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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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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遇不知为何,自下山后,陈雀坐在车里一言不发,望着不断驶过的车,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两人到达下一座城市时,已近午夜。
计划本不是如此的,只是半路又下起暴雨,高速路堵车,就耽误到了午夜。
下半程是陈雀开车,她的速度有些慢,但很稳,到达酒店时,季知遇才醒过来。
他睡得很沉,醒来看见酒店刺眼的灯光,有些反应不过来。
“季知遇,我们到了。”陈雀深夜充满颗粒感的嗓音,令他一瞬清醒。
“是不是感冒了?”
陈雀揉揉鼻子,“好像有点,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安定下来,已是一点多,季知遇敲响她房间的门。
“带了一些感冒药,你先吃上,别严重了。”
“嗯嗯。”鼻音愈发明显,陈雀打了个喷嚏,“好了,你快去睡觉吧。”
“好,有事就去房间找我。”
“知道了。”
翌日醒来,依旧是大雨磅礴,玻璃被雨敲得响,房间也不隔音,哪怕陈雀吃了药,但中途醒过一次,就再也睡不安稳。
从潮湿的房间走出,撞见在走廊尽头抽烟的季知遇。
这家临时决定的酒店环境比之前的差太多,走廊也弥漫着各种气味,她走到季知遇身边。
嗅到他身上青松的木质香味,安下心来。
季知遇掐掉烟,丢进角落的垃圾桶。
“睡得不好?”肉眼可见的黑眼圈,她低垂着眉,有些不精神。
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她的状态本就不开心。
“感冒好多了吗?”
“好多了,就是待房间一上午,有些无聊。”
季知遇没有料到这场雨会如此突然,有些愧疚,手中玩着打火机。
试探的问她:“我在网上查了,附近有一家私人影院,要不要去看电影?旁边还有酒吧,要不要去坐坐?”
“酒吧?”
陈雀没去过。
“嗯,感兴趣?”
“有点。”
“那行,现在去,还是晚上去?”
“又有点想看电影。”
季知遇发觉陈雀和自己熟了之后,有种纠结的迷糊劲,很可爱。
他果断打了个响指,“那就都去,半小时后,先去吃饭,然后出发去影院。”
季知遇的最大优点,只要你的要求在合理范围内,他都会纵容你。
陈雀在学校时,就发现这件事了。
他在应校长的要求,在学校拍高三纪录片时,陈雀曾参与过拍摄。
摄影组里其他工作人员有任何想法提出时,他都会考虑过后,加以支持,甚至会放手让他们去拍摄,那些新人都诚惶诚恐的。
他甚至对待摄影社团的那几个学生都非常有耐心,或许这就是他的工作室在国外成功的原因吧。
下午的雨稍稍变小些,两人一前一后打着伞,走在陌生的路上。
私人影院的确不远,甚至环境很好。
季知遇看电影一向有很高的要求,选择了最高规格的房间,他还点了甜品外卖。
陈雀的心情不好,他想上次去万安山时她买了挺多的甜品,或许她会喜欢。
拎着送到的甜品到房间时,陈雀还未决定看什么电影,她对电影和季知遇喜欢的类型都不了解。
“还没决定看什么好?”
他她讪讪一笑,“我不常看电影。”
季知遇坐在沙发上边撕开外卖包装边思索,“最近新出了一个片叫《鱼之子》,要不要看?”
有人作出决定,陈雀自然就会顺从,她在屏幕上搜索出片源,也坐到沙发上。
皮质沙发发出吱呀的声音,陈雀在昏暗的环境里,向旁边避了避。
季知遇身子向后一靠,拿着一块蓝莓蛋糕,“吃一点?”
“好。”
电影开始后,两人也不是多话之人,都沉浸在电影的故事之中。
季知遇早已看过这部片子,心思不在电影上,他想要的是陈雀心情在看过这部片子后,会好一些。
看到一半时,陈雀滑下沙发,坐在地毯上,抱腿继续看下去。
季知遇也起身,与她同坐,拿过抽纸盒放在离她近一些的地方。
陈雀的眼睛里浸满一片海水,与电影中的主角一般在海水之中畅游。
她刮去眼泪,沙哑的声音响起,“好羡慕他啊。”
“因为他的家人支持他喜欢鱼?”
陈雀在此时知道了他选择这部片子的用意,偏头看向他。
季知遇支着腿,手垂在膝盖上,斑驳的光落在他的脸上,看不真切。
唯有他那双眼睛,清亮,山间的雾霭散去,只余留下沾满雨水的枝叶。
“听到了?”她指的是昨日她与方艾在院子里的对话。
“抱歉,听到了。”
“没关系。”陈雀挖了一口蛋糕,嚼了两下,“愿意听吗?”
