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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日出明曦 ...

  •   桃林簇拥着的院落中已经燃起了两支烛火,摇曳乱影,一同乱了白河的思绪;他站在灶台边,低头洗着碗碟,手里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思来想去,他们不是冲着明曦都城来的吗,按道理他现在应该享受着那人声鼎沸的热闹夜市,怎么就跑到这里来刷起碗筷来了。“还是觉得那个茶铺的老板有问题。”轻叹一声,白河将最后一个洗好的陶碟轻轻地放到了台子上,心中也有了决定,“如儿,如儿——”白河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在院子中静坐的人却丝毫没有理会自己;顾念着桃花奶奶已经歇息,白河快步来到姬如身后,只见这小姑娘还在望着后山的光景,连身边位置坐下一个人都没有察觉。
      “姬如!”
      “诶,哥——”姬如回过神来,“白河!你又吓我!”
      “嘘!”白河连忙指木屋,拉出已经歇息的桃花奶奶做自己的“挡箭牌”,“我都‘劳苦功高’地收拾好了桌子,你却一直发呆到现在,都不带心疼我一点儿的?”
      “别矫情哦。”说完这句话,姬如又重新看向后山,“谁要心疼你了。”
      “你担心他俩?”
      “我担心离奴。”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姬如的内心就像握住了一只小猫爪似的,“之前我问过离奴,她的名字……算了,你不懂。”语毕的瞬间,白河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是根本就不关心好吧,怎么就定论“他不懂”了。
      “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去一趟下午的那个茶水铺子。”
      一听这话,姬如忙回过身来,“人家就是城郊的一个铺子,现在肯定关门了。要不你明天再去?”
      看着姬如有些慌乱和担心的小模样,白河的内心十分受用,忍住没有笑出来,努力皱着眉道:“你说得有道理,那就明天再说。”话音刚落,白河还是低声笑了,习惯性地上手揉了一把姬如的头发,“哎哟,小如儿怎么这么乖?”
      被揉脑袋的姬如又羞又气地转过身去,不再看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公主与将军的这份情意,实在令人歆羡。”安静地听完姜致的一番叙述,墨逸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又注意到身侧的目光,不禁转身解释道:“让人羡慕、向往的意思。”
      离奴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两人颇显默契的动作落在姜致眼中,她仿佛看入了迷。“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一路同行的伙伴,”墨逸并不想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不过,你的父亲为何从摇摆不定变到主和派了?”
      “因为隋东流。皇爷爷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入朝为官;他的确有担当,也有与之相配的能力,一直以来,父皇十分信任他。”
      “这个人很关键,是吗?”
      姜致下意识地要开口反驳墨逸的话,但是这话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姜致发现自己找不出理由,她的回答略显艰难——
      “是,隋丞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他更是位权臣。”
      “可你是储君,是明曦下一任国君呐,”墨逸显然不是很理解其中的曲折道理,“在朝堂之上,他比你更重要?”
      “咳咳——”姜致干咳几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油然而生,墨逸见状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冒昧,“抱歉,我只是……”
      “没事,”姜致并不是心胸狭隘的人,“这么说吧,我可以不依靠隋东流登上皇位,但在我成为明曦国君之后,我不能没有隋东流的支持。”
      墨逸正要开口,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动作。

      “殿下,殿下!”先前的护卫急匆匆地赶来,打断了姜致的话。“殿下,急报。”
      “讲。”
      护卫无暇顾及在场的外人,直接跪地禀报:“江源吴琼于今日下午派出联姻使者,预计明日到达,后日进宫!”

      ……

      “退下吧。”姜致放下茶杯,又拿起;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离奴觉着这个人现在已经乱了。
      “殿下,还请您赶快回宫。”
      “我让你退下!”姜致将茶杯重重地落下,手却没有松开。

      离奴看着那双纤长白嫩的手,此刻正在扼杀一个无辜的茶杯;墨逸还没有说话,离奴想自己还是保持安静好了。

      “国君和那位重臣丞相本来就有和亲的打算,但是因为宁将军和你的坚持,不曾成行;如今江源安排使者,商谈联姻之事。公主殿下,纵然腹背受敌,你不能乱。”
      离奴微微偏移目光,看着有条不紊、娓娓道来的男子;再看看苦皱着眉头的姜致——她想她大概能够理解腹背受敌是什么意思。

      姜致感觉自己的左脸又开始疼痛起来。
      这一巴掌,是她的父皇“赏”给她的。所以刚才墨逸的问题,让她呆滞,让她迟疑。以前的她确实认为,在父皇眼中,她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但是她错了,姜成先是一国之君,后是她的父皇。

