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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插翅难飞 ...

  •   清叶两家曾有过不浅的交情,早年行商不景气且匪祸猖獗,所以再没有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恰当的戏码,使得清叶两家相交识更妥贴,原本应是个大恩不言谢的寻常戏码,可叶夫人那时刚怀有身孕有些胎气不稳,更巧的是清夫人还略通医术。

      还有更巧的是,清河的父亲清铭当时险些被劫的地点竟是家城黎水城门口,半夜三更哪来的大夫,所以只好将叶夫人请到了清府,休养……

      当然,这些都是清河自母亲口中听来的,他那会才有岁余哪有什么记忆。

      不过他至今都觉得,父亲能以在家城门口差点被劫的运气,一路行商到如今的商行会长,这不仅需要得天独厚的天赋还得玉帝老儿垂怜……

      ……

      算了,一要想到小时候的事情他就容易脑子不清楚,十年来清河根本未曾再见过那个少年叶晓,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额……我的头……”

      清河的脑袋倏忽然一阵刺痛,随即愈演愈烈,手里开了一半的扇子也径直坠落下去,倒不是他非要在意,一个十年未有消息的儿时伴友交情自然已淡如水,可通常越想不去在意某件事就会越在意,但清河的症结所在就是多虑,深思。

      “……少爷!”

      “少爷……”

      “少……”

      阿镜的声音渐行渐远,清河已经昏了过去。

      ……

      ——

      等到人醒来时车马已达况留城一天,而清河睁眼醒来的地方正是况留城中医术数一数二的医馆——芫华堂。

      雨送初晴夏催蝉,风弄街柳嫲牵童,古来农书商侠客,天下五谷酿海湖。

      倾城露,朝日阳,恁巷吆喝百声和;鱼龙殿,雁鹊巢,城开八方八面逢。

      他呻吟一声翻身起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开天窗,且挂满草药的雅致阁楼里,天窗正好敞开着,阁楼外晴空万里还晒着草药。

      阿镜上楼的橐橐声响起,后到了楼梯口跟着就欣喜地赶上来道:“少爷您醒了!”

      清河揉着还在眩晕中的脑袋问:“……我睡了多久了?”

      阿镜听着少爷亲切的声音几乎要直接滚下来两行热泪,一放下刚带上来的冰凉贴,便全然不顾形象地冲人身上哭:“一天啦少爷,呜哇吓死阿镜了我就说了等老爷夫人的马车来接吧……”

      清河实在无力轰人,“……你多大了?”

      阿镜瞬间收住"廉价"的眼泪水,爬起身后吸了吸鼻尖道:“十五……”

      正巧这时又上来个身着墨青褂灰袍的第二人,此人举手投足都颇有章法,衣冠楚楚提裙离阶,眉正眼阔而炯然有神,只是乍看面容仅是不惑年上下却是两鬓发白。

      但最令清河印象深刻的便是此人左眼上戴着的黑眼罩,他就是开设芫华堂的大夫——钟南星。

      钟南星上了楼便落裙径直道:“公子只是痼疾,并无大碍。”

      他稍作停顿继而道:“在下是这的大夫,名叫钟南星。”

      钟南星虽是个与百家九流打交道的大夫,谈吐举止却又实在不太像个寻常大夫,就连说话时都带着些许文雅之气。

      来而不往非礼也,清河虽是无力但起身还礼的力气当是有的,便也道:“小生清河,前辈也看到了,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人。”

      原本清河报几句来往去处或是表面上的身份是最合适的,但他实在不知阿镜在自己昏迷的过程中说了什么糊涂话,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见清河情不自禁地看着自己的左边眼罩,钟南星又不由得解释道:“旧日伤了眼,只好戴着。”

      话到此处阿镜突然激动到用四肢爬过来,为清河更加详细地介绍钟大夫:“少爷少爷,您不知道,昨日我们刚进城时人生地不熟完全不知道哪有大夫,但刚好路过的钟大夫看到您的脸色立刻就知道了病情,所以我们才把您带来这的,后来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钟大夫是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而且果然是医者仁心钟大夫不仅一日数次来查看少爷的病情,遇到其他病人也……”

      阿镜说得满口天花乱坠,长篇大论刹那就成,与其说他能说会道不如说他聒噪无人可敌,清河扶额,全然对钟南星说不出一句抱歉来,钟南星也不是少见多怪之人,于是轻笑着晃了晃脑袋便下楼去了。

      清河更是堵住双耳道:“……闭嘴吧你。”

      当年清河收留阿镜时是个饥荒之年,阿镜那时仅有五岁似乎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正跟着一个口技师傅学口技,寻常百姓谋求生计只需精通一门手艺,养家糊口是绰绰有余,而阿镜在学口技这方面竟是天资聪慧,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新生技痒时也就是那年开始闹饥荒,饿殍满道,鸡犬千里不相闻,恁时钱乃千斤石百两书,不及一米一粟一稻谷。

