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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翌日。

      储芜宫。

      正逢佳节,一扫从前苦郁之气,阖宫上下洋溢着浓浓的欢欣,就连院内洒扫的宫人面上都多了几分暖意与从容。

      殿内,白苓面上挂着无奈的笑意,被勉强着在铜镜前坐定,任由宫娥在她脸上、头上装点鼓捣。

      俞妃站在梳妆镜旁,赞叹:“瞧瞧这好模样,点稍许胭脂就如此明艳动人,你平日就是太素,妆发素,衣裳也素。”

      “朝云,去将我挑好几身的衣裳取来。”

      名唤朝云的女婢笑眼盈盈,轻声应是,转身去取衣裳。

      “娘娘,实在不必如此。”白苓急忙按下宫娥描眉的手,无奈回绝道。

      “怎么不必?若不是碰巧遇着旧友,我竟不知外头将你讹传成那般。你莫要跟我说什么‘谣言易碎,让人说去’的话。今日宫宴,少不了些贵人家眷,你打扮精致些,我定要止了这荒谬言论。”

      “不许再戴这面纱了。”言毕,似恨铁不成钢般的,将台面上的薄纱团了团丢在地上。

      白苓哭笑不得,穿过镜面,眼神求助身后正为她绾发的折枝姑姑。

      折枝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有活力的娘娘,心中暖意融融,她嘴角上扬,轻笑安抚,道:“夫人就听娘娘的吧。”

      白苓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微微叹了息。

      她若是早知道,俞妃天不亮就遣人唤她进宫是为这般,打死她都不会从床上爬起来,叫她白白担心一场。

      几个时辰后。

      白苓在两名宫娥的服侍下换上繁复的衣裳,素净白玉的指节掀起帏帘,自内室款款而出。

      殿内众人气息一窒,目光聚焦在白苓身上。

      她身段窈窕,面若桃李,却秾而不艳,俞妃眼中闪过惊艳,侧目同折枝显耀,“我便说这身最适合不过!你还不信!”

      “是是是,老奴怎么比得过娘娘的眼光。”折枝笑着应答。

      俞妃眼眸噙笑,牵过白苓,将人推至黄铜落地镜前。

      镜中女子绾着双蟠髻,满头珠翠,杏腮桃脸,妆容秾淡相宜,上着天青色立领对襟小琵琶袖苏绣短衣,领口缀一圈白珠,钮扣以白玉装点,胸前绣着远山林中湖水,下着月白马面裙,裙摆绣同式山水,只是裙身正前多了一只低头饮溪的小鹿。

      温婉大气,一颦一蹙间自有风情。

      俞妃瞧了一会,又觉得不甚满意,“将钗环卸掉几个,换上我那支翡玉嵌珠白玉簪。”

      白苓兀自告饶,“娘娘,您饶了我吧。”

      衣裳换了不下十几身,光是发髻就重做了五样……白苓早已身心俱疲。

      俞妃却乐在其中,将簪钗换上后,细细审视着哪处还有缺憾。

      正端详着,殿外小黄门禀传皇帝旨意,传白苓面圣。

      白苓闻言眼睛一亮,终于来救星了。

      随小郑内官出了殿,白苓瞧着腕上方才出宫时匆忙被套上的羊脂玉镯,兀自发笑,暗暗猜想俞妃从前定然是个活波爽朗的性子。

      一路上,白苓唇边的笑意始终不曾落下。

      小郑内官似乎也被感染,浅笑着躬身问候,“夫人这般欣喜,可是有何喜事?”

      这位夫人性子很是柔和,先前在宫中留宿时,便是宫娥内官前去求药也是如此,并不因他们身份卑微而低看一眼,让人不觉便想亲近。

      白苓弯了弯眉眼:“确是天大的好事。”

      俞妃娘娘先前朝尉大统领摔了杯子,现下又对旁人的风言风语动了怒气,这都表明俞妃娘娘在试着重新接纳外界,对外界作出回应。

      这才是真正好转的迹象!

