道我应该会很伤心，但为何会如此伤心？为何、为何？” 我在房中来回踱步，焦急万分。我忽然想起什么，浑身一颤，顾不上穿长靴便跑出房间，“父王！父王！”
“小公子！” 正打算去唤醒我的小宇连忙跟上我，他连忙抓住我的双臂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发生了什么事？”
“宇哥，你有看见楚蓝吗？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我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恐惧和着急而在颤抖。也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非常不堪——衣衫不整、赤着脚、披头散发、脸青唇白，甚至连眼睛都有点肿，我平时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管理的。
小宇的胆子不小，但平日里他总是有些疏离，不太敢碰我，可他现在却直接抱住了我。“小公子不要怕、不要怕……小公子真的要找回楚蓝吗？”
我手足无措地点头，脑子有点不清醒，晕晕乎乎地就被抱回房间里。小宇跪在地上对我说：“现在小公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靴子。”
我听话地捡起自己的靴子。
小宇摸了摸我的头，他对我笑着，非常温柔的，“第二件事，就是坐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跑走了。
我茫然地坐在床榻上。我有一点想哭，心里特别特别痛。我不知道小宇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楚蓝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昨天我是怎么忍住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差劲。我为我自己感到羞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当年我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