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可梦」林中梦》Nigeteori

12、改变

　　以南渊家和小田卷家的亲疏关系，“一起吃个饭”是其中最稀松平常的事，不止是大晦日跨年这样特别的日子，哪怕只是一个平常的下午，隔着篱笆叫喊一声，谁人应了，那今天的饭局也就成了。

　　这位做局的女性从纸袋里掏出摇滚皮卡丘的同款训练家服装叫男孩回房间去换衣服时，丛树愣住了，遥也愣住了，只不过表情有着微妙的差异。女孩看过设计图纸，马上认出了这是华丽现场大赛的宣传服装，只是万万没想到露琪亚和希拉找了丛树的母亲做成品。遥瞥了眼另一个未开封的纸袋，总觉得“我妈说晚上请你们一家人吃饭”并没有字面意义上那么单纯，她悄悄后撤一小步，决定等丛树示范一下应对自家母亲的套路的正确方式。

　　“这不是你的新设计吧。”听他的说辞，希拉她们似乎没给丛树看过样图。

　　“不是呀，我只是被拜托了缝制和最终修改。”泽阳把衣服简单叠好再放回纸袋，又拿起了另一个，“甲方的要求是按设计稿做出一男一女总共两套衣服，标注的尺寸嘛，很明显是孩子的，所以找你们试穿正合适。”

　　因为背对着她，遥看不到丛树对这套演出服的嫌弃表情，但在泽阳说出“一男一女”和“你们”的瞬间，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当然，她也不知晓丛树在听到母亲的后半句话时舒缓了眉头，“也就是说，那个袋子里的是女装？”

　　“没错。”

　　男孩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目光在男装和女装两个纸袋间游移，接着遥听到他清脆地应了一声：“我换。”说罢就探手要取衣服。

　　“学会打扮了，还戴手镯呢？”泽阳眼尖，当即拎着儿子的手臂好一番感叹，“这材质和纹理……做工很细致啊，作为装饰的玻璃珠也是恰到好处的点缀，哪里买的？”

　　“朋友给的。”丛树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回身提了纸袋就要上楼，遥小声问道：“你和神城已经发展成朋友了？”

　　“不这样说，她要追究的问题会更多，我妈的好奇心很强。”男孩侧过头，手挡住面部同样小声解释给背后的人听，女人以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儿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丛树被她的视线盯得不自在，飞快拧回脸，以一句“我先上去了”做结语便迅速离开现场。

　　遥感到忧伤，她是想拒绝泽阳即将出口的提案溜回家的，不过她同样想看看丛树穿那身演出服实际是个什么模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不开答应，但是错过这个机会定然没有下一次了。

　　“美津子说要等千里下班再一起过来，在这之前，小遥能做我的临时模特吗？”

　　遥心一横，颇为艰难地点了头。

　　要丢脸大不了一起丢脸。她这么想道。

　　丛树紧闭房门，随手反锁上，他走至桌边放下纸袋，而后推开紧闭的窗户透气。早先就跑回院子的黑色小兽听闻响动，纵身一跃，足尖点着墙壁三两下翻进屋内，踩在了桌上，丛树也不恼，只是脱了腕上的镯子随意搁置在袋子旁，拉上窗帘开始脱衣服。无论男孩女孩，青春期都是拔个子的时候，他本以为近两年没再量过三围，泽阳做的这套衣服会略微紧身，不想恰好合适，唯一的问题是风格不适合他。

　　听说是男女两套服装，再结合男装的设计方向，他就猜是华丽现场大赛的宣传衣装。前阵子希拉找过他，电话里，女孩直言想聘请他做开场秀的模特，丛树等她说明完来意便拒绝了。

　　“我对华丽大赛没有兴趣。”

　　希拉对他的答复毫不意外，“我猜你也会这么说，和你讲华丽大赛还不如说摇滚皮卡丘可以使用『彗星拳』来得有吸引力。”

　　“『彗星拳』？你们通过什么方法找到这么特殊的皮卡丘的？”果然一涉及宝可梦本身，丛树就按捺不下他的探究之心，希拉呵呵一笑，“朋友送的。”

