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14、第 14 章

　　陈逢沉默了，表情看起来有点……唔，有点复杂。
　　虽然没说什么，但又想说什么。

　　韩溪雨保持着期待的眼神等回应，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陈逢抿了一下嘴，偏了偏目光又转回来，轻声问道：“找谁？”
　　“找你喜欢的人呀！”韩溪雨理所当然地说道，依然保持着期待的神情。

　　她刚刚突发奇想，如果暂时看不到陈逢在剧里出现，看看他恋爱，说不定也有作用。
　　毕竟现实恋爱也是感情戏，还是身临其境的真实感情戏。

　　没有女朋友这种事，稍微克服下就好了。
　　陈逢又沉默了，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短暂的激越情绪过去，韩溪雨开始反思自己，她这好像是在强人所难。
　　哎，怎么能因为自己的问题去麻烦别人呢？

　　她摆摆手：“对不起，忘了我说的话吧，我刚刚在犯傻。”
　　说完之后也不看陈逢，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连手里的冰激凌都不甜了。

　　当然她丧气不是因为陈逢没有女朋友，是因为觉得自己又唐突别人，得克制克制，理性理性。

　　陈逢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会后才跟上去。

　　“可以。”
　　“嗯？”韩溪雨停了下来，反应了一会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可以找个女朋友——明白陈逢这算是答应了她的话，她忽然觉得没有一点开心，先前的激动期待都见了鬼了。

　　她偏离了自己的原始目的，问了一句：“你有喜欢的人？”
　　陈逢像是在思索：“我……不太确定。”

　　不确定？那就是已经在乎她了，在乎到觉得自己喜欢她的地步。

　　两人此时站在人行道的石板路上。
　　韩溪雨按住自己的情绪，往后退了两步，正巧撞到从花坛里伸出的一枝明黄色的花。
　　花瓣颤了两颤，并未掉落。

　　陈逢没理解她这个动作，疑惑地看着她。
　　韩溪雨以一点也不义正辞严的表情义正辞严地说：“那我得和你保持一下距离，不然你们在一起的话，她可能会不开心。”

　　说完之后发现，保持距离的话还怎么有“身临其境的感情戏”呢？这个办法不是矛盾了吗？
　　什么破办法！难道她的脑子跟感情一起坏掉了吗？

　　陈逢看起来没有因为她的“识时务高情商”而开心。
　　他深呼一口气，莫名有点被气到似的语气：“韩溪雨，你在开玩笑吗？”

　　“我……”本想说自己没有在开玩笑，又想到自己的问题起点就错了，于是决定不再挣扎，“我不是开玩笑，我就是——智商不过关。”
　　先认错总是好的。

　　陈逢望着自己面前处于低头认错模样的女孩，看她垂在两边的手掌轻轻握成拳，好像真是在诚恳认错。
　　“几点了？”过了一会，他问。

　　韩溪雨闻言点亮了手机屏，递到他面前：“两点三十五。”
　　说了时间又给他看时间，好像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们先回去吧。”陈逢说。
　　“哦。”

　　回到剧组之后，韩溪雨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坐在小板凳上发了好一会的呆。
　　没过多久，一个个子不高，有点中年发福的助导来找她，脸上有点不耐烦：“你刚去哪了？到处找不到人。”

　　韩溪雨一个愣怔：“找我？”
　　助导说：“赶紧过去，业哥找你半天了。”

　　韩溪雨往助导指的方向小跑过去，对着监视器后面的人说：“导演，您找我？”

　　《沧海》的导演叫徐业，是个老牌导演，曾经执导过几部口碑相当不错的影视剧。
　　韩溪雨小时候看过他的一部电视剧，剧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当时一放学就坐在电视机前等着播剧。

　　徐业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但并没有理她，而是继续在监视器上看着刚刚拍摄的画面。
　　韩溪雨在后面也顺带看了一些，是男主角演员邱纾默的戏。

　　邱纾默是选秀出身，比赛里成绩只算中上，但经纪公司对他挺不错，接连拍了两部配角戏后接到了一部流行题材的男主，然后小爆了一把。
　　脸长得不错，演技中规中矩，台词不太行——这是韩溪雨的直观感受。

　　这一场戏是楚无束和黑店同伙打斗的一段武戏，有个旋转飞踢的动作，连拍了好几次效果都不是很好。
　　徐导对着镜头前的邱纾默说：“再来一次，行吧？”

　　邱纾默身上吊着威亚，显然是累得很，汗流下来花了妆。
　　化妆师在一边给他补妆。
　　他没立刻回导演的话，等化妆师走了才说了一声“行”。

　　韩溪雨的视线从监视器移到了邱纾默身上。
　　在助导喊过开拍之后，他借着威亚的拉力腾起来，半旋之后一脚飞踢在扮演小配角的演员身上。
　　韩溪雨确信自己听到了一声因为疼痛而起的真实闷哼声。

　　邱纾默这一脚踢到了实处。
　　马上有人过来把倒地的演员搀走，镜头里只剩下男主角在撩甩到身前的头发。

　　这个动作算是过了，徐业这才回头看她，说：“跟昨天一样的事，加急。”

