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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桃花扇(2) ...

  •   大相国寺的香客众多,没有业课的时候,住持习惯在寺中各殿之间走动,为往来香客答疑解惑。

      姜岫岩和林轻云带着姜琪进入山门后,住持正好从天王殿出来,在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他们,主动走下月台相迎。

      告知来意,住持唤来一位居士替他们引路,姜岫岩让长庚先带姜琪去膳堂,他和林轻云要去后山祭拜大行皇后。向住持致谢后,姜岫岩带着林轻云往后山走。

      “姜岫岩,我想见我四师姐,你能帮忙安排吗?”

      “你想见,随时都能见,正好借此机会,我带你去认认门吧。”

      林轻云留在永京后,昭亭山庄为了筹备推迟的昭亭比武,陆续将留驻在各州的徒弟召回永州,景悠因身体不适,不便长途跋涉,故没有同明彰结伴返程,暗中联络林轻云,请她帮忙在永京找一处修养之所。

      景悠没有直接找姜峻岩,林轻云猜到景悠是有意为之,为了保证景悠的安全,林轻云便请姜岫岩协助她安顿景悠。

      在谢皇后梓宫暂放的殿阁外拈香祭拜,林轻云又同姜岫岩在偏殿换了一套男装,随后二人从大相国寺的后门离开,去往永京负有盛名的烟花之地柳逢春里。

      柳逢春里的老鸨眼毒,看出林轻云是女扮男装,直接朝她翻了个白眼,硬是一步横在林轻云和姜岫岩之间,撅着屁股拱开她,林轻云眼疾腿快,一脚踩在老鸨逶迤在地的裙摆上。

      老鸨重心偏移,向后趔趄一步,慌忙中扶着自己的凤头钗,顺势卖弄身姿像块膏药似的,精准地贴到姜岫岩身上,甩着浸满脂粉香气的披帛,夹着嗓子问:“小哥,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柳逢春里啊,你是喜欢水灵的妹子,还是风韵的姐姐啊?妈妈这儿啊应有尽有,任君怜取。”

      林轻云双手抱臂站在姜岫岩身后,睨着老鸨的满头珠花,冷冷地说:“我们点吉州来的贵女。”

      一听这话,老鸨像受惊的狸猫一般炸毛跳脚,直接一个鲤鱼打挺蹦得老远,胡乱整理溜下肩头的披帛,说话的声音也变成得浑厚,“不知大官人亲临,万望恕罪。”

      没等姜岫岩发话,林轻云不再含胸驼背,扬起修长白皙的脖颈走向老鸨,她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快地摇曳,当她停下脚步,马尾却仍意犹未尽地扫过老鸨的脸颊,扫落的脂粉化为烟尘,映衬长发愈发乌黑亮丽。

      林轻云媚眼如丝,娇嗔地问老鸨:“妈妈傻站着作甚,还不快带路?”不知老鸨作何感想,姜岫岩倒是觉得这柔弱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像蚂蚁爬到背脊,麻酥酥地打颤。

      老鸨将他二人引到内院之后,便没再多言,火速退下。

      “你是挺会选藏人的地方。”

      林轻云打量着这处植满紫藤萝的清幽之地,与前面的花天酒地、金迷纸醉相较,简直是世外桃源。

      姜岫岩眼睛微微眯起,得意的笑容里藏着狡黠,“帮你办事,不敢不尽心。”

      林轻云不禁嗤笑出声,瞥了他一眼,“尽心到烟花柳巷里,我倒也是第一次见识。”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突然要见景悠,你不是说不想打扰她养胎,怕自己行踪暴露,引起旁人怀疑吗?”

      瞧姜岫岩严肃起来,林轻云却不想叫他知晓来意,故意转着身子环顾院中陈设,“我有些事想问四师姐,急不可待。”

      “什么事啊?不能叫人传话过来吗?”

