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之约》皆明

43、第四十三章 火与热

　　那天晚上，顾渺几乎是落荒而逃。

　　坐在旁边的闻煦刚要和她挥手再见，就发现不过一转身的功夫，人就不在身边了。

　　从看电影他就发现顾渺的不对劲，眼神躲闪，和他说话也心不在焉。

　　闻煦看得出顾渺的逃避，但他情商半开的脑子运转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次自己又错在了哪里。

　　闻煦只能无助的收回那只僵在半空的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发愣。

　　“干嘛呢？”陈霜其甩着水瓶，大摇大摆走上前，“站在这跟块望妻石似的。”

　　说完又左看看右看看：“顾渺呢？我找她半天了，这死丫头不会扔下我自己走了吧。”

　　闻煦沉默，好半天才开口：“她好像…不太对劲。”

　　陈霜其：？？？

　　闻煦低着头，把刚才发生的事跟陈霜其复述了一遍。

　　陈霜其摩挲着下巴。

　　饶是她和顾渺从小相识，熟的能穿一条裤子，想了半天也没明白顾渺为何那样。

　　于是干脆不想了：“我觉得吧，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

　　陈霜其越想越觉得在理，拍了拍闻煦的肩膀，一副姐俩好：“等着，我去问她。”

　　安和曾有言，陈霜其的行动力在干正事的时候可以忽略不计。

　　但还有后半句——在八卦的时候，她的行动力起码翻十倍。

　　陈霜其有多好奇？好奇到晚上回宿舍之前都没去买夜宵！

　　陈霜其：饿着肚子事小，有八卦听事大啊。

　　陈霜其一路小跑回宿舍，推开门第一句话就是：“顾渺，你为什么躲着闻煦啊！”

　　顾渺刚要躺下，听到“闻煦”这两个字就跟戳中穴位一样，蹭地弹跳起身。

　　蹦的太僵直，以至于不小心撞到了墙上。

　　顾渺忍着痛，捂起脑袋抄起盆就走：“…我去洗漱！”

　　“喂！——”

　　陈霜其叉腰，冲着顾渺喊：“现在洗漱间里苍蝇进去都得被挤死！你倒是等会儿再去啊！喂！”

　　“别叫啦，叫了她也不会坦白的。”

　　和她们俩同一屋子的沈笙目睹了全过程，她推了推眼镜：“看她那样子，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脸红心跳…”

　　“你怎么知道她脸红心跳啊？”

　　“啧。”沈笙不悦，“等我说完。”

　　陈霜其哦了一声，沈笙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书面，然后肯定道：“肯定是谈恋爱了！”

　　陈霜其眼皮骤跳。

　　是她有罪，指望一个沉迷玛丽苏小说但没有半点实战经验的狗血少女，还不如指望老天托梦告诉她真相。

　　赶着回来结果听不了八卦，陈霜其闷闷不乐，拿出藏在床板下的手机跟安和吐槽。

　　安和看着对床自闭阴暗到快生蘑菇的某人，在手机上飞快打出一行字。

　　[Arrows：你就别管了，顾渺不想说你也逼不了她，等她自己想想，明天我去问。]

　　[Arrows：还有，早点睡。]

　　放下手机，安和捏了捏鼻梁，看着对面从回来之后就没动过的人形雕塑，开了口：

　　“闻煦。”

　　江河跟陈宏鑫刚去洗澡，现在寝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闻煦没抬头，闷闷哼出一声鼻音：“嗯。”

　　安和放下手机，脸色平淡的像是在问“你吃了吗？”：“你喜欢顾渺吧。”

　　他话音刚落，闻煦就睁开了眼睛。

　　.

　　顾渺有不少追求者。

　　太过正常，大家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况且顾渺自身条件也不差。

　　姣好的长相，耀眼的成绩，就算她每天在学校里除了上课就是吃饭，一点儿不和陌生人交际，也有不少人会注意到她。

　　顾渺第一次被表白，是在初三那年。

　　对方是隔壁班的班长，在顾渺印象里，两人从没说过一句话。

　　所以听到那声“我喜欢你”的时候，顾渺还很惊慌，拒绝对方时也会愧疚，虽然那点愧疚事后一周就烟消云散。

　　到后来，拒绝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李孟书说她情商低，顾渺也知道自己这毛病。但她自觉“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这些年来只要觉察到身边有人喜欢自己，就会主动保持距离。

　　可如果，如果这个对象换成闻煦呢？

　　顾渺刷牙的动作顿了一瞬。

　　…扪心自问，她似乎做不到。

　　顾渺不知道为什么，但隐约觉得闻煦和其他人不一样，至于不同在哪里，顾渺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好像又生病了，顾渺摸着泛红的脸揉了揉。

　　于是回到宿舍后，顾渺犹豫片刻，问陈霜其：“你有感冒药没？”

　　陈霜其从床上探出脑袋：“你生病了？”

　　顾渺不确定：“应该是。”

　　忙碌一天的陈霜其已经很困了，眼皮都睁不开，随手指向自己的桌子：“绿色小包里有，好像是胶囊吧？你自己拿。”

　　沈笙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施舍般从小说中分出一缕神来，把顾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她叹了口气，继续欣赏男女主的绝美爱情：“你的脸色比蒋婳婳都好，没病瞎吃什么药啊。”

　　陈霜其清醒了片刻，下意识问：“蒋婳婳是谁？”

　　沈笙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嗜血燃情》的女主，刚被男主骗去给女二顶包坐牢，在监狱里被女二找来的人围殴一顿后流产…哦，现在剧情已经进行到手术一周后，她现在马上要捐肾给女二。”

　　不是八卦，陈霜其一秒入睡。

　　被她这么一打岔，顾渺收回了探向药盒的手。

　　沈笙说的没错，顾渺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什么将破土而出了。

　　不是生病…不是生病…

　　当初在李孟书面前遮掩自己的理由如今却显得单薄，心底的声音快要遮挡不住。

　　夜深了。

　　枝头的鸟儿突然叫了起来。

　　.

