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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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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人留步,此事便劳烦您了。”
罗正立在门前,含笑拱了拱手,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夫人慢走。”
白苓福了福身子,旋身同刘叔一道离开。
罗正捋着须,看着远去身影,暗暗赞叹此女果真机敏。陛下之命,召集京医妙手传习医术之事,本甚是繁琐,但才过了一夜,神医夫妇便想到周全对策。先经由官府公告,限期招揽适格医士,自荐报名时将所擅医术与缺憾俱如实填写,汇编整理,再转由她针对性地撰书解惑。且每隔五日,在望川医府实操看诊,查缺补漏。
明了直接,既节省时间,又免去诸多口舌之劳,如此安排甚妙。纵是他一把年纪,也想不出这般有序高效的法子,不愧为常山神医之高徒。
正想着,忽见墙角后,悠悠然转出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眉目俊郎,不是瑄世子又是何人?
罗正心下疑惑,他家府邸与端王府可隔着三条街,瑄世子怎会到此?莫非是太妃抱恙?可瞧着世子步履闲适,不似有急事的样子,忙上前几步,“老臣见过世子殿下,殿下恭安。”
宁瑄微微颔首,神思有些恍忽,方才他隐在转角树梢下,见白苓着一抹丁香淡紫,浅笑晏晏,不论是与罗正、还是她身边的莽汉,甚至待罗府中迎送的奴仆,都甚是温和。
却独独与他冷眼相对……
他在心底苦笑一声。
“罗大人,听闻陛下着你全权负责望川传授京医之事?”宁瑄眼眸低垂,似有所思,无意识地转动着食指上的环戒。
“正是如此,可是陛下有何指示?”罗正清癯的面庞染上几分紧张。
宁瑄默了默,薄唇轻启,声色沉顿,“今日起,此间诸事由我禀明陛下,你可知晓?”
罗正闻言皱了皱眉头,这等小事何须劳动世子?却也不敢置喙,“老臣明白,此事我必先报与殿下。”
宁瑄眸光清冷,见远处那抹淡紫的雪青身影,即将转角,消失不见,他扬了扬手,示意罗正退下,缓缓迈开步子,追随着那抹的倩影远去。
罗府巷子与兴安街相邻,是以,白苓并未乘车,反是与刘叔闲庭信步地逛起了铺子。
眼下,望川医府似乎成了众矢之的,明处有皇帝的眼睛,暗处也是危机四伏。昨日夜里,几人月下相谈,她与师兄二人将宫中之事告知与众人,其中简单提到端王世子与她曾有过节,让诸人多加提防。马伯听罢一惊,恍然大悟地嘶了声,这才说起:近日逐阴堂周遭多了许多生面孔……
上京风云诡谲,委实不能再待下去。她眼下被困,不便行动,但其他人没有,众人便商量着,马伯先关一阵子药堂,同刘叔一道带两个小女郎回谷,先避避风头,待暗处的眼睛歇了再另做打算。
今日也正好顺路,便为几人置办些东西,二人逛了几遭,刘叔两手已拎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白苓停在一处卖糖人布偶的小摊,拿起一个灵动逼真的小老虎细细瞧着。
“夫人好眼光,这可是虎皮做的,给家中孩子买一个吧。”小贩殷切吆喝。
刘胡子闻言皱了眉头,凑近一瞧,这哪里是虎皮,分明是黄狗的毛皮染了几道墨迹,凭这也敢滥竽充数,榨取钱财?他嗤笑着瞪了眼小贩。
小贩读出那莽汉眼中的威胁,讪讪地笑了笑,近乎抢地夺下女子手里的布偶,又捧上一个粗布做的小兔,见哄骗不过,又打上苦情牌,“夫…夫人…还是看看这个吧,这是我家娘子熬着眼睛做出来的,颇费了些心力。”
小兔立着身子,前足捧着矮墩的萝卜,倒是灵动,颇为可爱。
白苓瞧得认真,针脚细密,色彩搭配也极好,确实有些喜欢,可带回去给适儿。
刘胡子贴近了些,脸色有些不悦,压低声音,“那人跟了咱一路了,真就任由不管?”听说那人身手了得,他始终不能放下心来。
白苓眼睫微颤,没有应答,问了问摊主价钱,还算公道,便买了下来。
二人走远了几步,白苓才浅浅道:“街上往来熙攘,想来他也不会挑在这时候动手。叔伯二人启程在即,早些准备周全,路上才妥当。刘叔不必顾虑,他既愿意跟,那便由他去吧。”
刘胡子拧着眉头,叹了一声,“我还是觉着不妥,这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咱先回……”
二人边走边说,一时未留心迎面冲来的小孩,被撞了满怀。
白苓被撞的失了平衡,脚下趔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倒。
那可正是沸腾的卤汁面摊的煮锅啊。
刘胡子一慌,忙撒开手里的东西,却已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纸伞隔空射向白苓侧旁,铿锵一声,直直杵进地面,足见使用之人力道非比常人。
白苓忙扶住纸伞,稳了身子,刘胡子也吓了一跳,暗叹一声好险。
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惊坏了正在擦拭桌椅板凳的老板娘,忙跑过来,熄了炉子,细细问候白苓有无大碍。
适时,自对面茶楼上飞身下来一人,身形飘逸,稳稳落于几人面前,面上有紧张的神色。
“夫人,可还好?”