      “事关机密,自然不能叫人传话。”

      林轻云与姜岫岩的说话声惊动了房内的景悠,她主动开门相迎。

      “早瞧见你们来了,怎么还这身打扮,生怕别人不误会吗?”

      见景悠大腹便便,手扶着门框,抬脚缓缓跨出门槛,林轻云慌忙跑到景悠跟前,搀着她,“四师姐,你身子重,就别再往外走了。”

      “不妨事,有什么话赶紧进屋说吧。”

      “四师姐,仔细脚下。”

      进了屋,景悠分别给林轻云和姜岫岩倒了茶,扶着腰慢慢坐到林轻云对面,“小八,你要问什么事?”

      “四师姐,你可了解营谨此人?他是何时跟着太孙的?”

      没等景悠回答,姜岫岩抢先接话,“你就要问这个吗,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林轻云扭头瞪了姜岫岩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没问你,你闭嘴,喝你的茶。”

      瞧姜岫岩就这么轻易被林轻云辖住,景悠不禁偷笑,见林轻云回过头看她,忙敛去笑意,回答她的问话。

      “据我所知,他是谢晚吟从家里带来的,姜峻岩和谢晚吟婚后遇到过一次前昌旧人的刺杀,是营谨冒死救他们二人脱险的,从那以后,谢晚吟便让营谨跟随保护姜峻岩,不过姜峻岩领兵在外的时候,会让营谨留在青宫护卫谢晚吟。”

      “所以说,营谨不是形影不离地跟在太孙身边。”

      “对,我其实也没见过几次营谨,有关他的事,我都是听姜峻岩说的。”

      疑窦丛生,叫林轻云更加没有头绪。“我来永京后,也尝试调查他的底细,可是除了他陪嫁到青宫,之前的一切一无所获,一个人不可能这么干净。”

      “小八,你为何要调查营谨?”

      “四师姐,不瞒你说,我和姜岫岩在苍曲遇到昌遥门首席围攻的时候,营谨突然像天降神兵一样冒出来,之后姜岫岩又在海陵峪地宫昏迷,当时营谨也在地宫内,不久我们便查出昌遥门利用海陵峪陵寝营建设计了机关。

      虽然现在案子还没彻底审结,但我们可以断定朝廷内部有昌遥门的细作,甚至已经能渗透入两府。营谨一直以太孙之名陪审,就连我和姜岫岩奉旨追捕昌遥门的人,他也被列入同行队伍里,太孙和太孙妃都在京城,他为何会同我们去昌州呢?”

      姜岫岩并不意外林轻云会对营谨产生怀疑,林轻宇遇害后,皇城司收到线报,是他带人查出许路遥前昌太子遗孤的身份,一直安排人给昭亭山庄送有关昌遥门的线索,只不过,这些事林轻云都不知情,姜岫岩没有同她提起,她便以为一切都是姜阳华亲自安排的。

      连姜岫岩自己也曾对营谨产生过怀疑,根据昭亭山庄传递的消息来推测,许路遥的年纪,大致身形、体态,都与营谨相近,但营谨的容貌与许路遥的画像并不相似。或许是没有亲眼见过许路遥的缘故,且营谨在青宫这些年,待他也像兄长一般,姜岫岩无法像林轻云那样对营谨刻意关注,并把他与许路遥联想到一起。

      “营谨是大哥派来监视我的,我不跟你挑明,是不想你误会我大哥。”

      林轻云自然猜得到营谨密切跟随姜岫岩,少不了姜峻岩的授意。也不怪姜岫岩笑说自己就是个傀儡指挥使,一举一动,都离不开姜阳华祖孙三人的眼睛。

      林轻云一度认为,姜岫岩跑去昭亭山庄,就是为了躲清净的。在永京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旁人见他退避三舍,暗地里唤他是杀人如麻的阎罗,还要时刻被人盯着。