　　陈霜其昨晚睡了个好觉，所以起床也特别早。

　　等她磨蹭了一会儿，洗漱回来时，正好撞上拎着早餐回来的顾渺。

　　陈霜其纳闷：“你怎么起这么早？…嚯，这黑眼圈，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顾渺皮肤白，轻轻掐一把脸蛋都能红的那种，所以每次熬夜后黑眼圈都特别明显。

　　她没正面回答，只是把早餐放在了桌子上：“给你们俩买的河粉和面包。”

　　陈霜其的重点瞬间被带偏：“啊宝贝宝贝！我真是太爱你了。”

　　顾渺不吃这套：“你还是爱其他人去吧。”

　　沈笙闻到饭香，肚子开始咕咕叫，也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看见寝室最后一个人也从床上下来，顾渺这才打开窗，将新鲜空气放进屋内。

　　她有意无意的抚摸着窗外那颗大树，思绪又飘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陈霜其没猜错，顾渺昨晚一夜没睡。

　　她盯着天花板和这颗树看了好久，总算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顾渺这个人毛病很多，拖拉、懒惰、社恐…但有一个优点。

　　想清楚的事，她就不会再逃避。

　　人在紧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日落西山，顾渺松了口气，和陈霜其一起前往集合地。

　　闻煦二人比她们先到几分钟，陈霜其朝前面挥手：“嘿！”

　　闻煦抬头，正好和看过来的顾渺对视。

　　顾渺嘴角一勾，酒窝里像是藏着蜜。

　　她扒拉了一下碎发，正好遮住两只红透的耳朵：“下午好。”

　　主动交谈是示好的信号，闻煦知道。

　　但这个示好来的有些猝不及防，闻煦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

　　安和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

　　人不争气，真的要命。

　　安和不声不响拐了他一下，闻煦这才回神。

　　闻煦这些年冷脸惯了，以至于慌张也做不出太明显的表情：“我…早上好，顾渺。”

　　陈霜其“哈”了一声：“你俩装什么不熟？网络新梗吗？”

　　安和扶额，强行拉着陈霜其在前面带路。

　　有一片野花，顾渺认真选了几朵，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摘了下来。

　　安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顾渺扭头看他：“你也来摘花？”

　　安和摇摇头，冷不丁的道：“他应该是喜欢你。”

　　其实这件事已经盖章确认，但考虑到顾渺的双商比感人，安和拿不准是不是该告诉她。

　　饶是安和再伶牙俐齿，说起好友感情方面的事，也难免话语模糊起来：“咳，你知道的，闻煦这人不善言辞，但…”

　　“安和。”

　　顾渺打断了他的话：“你见过篝火吗？”

　　“越靠近火，就越能感受到热。”

　　通红的耳尖，慌乱的眼神。

　　他用沉默掩饰喜欢，又以眼睛告知爱意。

　　当蒙住眼的迷雾散开，顾渺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的心。

　　安和是个聪明人，听懂了顾渺的未尽之言。

　　他愣了半天，才摸了摸鼻子笑出声。

　　他总觉得顾渺不懂，原来只是没开窍。

　　顾渺挑眉，冲安和轻哼，嘲他小看自己。

　　安和也总算松了口气，顾渺拿着花起身，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不过我要谢谢你。”

　　安和不解：“谢我什么？”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她朝安和挥手说再见，然后小跑到了闻煦身边。

　　闻煦还没反应过来，顾渺就先开了口：“早上的麦田一定也很好看吧。”

　　顾渺举起手，在空中画了条线：“这里也许会有乌云，一开始是灰蒙蒙的一片。可等到太阳出来，整片天都亮了。”

　　“想想都很漂亮。”顾渺侧过头，琉璃般干净的眼睛看着他，“是吧？”

　　想象力小说家的必备素养之一，不通文墨的闻煦并没有。

　　但他愿意顺着她的话去想象，然后睁开眼，很认真的回答：“嗯，很美。”

　　顾渺睁大双眼，举起花，挡住了脸上的笑意。

　　“喏。”

　　顾渺递出那束五颜六色的小花，脸上写满诚恳：“送你的。”

　　“——是赔罪。”

　　闻煦愣住了。

　　他没有说“你没错”，也没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低头接过了赔礼。

　　“很漂亮。”闻煦垂眸看她，“我原谅你了。”

　　顾渺眼睛一亮，笑得更欢。

　　就要入夜，桃花色的云飘散在天际，落日熔金，夕阳把远山燃尽。

　　远来的清风吹响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