　　仅一句话，天就这么聊死了。

　　“真的不考虑吗？其实除了小田卷你和摇滚皮卡丘的组合，我还设想了南渊和偶像皮卡丘的组合，”女孩慢悠悠地续上断掉的话题，“也就是一人一套新衣服，和偶像皮卡丘配套的服装是跟露琪亚穿着差不多的粉色裙装。”

　　之后的谈话，丛树记不太真切了，以他的记忆力而言，只能说他当场走了神，以至于对发生过什么全无印象。他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劲憋出一句“南渊遥不喜欢裙装”，通讯那端的女孩听他上了钩，便也收了网，“那南渊参加了怎么说？”

　　“若是她都同意穿那身登台，我也就没拒绝你的道理了。”

　　遥在泽阳的协助下换上了亮闪闪的粉红小裙子，年长的女性细心地替她整理裙装的每一条褶子，遥感到不大自在，但也因为不习惯带跟的鞋子而不敢乱动，只能望着镜子里逐渐不一样的自己出神。

　　平心而论，演出服上身的效果很不错，短裙和绑腿小皮鞋的设计也很好展示出了模特腿部线条的秀美匀称，她长高了些，令这一优势更为突出了。不知不觉她都快脱离小姑娘的行列了，整日在外奔走，再加上一直以来做参照的丛树也在同步长个儿，这其实是两年以来遥第一次明显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唯一的问题是不适合她，在遥的记忆里，她几乎没有穿过裙子。裙装的上身体验、对女孩子仪表仪态的要求都令她感到被束缚，跑、跳等动作都不再方便行动，在宝可梦对战中尤甚，训练家经常得和宝可梦一同入局，好看的裙子能发挥的积极作用就更少了，也因此她尤为中意初到丰缘时泽阳送她的轻便旅行装。

　　“嗯……我记得束腰应该有一个放置精灵球的地方……啊，找到了，这里这里。”泽阳捧着一团像是云朵的装饰花，从身上摸出一个空的精灵球推进去，“但惯用右手的人拿球就不方便了，还是根据参演人员的惯用手做出适当调整比较好。”

　　“小遥的头发长长了些，等会儿可以简单扎个小辫子。”

　　“小遥这几天是和丛树在一起吧，他有欺负你吗？”

　　泽阳非常健谈，无论是自言自语还是想活跃气氛，总之她永远保持着愉悦的心态，这样看起来丛树好像就只遗传到了母亲的脸。在她一连串的问题下，遥挑选了最后一个进行回答：“没有，他挺照顾我的。”

　　女孩随手撩起右耳后的一缕头发上挑，左手抓过梳妆台上鹅黄色的发绳，把这一小撮头发固定好。

　　“那就好，丛树这笨小子挺不擅长跟人相处的，和他爸一个样儿。如果他欺负你，不用客气，尽管打回去就是。”泽阳似是轻轻笑了一声，手指轻灵地一翻转，手中粉红色的丝带在发绳上编织出一个松松垮垮的蝴蝶结，一黄两粉的“尾巴”垂落在遥的耳畔，可爱又不失俏皮。泽阳自然地放下手腕，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顺势按在小遥的肩上，镜子里的女人俯下身，端详起女孩的脸庞，“但是作为母亲，我也有一个十分私人的请求：往后也可以请你多关照丛树吗，小遥？”

　　女孩的眼皮跳了一跳，她仰头要看泽阳的表情，女人姣好的面容平淡如水，正专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显得遥跟幻听了似的。

　　紧闭的房门传来两声振动，但无人拉下门把闯入，隔着厚重的门板，熟悉的声音听着却异常沉闷：“妈，我换好了。”

　　泽阳同遥对视一眼，起身去给丛树开门，碍于角度问题，什么都看不到的遥只能听见母子俩简短的对话。

　　“感觉怎么样？”

　　“非常不适合我，还是让她们另外找人吧。”

　　遥好奇心大发，她想象过丛树穿这套衣服的样子，但还是想看看实物。刚迈出两步，脚下一崴，眼看就要侧滑摔倒，黑色的影子快步冲入，给女孩当了缓冲的垫子。

　　“谢谢你啊月精灵……”遥曲过双腿坐在地上，把身下的宝可梦抱了出来，此时一只素白的手伸至眼前，手的主人动作幅度不大，衣摆上的金属饰品却也叮啷作响，“能站起来吗？”