　　在听导演讲一些细节的过程中，韩溪雨忍不住产生一个疑问，几个编剧你改你的，我修我的，这个剧本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不敢想。
　　她一个底层挂件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让补丁打得漂亮些。

　　徐导话说完之后，韩溪雨没在剧组再呆，一个人回了酒店开始干活。
　　能在睡觉点之前修完最好。

　　韩溪雨住的是单人间，虽然逼仄了点，但酒店隔音效果还不错，她还是很满意的。
　　房间内一张单人床，面对着简陋的书桌，旁边就是窗户。
　　窗户正对着庭院，有个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花圃。

　　捡了个酒店赠送的抱枕靠在身后，再把桌子往床边拉了一拉，打开了笔记本。
　　在干活之前韩溪雨又打开手机，把海豹拉了出来。

　　剪刀手：“我今天好像干了一件蠢事。”
　　发完消息后，韩溪雨望了好一会聊天背景上陈逢的路透照片，没等到海豹回复。
　　她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开始工作。

　　对她来说修漏洞不算什么难事。
　　可能天性使然，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个讲逻辑讲条理的人。
　　这种行为方式一定程度上确保了生活的稳定性，让她不至于犯什么错而丢掉一份工作或者打乱一段人际关系。

　　陈逢是例外。
　　陈逢说他们是朋友。
　　但韩溪雨很少用朋友去定义一个人，朋友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就是那种熟悉又陌生的词。

　　她是个普通人，上学的时候称呼认识的人为同学，工作的时候称呼认识的人为同事，这两种关系好像根深蒂固了，只有关系进展到一定程度才能突破到“朋友”的界限。

　　而实际上以她目前的情况，没有长久的感情和感觉去支持，是没办法发展出朋友关系的。
　　所以她和陈逢，其实称不上朋友，也称不上熟人，只能算是“认识的人”。

　　这就很怪了。
　　她对“认识的人”一向很有度，从来不会做什么唐突或者让别人不快的事，可以说很有分寸。
　　但一面对陈逢就变了样。

　　度没有，分寸也没有，今天这件事简直算是任性了。
　　她自己有毛病，怎么能把陈逢拉进来？
　　不可理喻无理取闹胡作非为！

　　在脑子里把自己收拾一顿后，韩溪雨安静下来开始修剧本。
　　一直到七点多，她才从笔记本屏幕上移开。
　　还没改完，有点饿了，准备点外卖。

　　一打开手机就弹出了微信消息提示。
　　三点多一条。
　　海豹：“什么蠢事？且说来我听听。”
　　四点多又一条。
　　海豹：“你难得做蠢事，可别吊着我，我要听。”

　　韩溪雨退出微信点了个外卖才去回消息。

　　剪刀手：“今天，我在路边遇见一个帅哥，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海豹：“有多帅？有照片吗？我看看！”

　　剪刀手：“帅哥说，没有。我说，那你找一个呗。”
　　海豹：“到底有多帅啊？给我看照片！”

　　重度颜控郑萝莉和讲故事超级无聊的韩溪雨跨频聊了两句后终于学会放过彼此。
　　海豹：“然后呢？帅哥说啥了？”
　　剪刀手：“就单纯的帅，没有照片。”

　　海豹：“没有照片就算了，你继续说你的蠢事。”
　　剪刀手：“我干活去了。”

　　海豹捶地大骂：“韩溪雨你给我回来！说一半就跑你是不做人了吗？”
　　剪刀手：“我要做人。”

　　海豹：“……别说废话。”
　　剪刀手：“帅哥问，找谁。我说，找你喜欢的人。”

　　海豹：“你不能渲染一下这个故事吗？你好歹也是个编剧。”
　　剪刀手：“别说废话。”

　　海豹：“……然后呢？”
　　剪刀手：“帅哥说可以。”

　　海豹：“然后呢？”
　　剪刀手：“没有然后了。”

　　海豹：“这就是你做的蠢事？”
　　剪刀手：“没错。”

　　海豹安静了一会，然后开始连环输出捶地痛骂表情包：“这什么破事？人帅哥没把你打一顿真算是大善人了。你没事问人家这个你是对人家一见钟情想自荐吗？”
　　剪刀手：“没错。”

　　海豹：“你说什么？”
　　剪刀手：“发错消息了，撤回。”

　　海豹：“你撤回个大头鬼，我都看见了！”
　　剪刀手发出一个惭愧的表情包：“你知道我打字比较快，快就容易出错。”

　　海豹：“我不信，你肯定有猫腻。老实告诉我，这帅哥是谁？”
　　剪刀手：“路人。”

　　海豹愤怒：“老实交代，不然断交，以后再见就是路人！”
　　剪刀手：“外卖来了，再见。”
　　海豹：“啊啊啊啊啊韩溪雨，你给我等着！”

　　韩溪雨放下手机，被小郑一串痛问之后她都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她其实只是没明白，陈逢最后是什么意思。

　　她原来觉得陈逢是当真以为她在开玩笑所以有点气，后来想想又不太像。
　　人的心思啊，果然很难琢磨。
　　算了算了，现在还是工作要紧，她可不想再熬夜了，要变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