      而且,娘娘早一日痊愈,她便可早一日回谷!她怎能不欣喜?

      小郑内侍极有分寸,没再刨问,只拱手道喜。

      转过一处宫门,二人行至后宫与前殿之间必经的太清园。

      太清园,是太祖时期开辟的园林,山水相映,花鸟成趣。鹅卵铺成五人行的宽道,两道栽满当季花株,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小郑内官在前引路,忽而脚下一顿,咦了一声。

      白苓循声看去,瞬间血色尽失。

      太清湖廊桥之上,伫立着一抹银玄色身影,他眉目如画,英英玉立,举止间流露出的气质,贵不可言。他眼睑低垂,似在赏水中游鱼。

      白苓扯了扯小郑内官的衣角,不安道:“大人,此处可还有别的路?”

      “夫人有所不知,太清园占地数十亩,园中曲径幽折,而廊桥横贯湖面,是最近的一条了。”

      内官言毕,踏着碎步恭敬上前,躬身拜呼,“见过世子殿下,殿下万安。”

      宁瑄负手而立,眉峰稍动,似才注意到来人,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眼眸晦暗不明,落在几步之外的女子身上。

      他眸色渐深,犹毒蛇吐信,叫人后脊生凉,通体发寒。白苓指尖微微发颤,一时竟忘了呼吸。

      “夫人?夫人?”内官回过头,压着声音低低唤道。

      宁瑄负在身后的掌心缓缓收紧成拳,良久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捻了小撮鱼食,扬进湖里。

      白苓才犹如重获新生般,深呼了一口气。

      见内官面色焦灼,她强压下撒腿逃跑的惧意,稳了稳心神,缓缓走近停在两步外,躬下身子:“殿下万安。”

      宁瑄余光冷觑,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节纤细白净的玉颈,肌肤下的经络微不可见地跳动着。

      竟与梦中无二,这般鲜活如常……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宁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他还记得她肌肤的触感,如上好的玉脂,滑腻柔嫩,稍稍用力便会留下斑驳青紫痕迹,叫人心生怜惜。

      他眸色深了深,脚尖微动,却见她面色霎时白了一瞬,瞧着灰败难看,不知怎的,宁瑄竟瞧着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渐渐与梦魇时毫无血色的尸首画面重叠起来……

      他眉峰一紧,蓦地松了掌心,一寸寸移开视线,抬手轻扬。

      放行。

      天朗气清,微风拂过,吹散周遭恬淡的药香。

      最后星点鱼食撒入,水中鱼儿争相扑食,半点不惧人影。

      “倒是不如你们……”

      他扯下腰间金褐相间的香囊,针法细密,做工精致,上绣鱼戏莲叶图样,是他从未见过的可爱式样,栩栩如生,宛然在目。宁瑄低眼,极力克制着不去握紧,却拧紧了眉头。

      .

      一路上,白苓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松缓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子,想来早被忘在脑后,心中暗笑自己惊弓之鸟。

      裙下生莲,不多时便到了兴安殿。

      白苓候在门外等着通报,忽听殿内响起一声“陛下,这于礼不合!”

      颇为熟悉的声音,白苓眉间稍凝,随宫人进殿。

      “民妇参见陛下。”

      “师兄、罗院使。”

      白苓福身,见礼。

      皇帝大手一挥,锐利的眸子闪过惊艳,朗声大笑:“这是语嫣的手笔吧!不错不错。她如今身子大好,你有大功!想要什么赏赐,说来教朕听听。”

      二人侧目看去,白苓倩丽迤逦,不复往日素净模样,只是现下,实在无心欣赏。

      “民妇谢……”

      沧澜见她神色淡然,便知她要回绝,忙上前一步,打断:“沧澜代师妹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白苓诧异,师兄从不是莽撞之人,这是为何?她侧目去瞧罗正,对方也是面露苦色。

      皇帝不悦眯眼,只手撑在书案,冷声道:“朕欲封你为正三品特使,在城西建学堂,专授医术药理,由你来任书院夫子…”

      白苓脊背一僵。

      ……皇帝这是打算将她拘在京城?