      她在青宫这么久,姜岫岩去见姜赓续和姜峻岩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皇城司,姜赓续给他的钧令可是没有断过,姜峻岩那边也不避讳,直接派了营谨过去,像影子似的甩不脱。

      但就是因为营谨总在他们面前晃悠,她心中的疑影不受控地与之重叠。

      望着姜岫岩那张有苦难言的委屈脸,林轻云的思绪有些混乱,丢了一个想刀人的眼色给他。

      “我确实对太孙不满,但我也是站在四师姐的角度,替她抱屈,我才不在乎你们兄弟之间那些表面友爱、背地提防的凉薄行经。我只怕他不止感情上拎不清,还在大事上被人牵着鼻子走。”

      姜岫岩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子,瞪大他清澈的狗眼,惶恐道:“你这是怀疑我大哥包庇前昌逆贼了?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营谨有问题啊?”

      林轻云睨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没有证据,我才怀疑,我才急着想找证据!”

      “你这分明就是纯靠直觉,不免有失水准,过于武断。”

      “我们昭亭山庄苦寻了这么久,几乎将整个九州踏遍,都再也找不到杀害我哥的凶手,我怎么能不怀疑他就是藏身在永京城这个官官相护的富贵窝里!他是我见过的,音容最像许路遥的人,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孙的人,我便不能对他生疑吗?”

      眼见二人横眉冷对,景悠慌忙握住林轻云攥拳的双手,安抚道:“小八,我明白你的怀疑,三师兄的事一直都是你和大师姐的心结,我们师兄弟都同你一样的心思,既然你有怀疑对象,那你就去试试,逐一筛查,谨慎排除。姜岫岩帮咱们不少,你莫要一时头脑发热,就迁怒他。”

      林轻云也知道自己说话重了些,向景悠颔首以示感激,可等景悠收回手,林轻云再转过身对着姜岫岩,嘴上却不肯服软,“是啊,寄人篱下,哪能不低头呢。”

      “景悠姐,你听听她这说的是人话吗?”姜岫岩蹭地一下站起身,急吼吼地走过来说理,“林轻云,打从你答应跟我来永京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我这头驴还没拉完磨呢,你怎么就想提前卸磨了?”

      林轻云噗呲一笑,“你这疯子,有称自己是驴的吗?”

      所幸林轻云不是真的生气,姜岫岩心中窃喜,眼角流露出温柔的笑容,“终于肯笑了?我的林女官。”

      林轻云知道姜岫岩故意给她台阶下,嗔怪地啐了一声,“滚!”

      “行,我这就滚,你抓紧时间和景悠姐说体己话,免得回去晚了,姜琪找我们。”

      “知道了。”

      姜岫岩心满意足地出门去,林轻云才松了一口气,抿了一口茶水,景悠倒是被他二人这一唱一和搅得更加糊涂。“小八,你不是冒进之人,定不会凭白怀疑营谨,现在姜岫岩被你支出去了,你且如实告知我,你到底是因何对营谨起疑心的。”

      左右是不想把姜岫岩牵扯进来,戏做得太明显,林轻云也知道瞒不过景悠,“四师姐可知道通幽洞冥?”

      “师祖曾讲过,我也在古籍上读过,通幽洞冥是上古蛊术。修炼之人会从翠衿红觜鸠的蓝羽中提取成于毒,操控宿主发起攻击,宿主如不按时服下抑制毒发的药物,羽毒侵蚀经脉,腐化脏腑,最终会变为齑粉。

      宿主消失,会引来翠衿红觜鸠,对应的施法者身上也会遭到翠衿红觜鸠的攻击,通常,施法者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设法杀害翠衿红觜鸠。

      但他身上因修炼此术而留下的符文会伴随终生。相传昌遥门禁地里就有通幽洞冥的秘籍,但昌遥门立派至今百余年并没有真正练成此法的弟子。”

