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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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恶魔和你是什么关系？”
“……”
“你们是怎么达成一致的？”
“……”
“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
对面传来一声无力的叹气。
“…即使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真出现了的话还是很伤脑筋啊。”
我一直低着头，没吭声。双手双脚被镣铐扣得死紧，头顶的冷色调灯光被手腕处的银色金属反射出令人眼晕的白光。脖颈也被戴上了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项圈，掐得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和之前类似的审讯室，待遇却截然不同。这回更像是褪去了人类的身份，被当作某种非人生物来对待。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不如说，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坐在这里。
“再不配合的话，你真的会被送到收容中心去——虽然想这么说，但看样子你也不在乎这个。”
男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要怎么审讯一个一心寻死的人——或者说恶魔，要是早知道干这行还会做这种活，我可能就不会来特异课了。
“啊，前面是一句玩笑话，你应该听的出来吧？”
这间不算大的封闭空间里，不断回响的只有他一个人的独白。
“会选择加入公安成为恶魔猎人的，绝大部分都逃不过三大常见志愿动机，你知道是哪几个吗？”
“……”
“是单纯的憧憬，觉得待遇很好，以及使命感。当然，最后一项也包括那些憎恨恶魔到无以复加的人。拜那些从没消停过的恶魔袭击事件所赐，近几年公安又多了好些为了复仇而选择入职的同行。”
“……”
“可是，怀抱这些正经目的加入公安的人，不管是厉害的也好，不怎么厉害的也好，最后的结局要么是辞职跑路，要么就是直接死了。”
“……你想说什么？”
“啊，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沉默到最后呢。”
低沉的男声在狭小房间中缓缓流淌，像夜幕降临的海面，无波无浪，沉稳安定。
“我想说的是，没有人会喜欢恶魔。”
掩藏在海面下的礁石朝看客露出了锋利的棱角。
我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目光，平静地‘哦’了一声。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男人继续一字一顿地说：
“所以，如果早知道你是恶魔的话，美知子大概会后悔认识你吧。”
‘吱嘎——’
因为猛然起身的缘故，被迫通过铁链与我绑定的金属椅子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响。
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的我，只能被动地束缚在椅子上，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死死地盯着那个胡说八道的混蛋，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反驳的话：
“你在说什么蠢话？！你又不是美知子，你怎么可能知道她会那样做！”
“这种事不用想就知道了吧。”
混蛋耸了耸肩膀，一副颇为笃定的样子：“换作任何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的朋友其实是个根本不在乎人命的恶魔，怕是早就跑的远远的了。”
“胡说！你在胡说！”
我气得浑身发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褪去了，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美知子才不是那样的人！
她那么喜欢我，对我那么温柔，才不会离开我！
换作是我，就算一开始知道了美知子是恶魔，我也不会——
我不会——
我……
……我可能，不会想要认识美知子。
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出现，一种摧心折骨的寒意瞬间从头盖骨一直麻到十个指尖。
……怎么会这样呢。
我怎么敢对美知子视而不见。
可是，换作以前的我，还不认识美知子的我，好像确实做的出来这种事。
甚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美知子还没来得及对我露出笑容，我们还没说上一句像样的话，她就会被一无所知的我干脆地杀掉……
不……
不行……
不能这样啊。
——要是美知子真的是恶魔呢？
这样荒唐的想法紧随其后地冒出。
既然人类都憎恨恶魔，那恶魔和恶魔呢？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咬到鲜血淋漓，努力阻止喉咙里不断上涌的哭叫从牙齿缝里钻出去。
那就更没有希望了。
恶魔是邪恶的、没有感情的混沌生物。
恶魔和恶魔之间，只有掠夺和被掠夺，杀戮和被杀戮，支配和被支配……尽是一些负面词汇组成的交集链条。
如果连美知子都变成了恶魔……
那我们之间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恶魔用来打发时间的小把戏吗？
明明、明明我已经那么努力了……
“……你在胡说…呜、你…你就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她哭得实在很厉害。眼里像是有一片漏了洞的海，止不住地往外涌出咸涩的水，抽噎得连话都说不清。
即使连话也说不清了，她依旧执着地维护有关美知子的一切。
从面无表情到崩溃大哭，岸边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审讯员只用了三句话不到的功夫。
要是光熙也在旁边的话，他可能会被揍得跟着一起哭吧。
眼见少女跟复读机似的不断重复着以‘美知子’为中心的词组，被无力感俘获的岸边缺乏干劲地叹了口气。
“夜见，你这样真的很像被邪︱教洗脑了……但我可没听说过敢拉恶魔入伙的邪︱教啊。”
“…美知子不会离开我…呜、我要和美知子在一起…美知子…呜……”
