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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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的？”
岸边这样问我。
“是……在书上看到的。”
我这样回答道。
其实是美知子告诉我的。
有一段时间，热衷于研究人体构造的美知子突然对我说：
“小里，人类真的很神奇。”
“……是吗？”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依旧决定继续听她说下去。
没有人能拒绝喜欢的人和自己说话。无论那是什么。
“你知道吗，那些溺水的人，明明会因为沉入水底而死，死后却因为体内组织腐败滋生的废气，又会重新浮出水面。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这种事到底哪里有意思了。
虽然想这么说，但看到美知子饶有兴味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顺从的‘嗯’。
既然美知子都这样说了，那就一定存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含义。
我打从心底里认同美知子的一切。
“然后啊，在浮出水面以后……小里，你知道‘男死脸朝下，女死脸朝上’这个说法吗？”
“……我不知道。”
我小声地回答，试图通过降低音量来掩盖自己是个笨蛋的事实。
幸好，美知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依旧兴致勃勃地对我说：
“虽然只是一句口头相传的民间俗语，但从科学的角度来竟然也有几分道理。因为男性的肌肉组织比女性发达，骨盆倾斜度小，还有不同部位的脂肪密度的区别……总而言之，种种原因叠加后，就变成了男性溺亡者一般为背部朝上，而女性溺亡者则是面部朝上的现象。很有趣吧？”
“…嗯。很有趣。”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努力附和着美知子说的一切。
其实我没怎么听懂。但看着美知子眼里发出比钻石还亮的光芒，双颊也染上了好看的玫瑰色泽，我决定还是不要打扰这一切为好。
美知子是我的宝物。
总之，先努力把这些话记下来，后面自己再去查一查辞典什么的吧……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哪怕后面我专门去图书馆翻阅了相关书籍，勉强搞明白了美知子在说什么。我依旧对她讲的这些提不起兴趣。
是因为我是恶魔的缘故吗？
没有恶魔会对人类的东西感兴趣。
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成为了人类，是不是我就能理解美知子了……？
“——夜见同学，你有听我说话吗？”
女人的声音似电铃般撕裂了我的遐思。
等回过神来，班主任井上正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现在是在学校的职员室里。
距离昨天那场暴雨，已经隔了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的距离。
总是沉浸于过去不是什么好事。我不该想那么多的。
就算是…美知子也一样……
“…抱歉。”
“没事啦。不过，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能请问一下关于学校里恶魔的调查情况如何了吗？”
井上老师手里握着玻璃水杯，脸上恰如其分地浮现出了担忧的神色。
如果是从教师的角度出发，因为担心自己的学生有可能会遭到恶魔的袭击而主动询问调查进度，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
“也不一定是恶魔吧。”
“什么？”
井上老师握紧了手中的水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夜见同学的意思是……”
她迟疑着拉长了语调，等待我给出肯定答复。
于是我将目前的暂定结论完整地说了出来：“关于学校里发生的死亡事件。比起恶魔，感觉凶手是人类的可能性更高。”
毕竟恶魔杀人少有会留下全尸的。那种试图伪装成意外事故的作案手法也过于细腻了，实在与恶魔直白到简单的行事作风不符。
昨天得到的信息更让我偏向了这一点。
“……是吗。”
她盯着我，没有一丝慌乱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夜见同学是被什么错误信息给误导了呢？”
井上老师轻轻开口，探究地迎上我的视线。
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和光熙有点相似。
并非是外部的形状颜色之类的肖似，而是那双眼瞳里潜藏着的某种东西。黑色的眼睛在阴影的覆盖下仿佛有层层叠叠的颜色，由淡到浓。在颜色最深的地方，像深渊突然翕开了一道口，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正透过那条缝打量着你。
“夜见同学，是不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
“……”
将我的沉默视为了默认。女人坐在椅子上俯过身来，换上了一种更加温柔的声音同我讲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正是自我意识过剩的时候，老喜欢把身边的事情擅自展开联想。因为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多多少少能理解她们的想法。”
“是吗？”
“就是这样。这一定会对你的调查产生误导吧。”
面前之人用温柔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希望夜见同学不要被那些口头相传的流言给带偏了哦。这也才过去了几天时间，还是先不要妄下论断比较好。”
对方的目的几乎昭然若揭。
“比起人为因素，你好像更希望是恶魔作怪？”
井上适时地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怎么会……我只是希望夜见同学可以顺利调查清楚真相而已。
“以前我读书的时候，也碰到过类似的案件，最后查出来凶手竟然是同校的学生，仅仅因为嫉妒就犯下如此恶行……人心可比恶魔可怕多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除了最后一句话，其他的我都不太赞同。
我怎么会把她和光熙联系到一起。
光熙不是这样的。
她更像是安静长夜里的冷寂雪山，冰冷的外表下是由透明的积雪和幼嫩的新月组成的内里，天真到以为当个笨蛋就能开心地过完一生。
笨蛋哪里是这么好当的。
——
雪情愿自己是个笨蛋。