      “若明江两军交战,你们有几成胜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姜致的思绪,她缓缓抬眸看了一眼说话的男子,还是傍晚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姜致讨厌别人身上这种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自信;她更讨厌的是,如今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份自信。
      对上男子波澜不惊的眼神,姜致心想,算了吧,管他是好人坏人,只要能阻止这该死的和亲,便是她姜致的座上宾。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姜致松开手,为自己和旁边的二人添了热茶,“但是有宁几何在,我可以将明曦的胜算从五成提至八成。”
      “即便反对和亲,即便明曦有八成胜算,公主殿下也不赞成发动战争,是吗?”
      姜致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战争,这两个字说出口是多么轻而易举啊,写在纸上也只需要短短几秒——你们经历过战争吗?”
      不等墨逸和离奴回答,姜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没有经历过,在皇室藏书阁中,有整整一面柜子的书都详细记录了过去的战争。我看见那些沉默的无字碑、那些被毁坏的宫殿;我还听见那些痛苦的后辈们声泪俱下地诉说着祖先们的磨难、控诉着一场场无妄之灾。战争,绝对不可发动。”
      姜致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墨逸并不打算给她伤心的时间。
      “面对虎视眈眈的江源,你不想嫁,又不想起兵反抗,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转念一想,墨逸有些惊讶,“难道你已经决定牺牲你自己了吗?”
      姜致没有回答,她的左脸已经不再痛了,所以她只是说了一句:“或许父皇是对的吧。”
      “你嫁过去的话,不就是亲手往江源手上送人质吗?还是最有用的那一个?”墨逸不禁用手指点起身前的桌子,咚咚作响,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姜致愣住了,她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当即回道:“和亲一事,天下皆知,江源怎么可能……”
      见姜致的语速逐渐放缓,墨逸心想自己这趟的确来对了。“显然,不无可能,是吗?”
      “我确实不敢做这个担保……”
      见到姜致重新思考,墨逸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你觉得,这件事的破局关键在哪儿呢?”
      姜致沉默。离奴双手捧着姜致为自己倒的热茶,略一思考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那个重臣丞相?”
      “对。”墨逸并没有回头,但是毫不犹豫地肯定了离奴的答案,目光炯炯地对上姜致疑惑与不安的双眼,“就是隋东流。”

      姜致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条道路,“你们根本不了解,隋丞他就像是一块山顶巨石,懂吧?要我去劝他,还不如要我继续劝父皇呢!”
      “那我们再绕一个弯?”墨逸似有所思地点了两下桌子,“他可有软肋,比如最直接的——子女?”
      “隋丞膝下二子一女,最受宠爱的小儿子与我同在学堂修习,我和他关系还不错。”

      “这不就是切入口吗?”
      “真的……可以一试吗?”姜致十分犹豫。
      “一天时间,”墨逸又恢复了那般自信的模样,“何妨一试?”
      被这份自信所感染,姜致轻笑一声,举起手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那就试试吧,现在还不是最后,现在还没到最后!

      两个护卫已经提好灯笼在不远处等候着,姜致戴好面纱后,邀请二人一同下山,没想到被墨逸婉拒了。姜致此刻的心情说不上好,但已经没有来时那般焦虑;她没有询问原因,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向护卫一招手,“送你们一盏灯笼,我们明日再见。”

      “如果战乱与纷争无法避免,到时候公主殿下又该如何呢?”墨逸想知道姜致的答案,这样一个共情泛滥的“好人”。
      对于墨逸的这个问题,姜致并不意外,她从不觉着自己的这份“共情力”是坏事,她需要同明曦的百姓站在一起,痛其所痛,求其所求。
      离奴想那朦胧的面纱下,此刻一定有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

      姜致借着灯笼的光转身看向明曦都城所在的方向,即便看得不真切,但是姜致知道,那里有着平凡又安乐的明曦百姓。
      “一切以明曦百姓的安危为重,”姜致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也相信,明曦的将士们会将一切危险的可能抵挡在国门之外;这就是我们为军、为政者存在的意义。墨公子,离姑娘,希望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明曦可爱的一面。”

      “公主,”离奴喊住了已经走下两层台阶的姜致,“要祝你,得偿所愿。”

      姜致站在原地,沉默着;她以为在被作为储君的十几年间,自己已经对各种奉承的话麻木了,原来,只要再加上这么一分真心,就足够让她动容、足够让她落泪。
      姜致兀自地一点头,不管身后的女孩有没有看到她的这份“感谢”便快步下山了。