      “所需资费皆出于府库,学子由各地筛选经验丰富的医士赴京,旅费食宿一并由官驿负责。学成而归,不准其所开设的药堂收费过高。如何?你的顾虑,朕皆有所考量。至于学堂,工部已在着手起草图纸……”

      “陛下!我等生于乡野,实难适应京中诸多规矩,请陛下收回成名!”沧澜后槽牙紧咬,深深躬下身子,出言打断。

      “放肆!”皇帝猛一拍案,鹰眼一眯,“沧澜,朕是否太纵容于你!”

      白苓抿了抿唇,正三品……罗院使须发霜白才混到从三品,皇帝未免太看得起她…….

      她上前两步,暗中安抚地捏了捏师兄手臂,将他挡在身后,摇了摇头,“不妥。”

      她朱唇微动,紧接着道:“白苓得陛下赏识,实乃三生有幸。只是白苓身为女子,年岁尚小难以服众,恐落人口舌,白苓也委实担不起这特使之职。各地所召博学多识之士,医术精湛本就可仁济一方,白苓惭愧,不敢应一声夫子。况且医士年纪大多与罗大人相仿,上京路远道途颠簸,白苓也不忍前辈受此劳苦。再者修建书院,兹事体大,徒徒耗费时日……此间并非良策……”

      她眼眸微垂,语气淡淡,却句句说到罗正心坎,他垂首附言:“陛下,正是如此啊!”

      皇帝神色不悦,鹰隼般的目光打在白苓身上。赏金银珠宝不要,却只挑了几件小玩意,而今,予她高官厚禄也这般推诿,此女当真不知本朝女子为官者仅她一例?竟这般不识好歹!

      “几番推诿,诚心何在?你究竟是思虑百姓,还是,顾及自身啊?”皇帝身子微微后仰,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在桌案,语气却渐渐加重。

      白苓沉吟,躬身道:“……二者兼之。”

      皇帝气笑,“倒是坦诚。”

      “陛下,民妇有一策……”

      皇帝眉梢轻挑:“说。”

      “陛下可颁一封诏书,广布天下。”

      “哦?”皇帝眼中浮上兴味,“朕写什么?”

      白苓摇摇头,“民妇不敢置喙。”

      “朕瞧着,你心中怕早有定数,便但说无妨!”

      “……民妇曾随师父游历各地,所经之处却无人能识。师父曾有心召集城中医士,探讨医术,却险些叫人当做贼人报了官。”思及那荒诞场面,白苓弯了眉眼。

      皇帝也勾了勾嘴角,自鼻腔里哼出一息,众人瞧着,室中气氛缓和了些。

      “陛下只需将绶予望川医谷的令牌制式告知各地州府,再广告天下:望川医士将游历各地,如此这般,为我等证明身份即可。”

      “医谷入宫的令牌,只此一枚。若广告天下,贼人仿制冒充,又当如何?”

      “回陛下,师父熔炼的三色石,世间罕见,可将此石融入令牌。再者,无利不起早。陛下只需着令各地州府职责为验明身份、张榜昭告,严令禁止借此动用府库银两即可。”

      “如此一来,两相得宜,不必前辈舟车劳顿,也可了却陛下一桩心事。”

      皇帝听罢沉吟不语,此女心性沉稳,思虑周详缜密,不愧是常山看重的学生。

      “你倒想的周全。”皇帝冷斥。

      “民妇久处乡野,心性散漫,这般实则也是为自己考量。”

      此中除了她要费些腿脚之外,确实各方便宜,皇帝稍稍思忖,提笔落下几字,正色道:“地方人多事杂,若当真无利可图,少不得拖延怠慢,朕便再赐你一枚金牌,予你生杀大权,如有假意托辞者,任你处置。”

      白苓微怔,皇帝竟将此事看得如此重,“民妇谢过陛下。”

      沧澜和罗院使也暗暗吃惊,随白苓躬身附和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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