对方像是陷入应激状态的猫，不断发出孩子似的呜咽，哭得快要断气的样子，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话。
一般这种时候，只有采取强制措施来应对了。
“是我的问题，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在干脆利落地将审问对象打晕后，站在这间狭小又空旷的审讯室里，岸边又叹了口气。
明明已经闭上了眼睛，夜见的眼泪却流得更快了，就好比岩石里渗出来的水珠，不断从密丛丛的睫毛里涌出，一滴一滴落在约束衣上，晕开一点微不足道的深色痕迹。
光看外表的话，眼前之人完全是一个挑不出错的美少女。白皙洁净的皮肤，有些过于精细的五官，以及紧抿时略带扭曲的神经质的嘴唇。和以往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恶魔形象截然相反。
可她的内在个性……
老实说，从罪犯的角度来讲，只能算是平平无奇的程度。
在公安干了这么多年的岸边，光是道听途说都能知道一些比夜见犯下的罪责更加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全球三十多亿人口里，总会冒出一些变态杀手和恐怖分子，跟他们五花八门的犯罪手法比起来，夜见就像汇入大海的一滴水，再普通不过了。
要是从恶魔的角度看来，那就更简单了。
因为夜见实在不像是一个恶魔。
哪怕她做出过劫持学校和袭击公安的蠢事。作为一个经常和恶魔打交道的恶魔猎人，岸边可以轻易地对她作出判断。
夜见，她——
——
蝉的呜叫伴随着夏天的第一缕热风吹进了狭窄的小巷。
我跟在别人的身后。没有目的，只是跟着，模仿前方那人的动作，像具行尸一样机械地挪动着脚步，经过道口。
这一切都怪岸边。
都怪他撒了‘美知子会讨厌我’的谎。
我决定开始讨厌岸边。
谁也不能来定义我，定义美知子，定义我和她之间的所有。
可是。
墙上破烂的选举海报在夕阳的风中摇晃。我侧过头瞥了一眼，残缺的头像照片中印有一张看起来就很聪明的脸。
如果是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功人士，一定会很快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然后一口气解决掉所有难题吧。
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好。
我太笨了。理不清人和恶魔之间的关系，想不通美知子会和恶魔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维系与美知子有关的一切。
如此差劲的我，能被美知子喜欢，简直是一个奇迹。
可我却再也见不到美知子了。
脑中执拗的想法在不断重播，眼泪又涌了上来。越是极力控制，越是压抑，眼泪越是汹涌。
“……”
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在拐角处的电线杆旁，光熙转过身，没什么表情的脸静静地注视着我。
“晚上想吃什么？”
“……欸？”
我实在没料到她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连眼泪都愣在了眼眶里，呆呆地看向她。
因为背光的站位，将褪的晚霞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刚好覆到我的脚下。公安的制服显得她的腿又长又直，身腰纤细，束在脑后的头发像雪一样，沉在阴影里的眼睛变成了渡鸦绒羽那样柔和的黑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漂亮。
在刚被交到光熙手里时，她还试图向我搭话。接连几次无果后，她也没再说什么，二人一路无言，沉默地走在街边。
一直到刚才。
那句充满日常气息的问话带给我的冲击，不亚于当我得知公安居然还敢让我这样的危险分子回归社会时的茫然。
他们疯了吗？
她疯了吗？
连我自己都知道，我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的罪犯。哪怕戴上了监控项圈，被羁押在恶魔猎人身边，依旧存在着不小的风险。至少在我看来，比起留我一条小命以备将来不时之需，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更有效率。
更何况，在此之前我又杀了一个人。
明明我又杀了一个人，他们却连提都没提。在把我交给那个被我杀过一回的人的手上时，被杀之人竟然还在若无其事地跟我说话。
简直荒谬。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我无法理解对方怎么还能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面对我、和我打招呼、领着我回家……
明明我之前已经杀掉过她一次了不是吗？
哪怕不是我亲自动手，我也是背后最大的主谋啊。
那天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血流的到处都是，她在我怀里停止呼吸，死后的身体沉重得快把我压倒……明明她也留存有当时的记忆——我没有操纵她的本事——为什么不恨我、骂我、讨厌我、无视我，反而跟没事人一样和我相处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怪物。
“…不说话的话，今晚就吃寿司吧。”
她自顾自地作出了决定。
“我之前去过一家还不错的寿司店，你有想吃的吗？”
“……啊？”
对于她的提问，我只能作出这种反应。
她对我的态度简直好的不可思议。要不是我确信自己此时是清醒的，我甚至会误会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良好的友人，正巧下班偶遇，于是决定结伴去吃个晚饭，顺便聊聊近期生活里的琐碎小事。
这真的太奇怪了。
在她擦掉我的眼泪，牵着我的手往前走的时候，我还在为这种诡异的氛围困扰不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坐在店里的椅子上，浑浑噩噩地拿起摆在面前的寿司，下意识塞进嘴里时——
“——！！！”
“…怎么了？”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扭曲，以至于光熙那只深不可测的黑眼睛里难得流露出怔忪的情绪。
“……没什么。”
我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回答。那股难以忍受的鱼腥味像颗炸弹一样在唇齿间炸开，被我强忍住恶心给囫囵吞了下去。
怎么是鲭鱼啊……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