　　遥想也没想握住了丛树的手，借着对方的力量站了起来。

　　“我不习惯穿这样的鞋子……”她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苦手，又像在给自己辩解，女孩的声音在看清对方的全貌时戛然而止，丛树眼看着她的表情从摔倒时的羞恼到握住他的手时略带歉意，再变化到现在五官乱飞，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东西，又像是憋不住笑意，登时也垮下脸去，“你在看什么？”

　　遥深呼吸，很直白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非常不适合你。”

　　丛树一撇嘴，颇有些幽怨地看向母亲。

　　“你不给点评价？”泽阳装作没接收到他的不满，随口问道。

　　“没什么想评价的。”他孩子气地同泽阳唱起反调。

　　“我懂，这身衣服也非常不适合我。”遥平静地接受了现状，并表示没什么大不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可没这么说。”丛树迅速反驳，随即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裙子的风格很可爱、设计也亮眼，你穿起来……很漂亮。”

　　男孩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遥已经彻底听不见他在嘟囔什么了。“你觉得呢？”转瞬间他又把皮球踢回给泽阳。

　　“嗯……两套衣服整体其实都不错，就是手腕有些空了，仿照你戴的那个手镯，给男款增加一款护腕，给女款设计手链坠饰大概会好一点。”泽阳点评道。

　　丛树识趣地闭上嘴，把想说的话都咽回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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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美津子和千里跨入小田卷宅，钟表时针将将指向数字7，小田卷博士乐滋滋地从厨房端出汤锅置于燃气炉上，嘴上不忘招呼这夫妻俩落座。待丛树和遥换回常服下楼，两家大人都已经入座，只留下桌子长边一侧的两个座位给他们，一如以前的每一顿约饭。

　　遥搅拌着盘子里的通心粉，有些心不在焉。小田卷博士和千里分别坐在长桌的两头，直线距离最远，却是整个餐桌上聊得最起劲的，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小田卷博士在说，千里在听；对面的泽阳偶尔会微微低下头，和身旁的美津子说一些悄悄话，然后两人一起笑起来，时不时又会插入两个男人的谈话，发表两句自己的见解；至于其他人……她瞥向左边的位置，丛树始终安静地吃着晚饭，哪怕他旁边的小田卷博士嗓门极大，也影响不了他分毫。

　　反倒她成了全场最无聊的人，遥略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没加酱料。汤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这些白烟拍打在女孩面上，熏得她的脸也跟着烫起来，11月的丰缘相比夏季算不上暖和，但遥仍然只穿了一件单衣，饶是如此，现在她也已经感到闷热了。

　　瓶子和桌子亲密接触的一声轻响后，黑胡椒酱被搁在她手边。遥侧头看去，丛树淋过酱料后并未立即食用自己的那盘通心粉，而是伸手把长桌中央的燃气炉关了。

　　“再煮下去菜就老了。”

　　在一桌大人发问前，他率先给自己的行为找好了理由。

　　失去了热源的持续供热，沸腾的热气也逐渐消失，仿佛拨开层层云雾，视野变得清晰的刹那，遥对上了一双明亮且平和的金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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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轻轻掩上书房的门，房间两侧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书架，唯有正对房门的一面墙安装了落地窗，人在其中显得挺渺小。千里没有拉窗帘，她得以窥见窗外浓厚无边的夜色，这样的组合让她不禁联想到合众幻想类电影里常见的“女巫城堡的实验室”，不过这里不是实验室，她要面对的也不是女巫。

　　千里坐在茶几边唯一的单人沙发上，示意她去另一个长沙发那儿坐下。

　　“你谈恋爱了？”

　　女孩都还没坐稳，千里已经单刀直入切进了主题。早在小田卷家散场的时候，千里就让她回家后到书房去一趟，遥有想过最近哪里得罪过他，或者干了什么让他觉得不顺眼的事，应对的方式想了一箩筐，未曾设想是这么言情小说的话题。