“…不好意思呀，和朋友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桌椅弄坏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笨蛋的话，面对这种居高临下的道歉，一定很容易就相信对方的话了吧。
“嗯…我知道了。”
那是一种明显的嘲讽和轻蔑的表情，可周围的人对此都视而不见。
或许因为这是仅限自己才能感受到的表情。
上午那个怎么看都像是被人从高处丢下而摔得四分五裂的桌椅，和眼前这套崭新的设备重合在了一起。雪深吸了一口气。
“这下总行了吧？都说了我们没有欺负她了。”
道歉一方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立马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甩下一句‘真是多管闲事’转头走出了教室。
雪忐忑不安地目送对方离开。
她知道她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像刚从职员室回来的转校生一样，她们也要去找班主任行使自己告状的权力。
想必在看不到的地方，班主任对她的意见更大了。但在面对转校生的时候，她又会摆出母亲般慈爱温柔的模样。在听说班级中有学生的桌椅坏掉之后，立马就从仓库里调配了一套过来，连原本的申请流程都可以延后补办，一副全心全意为学生考虑的态度。
要是她也能学会大人所精通的这种变脸技艺，一定能顺利度过人生中的任何难关吧。
一想到班主任那张单调平板的脸，那双诡秘阴沉的眼睛，明明刚逃过一劫，雪却心口隐隐作痛，手心也开始冒汗，不受控制地预想起了下一次遭受袭击是什么时候。
即便对于高高在上的她们而言，这种招猫逗狗的行为根本算不上袭击，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笑罢了。
“你……最好强硬一点比较好哦。总是这么软弱的话，别人可是会一个劲地欺负你的。”
还未离开的转校生冷漠地扫视了一圈围观的同学。和她对上视线的人纷纷移开了目光，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或者干脆离开了教室。
看样子她还是没能记住自己的名字。
“……是。”
雪发出只有气息的微弱回答。
可是强硬是需要资本的啊。她在心里无声呐喊。
她又不是转校生这样的内部生。酗酒的父亲显然不能成为什么避风港——能少打她几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她的身后空无一人，要是再惹出什么乱子，无依无靠的她绝对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在这种时候，转校生的帮助完全是雪上加霜。她自以为是的伸出援手，高高在上地展露自己的同情心，却反而助长了欺凌现象的发生。班长她们不敢轻易招惹转校生，就将目光放在了和转校生有过关联、更好拿捏的自己身上。
一想到这一点，雪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试图抑制住心头翻涌的负面情绪。
归根结底，转校生是出于好意为自己说话。
——这只是自大傲慢的表现。就像看到路边的一条流浪狗，于是施舍般把手里的东西扔给对方，却不想了解流浪狗到底想不想要这个东西。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个好人。
——不过是虚伪的善意而已。和欺负你的人殊途同归，同样自我，同样高高在上，同样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每次遇到麻烦的时候她都会及时出现，提供帮助。
——她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转校生明明帮了她好多次，却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
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眼看着转校生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雪如死般寂静地一动不动了。
——
“……你不会把她当成笨蛋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纪贺同学？”
“要装傻的话随你。别把我扯进去就行。”
女人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露出雪白的牙齿：“纪贺同学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啦，难道是担心我拉着你同归于尽吗？”
空旷的废弃教舍中，学生模样的恶魔闻言歪了歪头，声调毫无起伏地说：“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恶魔是很难彻底死掉的。”
“只是很难死掉，并不等于不会死，对吧？”
女人语气揶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到了恶魔的手上，对方素净的指尖正拎着一个丑陋得难以形容的巴掌大的玩偶来回摆弄。
“真可怜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结果扭头就丢了性命。恶魔的世界还真是残酷呢。”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恶魔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凝望深渊过久，深渊必回之以凝望’。
“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女人没有言语。她的眼里起了微妙的变化，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在那儿游移了片刻，最后归于表面的平静。
“那就不要摘。”
在学校里作为‘井上老师’而存在的女人轻声说道：“纪贺同学，你听过真假葡萄的故事吗？”
“没有。但我吃过葡萄慕斯蛋糕和葡萄麻薯，听说涉谷新开了一家用葡萄做成沙冰的店，我准备下次去试试看。”
“……我还是给你讲讲真假葡萄的故事吧。”
井上强硬地将话题扯了回来。
“如果一样东西看起来像葡萄，闻起来像葡萄，吃起来也和葡萄一模一样……你觉得它是什么？”
“疑似葡萄的冒牌货。”
“……”
她无言地看了红眸恶魔半晌，最后语气笃定地说：“在我们人类看来，这就是葡萄。”
“你说是就是吧。”
“难道不是吗？”
她用深嵌在那张苍白面容上的丹凤眼审视着窗边的恶魔，一字一顿道：
“当最熟悉葡萄的人也分辨不出来真假时，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意义？”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