      “我在苍曲皇城司水牢里遇到的幽冥术或许就是通幽洞冥,死者确实化为齑粉,但我当时入水并不知有无翠衿红觜鸠出现,通幽洞冥的施法者必须和宿主同时在场,如果能查验营谨身上是否有符文,或许就可断定他就是昌遥门内部安插在青宫的细作。”

      “我记得师祖母谈起昌遥门前任掌门,为了抵御前昌逆贼尝试修炼通幽洞冥,豢养大量翠衿红觜鸠,不过数年容貌大改,可惜最终功法未成惨遭毒害。

      许路遥控制昌遥门多年,定然知晓通幽洞冥的存在,万一他为了要挟昌遥门徒替他卖命,用蛊术操控他们,就必须豢养翠衿红觜鸠来提炼蓝羽之毒。”

      林轻云眉头紧锁,“那么,许路遥也极有可能因为修炼通幽洞冥,已经改头换面了。”

      景悠也叹了口气,“还真是大海捞针。”

      “昌遥门在海陵峪的计划失败了,一定会再次出手,我要设法赶在他们前面,把营谨的底细查出来。”

      “那你自个儿多加小心。”

      “我有清虚境法护体,又有外头那头驴围着我,师姐放心。”

      “从前都是小九跟着你,他毛手毛脚的,我们总担心你应付不了昌遥门的六首席,还要分心看顾他。现下好了,你参悟了清虚境法,就算没有小九与你双剑合璧,也可独当一面。”

      “我哥走后,小舟就被我爹娘宠惯着,这几年离开昭亭山庄,自立不少,我只盼望他早点练成两宗功法,接下掌门传人的担子。”

      “你不想接吗?”

      “我现在做女官了,不能再从前一样来去自如,我违背了师门不入仕的原则,我不能让昭亭山庄因我被江湖非议,让同门无辜受累。”

      “门规从未限制门人不可入仕,师祖只是不希望门人因利为宦,误入歧途。我们师兄弟都知道你是为了给三师兄报仇才留在青宫的,你这也是审时度势,顺势而为。就像你说的,一旦许路遥真的利用显贵在永京藏匿踪迹,就必须依靠皇城司的势力去一一排查。

      所幸我们与青宫有亲,能帮衬着,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追查下去。小八,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你现在的身份忧虑,你天赋异禀,继承两宗功法,又练成了清虚境法,是咱们昭亭山庄当之无愧的传人。”

      “多谢师姐体谅。”

      “哎,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你难得来见我,我去给你蒸一笼你爱吃的豆腐馅包子。”

      “四师姐,你有着身子,就别劳动了,我和姜岫岩只有一柱香的时辰,我们还要回大相国寺接姜琪。”

      “你们怎么和霁泽郡主在一起?”

      “那孩子早上被太孙妃骂了,哭闹着不肯去宫学,浴德殿今日做寿,没人管她,我去宫学文试,正好顺路,姜岫岩就把她带在身边了。”

      “生在皇城里的孩子,也是命苦。”

      “那你呢,还是打算瞒着太孙把孩子生下来吗?”

      “旁人或许都觉得我该要个名分,给孩子争个好前程,但那里真的是我和孩子最好的归宿吗,我不是要不来名分,是不想要,我留下这个孩子,是为了延续景家的血脉,这件事姜峻岩他心里也明白,他无法把我失去的一切都补偿给我,我也不能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他身上,我要为景家而活,就不能冒险。”

      “只要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现在我在永京,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尽管送消息给我。”

      “你和姜岫岩已经帮我安顿下来,我还来不及道谢,日后回到师门,恐怕还要你在师祖跟前帮我说话。”

      “祖父是开明之人,他收留你,不也是为了保住景家血脉嘛,他会理解你的。”

      “但愿如此吧。那你呢,决定和姜岫岩在一起了吗。”

      林轻云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变故。”

      “他没有跟你许诺吗?”

      “太孙跟你许诺,你可信?”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必奢望,求不来的,倒不如做梦得地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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