      清河见到阿镜时的模样,已经成了个皮包骨。

      如今却……活蹦乱跳过了头。

      ——

      况留城是离岭崖城最近的地方,因皆地处偏僻其中的发展自然有所欠缺,只是岭崖城有它的山水之间,况留城也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其一是有如翠羽明珠的手作品,那是此地所有的能工巧人独具匠心而打造出的特别饰物,它们或是虫鱼鸟兽,或是花鸟山水人文烟火应有尽有,但是说它们独特却是因为此地已将手作品发展成特别的文化,从城衙门到大街小巷,从年轻人到老弱妇孺可说是人人皆会,如此才叫独特。

      其二就是医术。

      这当然无法令人人皆会,但况留城曾有一个因医术名满天下的医术会,就叫芫华堂。

      芫华堂中的人分为针灸与施药两派,医术精湛者不可胜数,只是如今只剩下钟南星一个小小的“芫华堂”。

      ……

      晌午时分,钟南星正在柜台上清对本月的账簿与药材柜,药草物品的陈列都十分的井然有序,不过除他以外还有一个正在一楼内打扫的学徒。

      此时门口突然有一位妇人跑进来急着道:“钟大夫!钟大夫你快来瞧瞧,我孩子她……”

      钟大夫事不宜迟便携带上医箱要出门,临走前又特意嘱咐学徒一句:“阿福,你看着点。”

      学徒:“哎。”

      尔后钟南星随人而出,跨进烈阳衣锦浮光。

      清河就坐在医馆对门的凉茶铺里浅尝淡饮,谢却海棠飞尽絮,花落百千事百千,童孺携伴佳人期会,樵农贱贸商人勾心,富眺高楼乞众向隅,背灼炎天尽有忙,云卷云舒自也闲。

      等到钟南星出诊回来,清河正站在医馆门口抬头望着“芫华堂”三个字。

      钟南星道:“公子这是?”

      清河依然抬着头问道:“不知前辈,此“芫华堂”可是那个“芫华堂”?”

      钟南星也抬头望其道:“是,亦不是。”

      清河:“前辈您是哪一派?”

      钟南星:“中立。”

      说着钟南星又仿佛是有所回忆地叹声气道:“说是中立,其实只是天资聪慧的师兄们无法接受我罢了,若不是师父垂爱,恐怕我现在连眼前这个“芫华堂”都开不了。”

      清河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钟南星,继而说道:“不知前辈,是否有重新将“芫华堂”发扬光大的念头?”

      曾经的芫华堂是何等的荣光加盖,五湖四海来此求学问艺看病问诊的人不知几多,那时比肩迭迹的芫华堂,如今只剩下门可罗雀的空壳子。

      钟南星何曾没想过,只是仅凭他一人之力连开个小小的医馆都有些费力,又谈何发扬“芫华堂”。

      钟南星没有再答话,只是看着“芫华堂”保持着长久的沉默,是与否又何需点明。忽而他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笑道:“说多了,公子若不急着离开,不如参加完明日的手作节再走如何?这可是会有四方来客的况留城盛事啊。”

      “是么?竟会如此之巧,如此正好。”

      ——

      ……

      手作节当夜。

      皓月千里浮光跃金,先升孔明后远百灯,其上飞青龙赤凤,绘山河湖泊,颂家国之志,点百家忧思,寄一世婵娟。

      夜火追千思,千思锁明灯,明灯下青空,青空传飞书。

      “少爷,您为何啥也不写啊?”

      “写什么?祝我身体健康?还是祝我家产万贯?又或是祝我回去后不会被烦死?”

      “额……嘿嘿,少爷……”

      ……

      夜宴上的玩物琳琅满目,银花青绒百开不倦,木刻镂空蜿蜒尽藏,妙彩糖人幻变万千,各种花绣栩栩如生。

      不啻如此,还能看到捻针过线铁水镀金、双手串珠盲视听缺、诸如此类熟能生巧的高者之技,不免令人眼花缭乱,就算他们吃下的甜团汤的制作过程也是一眼过双,手生重影。

      四方来客共聚于此,江南烟雨烈烈北雪,异域风情皆共赴这一席小天地,珠玉争铁木,诗书让袖珍,既有市集掎裳连袂之喧闹,亦有高堂识礼知书之界度,只知人间烟火而不问天上宫阙……

      ……

      举城欢庆之时万人空巷,唯独除了钟南星钟大夫。

      他向来不喜这种热闹的地方,当钟南星清理完本月底最后的账簿才想起来昨日已落款完的信,外面街巷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出了医馆便能更顺利地送到以往送信的小厮手里,“今夜送出。”

      同样并未夜游手作节的小厮低声应和,随即就要飞步离开时又被钟南星叫住,他道:“替钟某转告少主,不日会去亲自望诊。”

      “是。”