      “公主怎么了?”离奴疑惑地看着墨逸,后者早就已经收拾好食盒,在旁边安静地站着。“她害怕被人发现。”
      “发现什么?”
      墨逸想说,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对待别人的“秘密”,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得偿所愿’是个很美好的词汇,姬如教给你的?”
      “不是她,”离奴看墨逸在提着灯笼等自己,马上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微微交错开,借着烛光,和着月光,一步一步地走着,“以前,是我的一个朋友教给我的。”
      “你没读过学堂吗?”墨逸不像离奴那般小心翼翼地盯着一层层石阶,他十分轻松自在,如履平地。“看你的穿着不像是贫苦人家?不好意思,毕竟同行这么久,心里不免好奇,你似乎并不熟悉人间……我是说,你连一些词汇、风俗都不懂。”
      “我在的那个……镇子上,大家不怎么互相来往,平常交流是足够的,但是像‘歆羡’这样的词——你如果和我说是羡慕我就会懂的。”自从姬如询问过自己的名字之后,离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果想继续与三人同行,她必须有一个完整且合理的“人类身世”。
      烛火的光芒随着墨逸的步伐在石阶之间跳跃,离奴盘算着自己的说法落到墨逸的耳朵里,会有几分的可信度。
      “可姬如说你是来自鲤城的小姐?”墨逸并没有怀疑什么,甚至自问自答起来,“我知道了,你是后续搬去鲤城的吧。鲤城确实是个好地方。”想趁着对方难得的开口,追问一下离奴的名字由来,他实在好奇得紧;墨逸又想起灯会那晚警惕默然的眼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处啊。“我们赶快下山吧,别让他们等得着急了。”

      离奴不知道自己名字会这般的有“吸引力”。
      魔界之中,只有地位崇高的魔才拥有自己的姓名;除去魔王亲族,一个名字对于魔界众生来说,是来自王的恩赐。比如陌青辞,他的名字就是由陌春生赐予的。离奴这个名字已经跟随了自己三百多年,这是身为魔王之子的地位的象征;可来到人间之后,这个名字给她带来了不少的苦恼。

      前些日子,他们在一处驿站落脚,姬如趁着同她在外面闲逛时,面带犹豫地——但是又有着方才墨逸脸上那一丝好奇。姬如悄声地问,她这个名字的来由。
      姬如并不是第一个提及她名字的人。离奴记得,与墨逸初识的那天晚上,他也对自己的名字感到惊讶。
      “离奴”是母亲为她起的名字,听陌青辞说,父亲曾经反抗过这个“奴”字,但是没有成功。
      当姬如询问她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苦于离别的人。”

      见墨逸不再追问,离奴也没有逞强回答,她已经被眼前的光景转移了注意力。
      已经能看到木屋中的灯光了,离奴心里有点儿开心,她喜欢这样小的房屋,还能享受到美景,和姬如的家一样静谧宜人,她在心里为自己规划着,以后她也要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小木屋。

      “什么,你们说她是明曦的储君?”
      四个人重新聚首在偏房中,姬如为墨逸和离奴端来热水,如今毕竟不是真正的春天,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白河还在一旁惊讶,“明曦可以由女子做君主?”
      墨逸谢过姬如,笑着回答白河的疑问,“自然可以,男子当得,女子为何当不得?”
      “那个吴琼,不就是男子吗?”离奴问道。
      离奴主动提出问题的行为让姬如十分惊喜,印象里三人闲谈时,离奴要么跑去一旁自娱自乐,要么干脆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姬如不知道是何引发了离奴的这种转变,她只是莫名地、忍不住地开心。
      “明曦与江源不同,两个国家虽然都有着相安无事的百年基业,但江源是立长制,而明曦——”注意到离奴聚精会神的模样,墨逸有意稍作停顿,他早就看出来离奴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了,“是立贤制。立长制的意思是说,在皇室之中,不管子孙能力高低,只立那个岁数最大的。立贤制的话,顾名思义,是在皇室子孙中挑选有能力、有担当的人做储君了。”
      “原来公主这么厉害!”离奴为姜致感到高兴。
      “各有利弊。姜致能成为储君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没有竞争对手。如今明曦国君主姜成还是储君的时候,可是遭受了不少明枪暗箭啊;而且,坊间传闻,姜成的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人,没有其他妃嫔,更不必谈其他子嗣了。”
      “你的意思是说,姜致是唯一一个皇室后代,所以她才成为储君的?”离奴莫名有些不高兴,姜致明明就很厉害的样子。
      “不,姜致还有一位比她年长三岁的哥哥。”提及这个人,墨逸直言自己并不了解,“坊间除了说他深居简出、重病缠身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说法了。”

      听到这里,姬如恍然大悟,“方才种种,竟然都是坊间说法?墨大哥如何知晓得这么多?”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喝茶?”墨逸并没有过多思考,“茶馆可是个好地方,但是听听就好,不可尽信。”

      四人又闲聊了一两句,然后各自去休息,为即将到来的明日养精蓄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日出明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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