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的一小截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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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恶魔的诞生源于恐惧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但当恶魔成形的那一刻，终归是会被赋予形体的外观。
可它就没有。
打从一开始，在诞生之初，它就是一团意识般虚拟的东西，没有实体，只能像肿瘤一样寄生在别的恶魔身上。
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连蟑螂老鼠这种低劣的恶魔都有实体，凭什么就它什么也没有？
这不公平。
它真的是恶魔吗？
都降生在地狱里了，不是恶魔也说不过去吧？
地狱无边无际，恶魔也非常无趣。缺乏娱乐活动的它们整天就是打来打去，因为不会真正死亡的缘故，彼此动起手来也毫不手软，血流成海宛如家常便饭。
听说以前打得更惨，只是带头的那几个都没再出现，现在都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无聊。
太无聊了。
光是描述就感觉无聊至极。
人类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像地狱这么无聊吗？会比地狱更无趣吗？还是说会好一点点呢？
好想去人类世界……
这个念头出现没多久，机会也跟着冒了出来。
那个鼎鼎有名的地狱恶魔似乎打算往人间派遣手下过去督促一段契约的达成。
这对它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仅悄悄附在了地狱的喽啰恶魔身上，悄悄偷了点儿能量，甚至——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在零散的记忆碎片中，某个黄昏将近的逢魔时刻，夜见那副软弱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别无二致。
‘没关系啦，老师不是已经出面制止了吗，他们也承诺了不会再把和学习无关的东西带到教室里了。’
那个叫‘美知子’的东西，声音听上去倒是温温柔柔的。
在莫名其妙随着偷来的能量一起出现的，就是这些散碎的日常片段。
乍一看没什么异常，不过是两个人类少女，美知子和夜间千里，彼此相依为命的温馨日常。
但知道真相的它更愿意将其简称其为‘训狗的一百种方式’。
从美知子的视角低头看去，夜间正趴在她的腿上。柔滑的长发零乱地铺散开来，像水花一样环绕在她们身周，在窗外落日余晖的照映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才不是这样…美知子你就是太单纯了……我知道的，那个主谋中村，又打算把死老鼠放到你的鞋柜里，他根本就是死性不改！’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夜见的手指用力地攥紧了美知子的衣角，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样的话，小里打算怎么办呢？’
美知子轻柔地询问道，一面伸手慢慢整理起了夜见披散的头发。
黑色的发丝好似溪流一般，摸起来又凉又滑，握在手里就像捧起了一泓山泉，里面藏着清冽的月光。
‘我……其实，我已经把他们挨个揍了一顿……他们应该不会再这样做了……’
夜见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然后垂下视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美知子……你会生气吗？’
‘不会。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诶？那重点是什么？’
‘小里，这只是暂时的。’
‘……什么？’
夜见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眼睛上还蒙着水的壳，在她眨眼的下一秒，眼泪就扑地落了下来。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呆呆地听着美知子用温柔的不得了的嗓音说：
‘小里，你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恐惧，于是他们不敢违反你的命令，这当然很好。但是，恐惧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减的呀。
‘等到他们完全忘记恐惧的时候，类似的事件还会卷土重来，并且愈演愈烈，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我不知道。’
她的表情毫无防备，就像是被不小心留在了这个世界上一般，不自觉地展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供他人观赏。
‘美知子希望我怎么做呢？我全都听你的。’
‘你不能什么事都找我呀。小里，你要学会自己思考。’
‘可是……美知子比我聪明那么多倍，我就想听美知子的话。’
‘哪有这样的啊。’
这个美知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已经熟知接下来情节发展的它知道，这个东西即将揭开她真实面目的冰山一角。
‘小里，你知道吗。人类为他们的世界打造了一整套的价值标准，又通过这些观念来塑造人类，并且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来为其设下定义。’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
‘嗯……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比如说，因为在父母的葬礼上没能哭出来，所以就被定义为「脑袋不正常」的坏孩子。小里，你觉得这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了。’
‘对吧。明明表达悲伤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为什么只有哭泣才是真诚的呢？’