      ……

      ——

      翌日亦是艳阳天,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不远处,而清河也正在芫华堂门前与钟南星拜别。

      清河扶手道:“在这叨扰两日实在过意不去,钟大夫,此后若有机会,希望小生也能为“芫华堂”出一份力,医者可是造福天下,再会。”

      钟南星先是暗自吃惊,来不及仔细思忖之下就在清河身后出声说道:“公子且慢——”

      可须臾间的停顿又令他打消了念头,只好同样拱手作揖好似叮嘱着笑道:“日长路远,一路小心。”

      清河颔首,便与阿镜上马车一路远去,车辙声滚滚渐行而渐远,而钟南星盈盈欲笑地目送其远去,温雅恭谦。

      直到车马看不见时,钟南星才一脸肃穆地转身进了医馆……

      一路上山清水秀,因昨日手作节过而回程之客鱼贯而出,驾马行车的贵人,衣履素朴的百姓,更有信步而行的游者,他们无不为昨日之观而咂嘴称奇,便各自皆有一番奇语妙谈,这些人原本或是睚眦必较,大度豁达,又或是锦衣玉食,野鹤闲云,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似乎已都全然舍弃了混杂的偏见,只为一吐为快。

      阿镜向后探着身子,现在坐回车门前掀开帘子,出城不久他便再次感叹起钟大夫:“哎……少爷,你说钟大夫干嘛一直待这里呢?山远水偏的多不好啊,他医术那么那么高明,要是有人找他治个病岂不是要在半路噎气……”

      话到此处,正靠在车窗旁一边远眺江水,一边在玩花扇的清河停下来乜斜了阿镜一眼,阿镜这才急忙轻轻抽几下自己的嘴皮子,还一边训道:“祸从口出,叫你乱说话、叫你乱说话!嘿嘿嘿少爷…刚刚那不算数的。”

      清河合上扇子道:“树大招风,要是谁都——”

      一语中的,清河恍似是如梦初醒般惊跳起身,在阿镜惊奇莫名的观望下思来想去后又缓缓坐回去,将阿镜叫过来问道:“阿镜,你之前说钟大夫在我昏迷的时候很多次上来看望我是吗?”

      阿镜:“是啊,我第一次见一个大夫这么关心病人的。”

      清河:“多少次?”

      阿镜:“我想想啊……嗯……一天得有十次以上了吧!对对,他还在阿镜守少爷饿得不行的时候也替我守过,真是帮了大忙!”

      清河听到这脑子嗡嗡响,即便是车辙轱辘及马蹄得得的噪音都比不上分毫,他扶额轻声嘀咕一句:“也就是说,他要是拿张我的画像对比我的长相你也不知道即便那张画像十有八九是所谓的大班主的人给的?”

      他千万提防也没料到"大班主"的人竟是无孔不入,都已经跑出百里外远还是穷追不舍,他更加没想到的是阿镜在“天真无邪”上的造诣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阿镜这才反应过来:“不、不会吧少爷?”

      “……不会你个头啊,我们估计要半路去人家里“作客”了。”

      阿镜迟疑道:“……啊?”

      “退出去!”

      “是、是少爷!”

      ……

      待阿镜前脚刚落下门帘,清河就开始仔细回想自己是何时中了对方的套。

      昏迷那时?那空白的一天确实何事都会发生。还是手作节那时?节日晚上确实人多眼杂,敌在明他在暗确实也很有可能,亦或者是昏迷前,武不金?客栈?

      只不过一切的可能性都在清河开始轻微犯头疼时提前结束,而阿镜更是一脸惊魂未定地回来,并嘀咕道:“少、少爷……”

      清河持续揉着脑袋,那细长的指尖似要嵌入太阳穴一般,并伴随着语气微怒道:“……不是让你在外边凉快凉快吗?”

      兴许正因清河犯起头疼的毛病,他才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的马车早已停在了山谷中。

      车外山岚缥缈行人寥寥,只有依稀还可瞧见几里外的方宅十余亩,依依墟里烟,整辆车被突然出现的好几位蒙面人团团围住,进退两难。

      原本坐在前头驾马驱车的“马车夫”也跳下车来,撕下“老翁”的面具后便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面孔,向车内人喊道:“公子,麻烦请下车吧,我家当家的有请。”

      自当听完阿镜说的有人围车这犹如晴天霹雳的一番话后,清河就是一副就知道有此一出的模样,便先是掀开帘子,匆匆瞟了几眼车外那几位不动如松的身形,他就心下里估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对方是好几位轻如燕身敏捷的个中好手,而己方不仅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且互为拖泥带水的累赘。

      在这须臾之间的思考中,清河已然放弃了逃跑,于是高声道:“哪个当家的?”

      “马车夫”便道:“既然公子忘了,在下特意给公子提个醒,岭崖城,闹天涯马戏团的大班主,留云山的大当家,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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