季知遇坐正身子,“陈雀,如果——”
如果你不舒服,可以不说。
“没事的,季知遇,旅行不就是有这样的时刻吗,与朋友聊天,消除烦恼,再喝上几杯酒。”
陈雀看着电影落幕,她却没有那样的人生。
“我们去酒吧吧。”她起身,裙子被靠垫的拉链勾住,季知遇抓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
陈雀回身,裙摆划过他的手心,带着淡淡的花香。
他仰视着她,发现这个视角不合适,侧头避开,手仍抓着那温热纤细的手腕。
陈雀从他未用力的手中挣脱,蹲下身子,尝试着打开纠缠在拉链之中的线头。
季知遇见她几番尝试却依旧打不开,有些窘迫的神情。
他阻止道:“我来吧。”
季知遇打开房间的灯,他低垂的眼眸,长而密的眼睫一眨不眨,此刻轻易地将线头扯开,揉了两下裙子,“看不出什么。”
“好。”她扯过裙子,看了两下,心却在打颤。
季知遇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手指蜷缩了下,手摸着鼻子,却再无花香。
他说:“我们走吧。”
出来时,天黑了,雨后的潮湿感却仍然弥漫在小镇里。
陈雀甚至没有了到达陌生城市的疏离感,身旁的季知遇手拎着一把黑伞,伞尖时不时点在地上的水洼。
毫无波澜的水面泛起一片涟漪,其中的人影模糊颤抖。
酒吧里有驻唱的小乐队,唱着慵懒舒适的乐曲,由于下雨,店里的人并不多。
陈雀和季知遇坐在靠窗的座位,窗外种了一片竹林,在夜风中摇曳着,拍着窗,噼里啪啦作响。
“后来,我大三的时候,正在考虑要不要考研,我妈她突然跑到学校里说,她要再婚了,我说好啊。毕竟我和她已经很久不联系了,平常我把打工的钱汇给她一点,仅此而已了。
可是她还说,她的意思是,与我断绝母女关系,再也不要见面了。当时我学习很迷茫,打工时正好遇到一个一直骚扰我的同事,真的很烦躁,然后我就和她大吵了一架,她如愿以偿,走了,再听到她的消息,就是她去世了。”
“所以我这两天有点情绪化,是因为她葬在南城,我有点抗拒,前几天我还梦到她埋怨我为什么不去她的葬礼,你说梦见自己的妈妈,理所当然会难过的吧,可我竟然是吓醒的,”
陈雀苦笑两声。
季知遇摸着手中的酒杯,酒吧暗淡的光,看不清他隐入黑暗的脸色,如果此时陈雀看他一眼的话,就会看到他的眼睛微微湿润,眼底尽是温柔。
“陈雀,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可以不去南城。”
陈雀灌了口他推荐的酒,入口很甜,久了又有点辛辣。
“还是去吧,不是说旅行会让人成长吗,或许从我答应你开始,就冥冥之中是要去的。”
季知遇放下酒杯,微微蹙眉,难得反驳她,但语气依旧是耐心平和:“陈雀,我带你旅行是为了让你放松开心的,不是为了你成长的,你已经很好了,所以有权利去选择,不要用某种标准去衡量自己。”
你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陈雀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降温,手指摸了摸季知遇放在桌面上的手,顺着骨骼,摸到手指尖平整的指甲,“季知遇,你的手好好看。”
季知遇下意识缩了下手,也学着她把脸贴在桌面,眼睛注视着她通红的脸,“你喝醉了。”
准确的陈述句。
“没有啊。”陈雀不清醒的狡辩着。
季知遇笑了下,自言自语着,早知道就给你买啤酒了。
这个场景,他在上次雪夜回程的时候见过。
那时陈雀在车里睡着,倏地,睁开眼睛,对他说,“季知遇,你知道你身上很香吗?”
季知遇正在开车,听了她的话,转头看向她晕乎乎的脸,“喝醉了?”
“没有啊。”而后又陷入昏迷的状态。
好在,这次的陈雀还未陷入沉睡,季知遇见她一直盯着酒吧里唱歌的乐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陈雀,想不想听我唱歌?”
陈雀直起身,眨眨眼,缓慢地点了下头。
季知遇大步朝乐手那里走去,与他沟通两句,就接过了吉他,坐在了麦克风前。
“Deep peace of the running wave to you,
Deep peace of the flowing air to you,
Deep peace of the quiet earth to you,
Deep peace of the shining stars to you!
Deep peace of the gentle night to you
Moon and stars pour their healing light on you”
这是什么歌,她没有听过,只是在他低沉的嗓音里沉醉着。
陈雀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个夜晚,她与那个平日不熟悉的,总在校园拿着相机穿梭的导演,在陌生城市的酒吧里,听他为自己唱歌。
常常会失眠的陈雀,有段时间甚至需要药物助眠,在听着这首歌时,竟然在酒吧睡着了,闭眼之前是始终望向她的季知遇。
唱完歌的季知遇回来,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他坐在陈雀对面,小心翼翼地把她脸上的碎发拨在耳后,右手托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就那样托住,甚至不敢像她摸自己那般再触摸几下。
不知看了多久,他才起身将她背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