她分明是在微笑，话语中却透着冷淡的凉薄。
‘这个道理用在其他地方也一样。同样都是工作，为什么教师就比服务员更高贵、更有价值呢？
‘明明未来存在无数种可能，没有谁敢断言将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一定不会发生什么。可是为什么情侣间还是会信誓旦旦地海誓山盟，互相许诺永恒呢？’
‘小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被点名的夜见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将困惑表现的恰到好处。
‘前面的我不清楚，但最后一个……我也想和美知子永远在一起，就算未来发生任何事也不要分开。’
‘……’
这一次，美知子是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不对……小里，你应该回答的是，因为这里面隐藏了某种规定。’
‘啊、好的，因为这里面隐藏了某种规定。’
她乖乖地照着念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样。’
眼看话题顺利推进，美知子握住了夜见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手指又冷又纤细。
‘考进怎样的学校才能算作优等生，得到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才算是体面的，过上哪样的生活才不是失败的一塌糊涂的……
‘它们都有既定答案的。’
夜见直直地盯着说出这番话的美知子，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又好像要陷进去一般。
她轻轻地开口道：‘所以……美知子的意思是，我应该按照这些答案来做事吗？’
‘不，我并不希望这样。’
‘那……？’
‘按照答案做事的后果，就是像人类一样，被自己给出的既定答案所规训，又因为自身不符合答案而痛苦。’
少女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与夜见十指相扣。比起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沟通，这种行为更像是在揉弄宠物的爪子。
‘就好像……你对中村他们做的那样。’
‘诶？是这样吗……？’
‘是的哦。小里在和中村交流的时候，同样被世俗划定的行为规范所限制啦，所以才会在我面前哭出来嘛。’
‘不、不是的，我是因为担心……’
‘那么，小里有没有想过，在揍他们的时候再多用一点点力气，让他们永远不能来学校，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直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呢。’
‘……诶？’
‘这样的话，你就不用为‘美知子将来或许还会受到来自某人的伤害’而烦恼啦。’
‘…我、我不知道……’
原本直视着美知子的那双眼睛，现在却好似无法承受般垂下了视线。
‘……美知子，我不知道啊。’
美知子松开了手，转而轻轻拨弄着夜见的头发，没有回答。
但夜见却似乎从这无言的沉默中领悟了某种道理。她低着头，好像下定决心般说道：
‘只要美知子开口，不管是不是正确答案，我都会去做的。’
‘……美知子，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火红的落日挂在天边。着火一般的光线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教室，同时将两个放学未归的少女染上了燥热的红。美知子依旧沉默，那双动来动去的手也跟着静默了下来。
一直将头埋得低低的夜见，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了面前之人，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她的眼角，眼里是汹涌的海潮。
‘美知子，我想好了。只要能让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要杀——’
‘好啦，我知道了。’
她打定主意的话被美知子突兀地打断了。
旁观的它在心头冷笑。
好一招欲擒故纵。
‘我都明白啦，小里。’
美知子又回到了一开始人模人样的状态，柔声细语地说：‘刚才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做的很好哦。谢谢你，我好开心。’
这话一听就是谎言。
但夜见明显相信了。
她像是大风里飘摇的树叶，一下子撞进了美知子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跟只傻狗一样开心地抱住了对方。
‘我最喜欢美知子啦！’
夜见这条傻白甜的狗，又开始叫唤起了记忆里它已经听过无数遍的日常宣言。
在它窥视过的几段记忆里，这是夜见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什么‘我喜欢美知子’、‘我要和美知子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啦。
还有‘美知子你开心吗’、‘美知子别难过’什么的啦。
诸如此类的全是美知子。翻来覆去几乎每句话都要提到美知子。
可怜的夜见，都已经被美知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却还在毫无眼色地飞蛾扑火。
已经看过所有记忆碎片的它可以自信地得出结论，这个美知子大有问题。
虽然它老是被迫用美知子的视角回顾过去，但都不用看她的眼神表情，光是听听她的发言就知道了，这家伙八成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连人也不是。
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就只能是恶魔了。
是了，这个叫做‘美知子’的东西，一定是恶魔。
既然这样的话……
那个叫做‘夜见’的恶魔，明明与地狱恶魔签下了不得了的契约，到了人间却乖得像条狗，无害又天真，看起来好用极了。
既然美知子都能利用这条狗，为什么它不可以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的一小截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