“桓小将军?”
白苓面色惊讶,垂眼看了看深杵进地面的纸伞,和被沸水浸湿的衣袖,湿答答的,还在滴水。方才若不是这柄竹伞,只怕那一锅沸水尽数会泼上她身。
“多谢小将军相助。”白苓感激道。
桓原方要摆手否认,却又被一个浑厚的声音阻断。
“是你?”刘胡子面上大喜,竖起二指,激动地指着桓原。
白苓疑惑回看,桓原也一脸莫名。
刘胡子兴奋道:“小兄弟可是忘了?不久前,便是在这条街上,我带着两个女郎遭人为难,就是你帮我解了围!”
白苓想了起来,难怪七皇子会给他面子。抬眼看向桓原的神色多了一层谢意,朝他微微颔首致意。
“今日巧了,又让咱俩碰上,上次没谢过你,这次你可不能再推却。”刘胡子一步上前,握上桓原手腕,生怕他又一个闪身,消失在人堆里。
桓原无奈失笑。
“正好,日近正午,小兄弟不若去我府上一叙。”刘胡子热络邀请。
桓原本是出来给母亲买些点心,没成想竟能遇上他们,本要开口婉谢,却听那道轻浅柔和的声线,“桓小将军莫见怪,刘叔是个热心肠,只是想答谢,桓小将军别再推辞,便应下吧。”
桓原见她衣袖湿漉,稍显狼狈,面上却始终云淡风轻,他眸色深了深,没再拒绝。转身,回到茶楼,同找不到人急得无头苍蝇似的小厮嘱咐了几句。隧,同刘胡子一路攀谈着,离开。
白苓转身之际回眸一眼,身后那道影子似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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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旁,巷内。
穷巷尽头,杂货随处堆积,犄角旮旯里累着几摞草垛,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儿围作一团,吵吵嚷嚷地争抢着什么。
巷内的气味着实刺鼻,各种腐朽之气混杂在一起,让人闻之蹙眉。
宁瑄拧着眉头,冷着眼,一步步踏入此地,听得小乞丐吵嚷着。
“为何只给我二两?!”
“王五你凭什么独占二十两!!”
“我不服!那女的是我去撞的!我可使了老大的力气,凭什么只给我五两?!”
“……”
宁瑄闻言,面色愈沉,足尖踢起一块碎石,飞向残破的瓦罐。
破罐应声而碎,砸落在地,惊醒争执的众人。
小乞丐们登时回头,下意识地捂紧口袋,慢慢倒退着,戒备地看着逆光而来的高大男子。
“你…你…你是谁!”
宁瑄不答,见为首的也不过半大点的孩童,慢慢停下了步子。
“你们受何人唆使?”
小乞丐们早已被他周身的阴冷之气吓得两股战战,城外荒庙的老李告诉过他们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有活命才是天大的大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为首的王五,虽然害怕,但还是上前另一步,颤着声,“是个老妈子,她在城外破庙里找到我们,给了我们一张画像,还有一支金钗,让我们找机会……”
“画像拿来。”
王五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的皱皱巴巴的画纸,递到宁瑄手中。
宁瑄展开,画像之上确实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可这画纸不知在哪儿放着,上好的宣纸上东一团西一团,几乎满是油污,他拧了拧眉。
“那人还说了什么?”
王五颤着身子,想了半天,“那人说,要是是能毁了画像女子的手,还会再我们两条小金鱼……”
宁瑄听罢,紧了紧后槽牙,“你们几个,可知城外乱葬岗在何处?”
几个年纪稍小的,见宁瑄只是问话,并无意伤他们,胆子也大了些,探出脑袋,脆生生应着,“我知道,那地儿可阴森了。”
宁瑄转了转指上的玉戒,阴沉地笑了声,“知道便好。”
言罢,将随身的钱袋扯下,丢过去,“若那老妇来寻,速去弱水巷巷口李氏铁铺通报。如有违者,我便将你们拿刀串起来,架在火上烤个几巡,丢去乱葬岗。可记清楚了?”
他的话阴测测,面上却平静地像潭死水,好似杀了他们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小乞儿登时腿软瘫坐在地上,“记…记…记清楚了,弱水巷…李家铁铺…清楚…记清楚了。”
宁瑄见状,也无意再吓他们,深深看了眼,转身出了巷子。
王五一副被吓坏的模样,惊惶未定,哆嗦着捡起地上的钱袋。
好多银锞子啊,够他们几个吃一整年了……
其他人也一窝蜂凑上来,吃惊地“哇”出声。
一个小儿面上黑黢黢,疑惑,“五哥,那咱们还捉弄画像上的女人吗?”
王五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傻啊!不要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