　　“跟12岁的孩子谈这个是不是早了些？”短暂的沉默后，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反问得也很生涩。

　　“是早了些，但前提是，你的心智同样符合12岁的生理年龄。”

　　换言之，他判断遥的心理年龄已经超过了12岁，因此他摆出了一副和成年人沟通的严肃姿态，想开诚布公和她谈一谈她的情感问题。千里板着脸的时候总能施以对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遥略微端正了些态度，却也没有惧色，只是平静地回答：“没有。”

　　“没有？”

　　“没有。”

　　氛围微妙地陷入了僵局，千里不解地皱着眉头，遥猜想他大概是在斟酌自己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但她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任何问题，谈恋爱再怎么说是两个人才能做到的事，她现在的状态充其量叫单恋。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知晓总会有这么一天，遥听到千里问出这个问题时反而轻松了许多，“有。”

　　“是小田卷的儿子？”

　　虽说用了疑问句，但听语气千里已经有八成的把握了，只是……尽管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遥也感受不到他有半分放松，于是她直视父亲的眼睛，语调带着些许疑惑：“我以为你很喜欢丛树。”

　　千里点头，“若只视他为柊吾和泽阳的儿子，我本就不至于对他有意见，即使只看‘小田卷丛树’个人，我也是欣赏他的，在新一代年轻人中，他是万里挑一的优秀。”

　　千里素来不说奉承话，他是真的对丛树持有极高的评价。得知这一关键信息，遥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些，嘴角也挑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这点变化千里看在眼里，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坦白心意？”

　　出乎意料的询问，女孩错愕地瞪大双眼。

　　“我想知道的只是你的态度，而我现在已经得到了答案。你长大了，该自己拿主意了。”

　　如此抒情又欣慰的话语从千里嘴里吐出来，其实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遥认知里从不示弱的铁汉似乎也慢慢在软化，她好像终于发现了，千里这次谈话不仅是试探她的情感问题，更是一次转变形象的尝试，过去的他是传统意义上的严父，不会直接表达对妻女的爱意，因为没有进行过有效的沟通，她时常和千里爆发争吵，父女间的关系堪称恶劣，而这样的他做出了改变。不过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实践，千里的表现可谓笨拙至极，若是没反应过来，今天这短短五分钟的交流将又是一次父亲对孩子的单方面质问。

　　女孩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她按着膝盖站起，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放心吧，我挑选的人必然不会差的。”遥半开玩笑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双手交叠在身前，对着千里微微欠身，“但还是谢谢你，爸爸。”

　　等千里回过神，灯火通明的书房只剩他一人了。

　　睡前和美津子复盘这次的沟通情况会被数落的吧，明明她数次提醒过了要柔和。男人放纵自己仰倒在沙发靠背上，头顶的灯饰晃得刺眼。

　　“我不会回去的，我有我想要做的事、有我必须要实现的梦想，眼看着我就要触及那个目标了，在那之前我不会退后半步！”在丰缘异变初生之际，遥曾这么与他公开对立，拒绝了他要她和美津子一起回城都避难的方案。那时的她尚且稚嫩，眼神却异常决绝与凶狠。

　　从异世界回来的女孩变了很多，具体的描述千里说不上来，可能是她相较以前成熟沉稳了，若是说在超古代宝可梦的大战后继承了丰缘冠军一职的遥只是空有头衔，那现在的她，无疑接近了真正意义上的冠军。

　　也正是在那次他和美津子一起，同小田卷夫妻去迎接孩子时，千里发现遥看向丛树的目光同样发生了变化，而那样的眼神，已为人父的他也是熟悉的。只是今晚，他再度从女儿的表现中确认了这一事实，也在男孩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光芒。

　　楼下美津子正看着新闻报道，电台记者玛丽兴奋的声音冲破电视荧幕：“33年一遇的超大型流星雨！绿岭宇宙中心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届时官方网站会有在线转播实时播报观测情况，同时官网也已经罗列出了适合户外观赏的推荐地点！感兴趣的观众朋友们千万不要错过这难得一遇的盛况哦！”

　　黑夜漫长，属于明天的黎明亦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