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可梦」林中梦》Nigeteori

5、未知

　　还是没等到。

　　遥的目光飘忽不定，有些犯困。丛树拒绝了她深入洞窟的提议，龙系宝可梦的基因大多不稳定，更难控制的力量使得它们相对其他种类的宝可梦更敏感易怒，他们没必要去增加额外的变数。

　　“等它们自己现身就好，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提供令它们感到安心的环境。”

　　她放生了上钩的第227只鲤鱼王，再度认识到丰缘的生态是真的不错。

　　耳边安静得空余篝火燃烧的声响，无事可做的火暴兽、七夕青鸟和太阳精灵早卧在一边睡着了，月精灵依旧精神百倍，担当起了放哨员一职，它同样精神百倍的训练家正坐在一旁修正垂钓的样本量计算结果。

　　“怎么样？”

　　“7%，误差在3%左右。”丛树翻过一页草稿纸，说出了他的结论。

　　“民间20%的鲶鱼王垂钓率被你直接削成7%，太狠了。”

　　“毕竟是钓鱼爱好者自己估算的概率，不排除有的人运气很好、有的人运气很差的因素。举个极端例子，路比的美纳斯就是他在119号水路一次钓上来的。”

　　“你这例子是有够极端的。”遥收线，今天的垂钓告一段落。

　　22:08，对遥而言还不到入睡时间，对丛树而言更是早过头了。

　　“困了就睡吧，我背包里有条毯子可以盖。”丛树说，“我守夜。”

　　遥死死盯着他，确认他没有下文了，发问：“换班时间？”

　　丛树沉默，他压根没想过要和她换班。

　　“行了我的大研究员，黑眼圈都快熬出来了居然还想通宵，月精灵的作息都被你带坏了。赶紧睡，醒了和我换班。”非常清楚他打的什么算盘，因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遥把他按进七夕青鸟的羽毛里，一副他不合眼她就不松手的执拗。

　　月精灵本来就是夜行性宝可梦关我什么事？这个锅丛树完全不想背，因此用眼神抗议着她无厘头的说法。

　　两个人僵持良久，最终是丛树先放松下来，妥协了，“但我睡不着。”

　　“让澜唱歌给你听？”

　　考虑到她的乘龙自小脱离族群，因此只会『灭亡之歌』的丛树嘴角抽搐，“不要。”

　　“那怎么办？”遥翻了个身，和他肩并肩坐下。

　　丛树眼中光芒流转，直愣愣地盯着上空某一个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给我唱首歌吧。”

　　遥是一个对听歌的兴趣大于唱歌的人，丛树突如其来的要求反倒把她给难住了。她冥思苦想，从脑海中捞出了克丽丝吟诵过的属于城都古老传说的旋律，凭着印象哼唱出来。少年只是闭目聆听，也瞧不出他是听得认真还是已然入睡。

　　待她收完尾，丛树缓慢吐息，“‘赞颂虹色的神明’……是城都人献给凤王的歌。”

　　“没想到未来的宝可梦博士对城都古语还有研究呢？”

　　“只是有印象罢了，6年前偶然听过一次，当时电视台在转播烧焦塔祭典。”

　　城都古语并不是现在城都人所使用的语言，更有别于世界通用语，部分晦涩拗口的句子只是拼写错一个词，整个意思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若非像克丽丝那样对历史相当感兴趣的学者或者相关从业人员，现代是找不出多少人去学习城都古语的。于是某人的记忆力就愈发显得变态了。

　　“因为看不见，听就是我最主要的获取信息的来源，信息的即时性令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去记住。”丛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极为平静地叙述自己的过往，“我没有上过学，旅行前掌握的知识全靠自学，盲文书籍也好，广播也好，这就是我认识世界的窗口。”

　　遥抚过他的眼睛，久久不语。尽管丛树现在可以很坦然地揭开自己的伤疤，但那两年过得究竟如何，除了他自己无人有资格评判。她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做出回应，夸赞他的坚韧，同情他的落魄，都不会是他想听的，也不会是她想说的。

　　“我……”

　　遥正欲意吐露什么，却发现丛树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刚才是谁说自己睡不着的？她突然就泄了气。遥扯出丛树说的那条薄毯抖开，小心披在他身上。晚间山洞阴凉，饶是把自己缩在篝火边的少女也很快感受到了丝丝寒意，她一把抱过月精灵箍在怀里，蹭着热乎的毛皮，借它的体温取暖，月精灵嗅嗅遥的手腕，随即轻柔舔舐起来。

　　好可爱。她搓揉起宝可梦的头，越发爱不释手，甚至打起了问丛树借来养两天的主意。

　　遥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无事可做的夜晚理论上是最容易打瞌睡的，偏偏有的奇人晚上睡得少，白天也不补觉，长年累月下来没猝死已经称得上奇迹了，因此遥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丛树再通宵守夜。

　　22:20，遥划拉出短信功能，给现在肯定还在工作的人去了条信息，不出半分钟就收到了回复。

　　[宫泽希拉]：你还没睡？

　　[南渊遥]：守夜呢，和丛树在流星瀑布做考察。好不容易让他睡了，我晚些再补瞌睡。

　　[宫泽希拉]：也就你会觉得他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所以你这是来找我陪聊？

　　[南渊遥]：我这不是关心庆典的筹备进度嘛。

　　华丽大型庆典，由露琪亚和希拉联合筹划的一场大型活动，旨在向更多人推广华丽大赛这项有别于宝可梦对战的竞技模式，从而关注到宝可梦潜在的魅力。届时遥会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演出方面自然是交给了两位参赛经验丰富的主办人员，和同为特邀嘉宾的宗师级人物米可利。

　　[宫泽希拉]：还早，目前和露琪亚一起设计了两套华丽大赛用的衣服，需要你俩来做个模特。

　　这个“俩”的指向性简直不要再明确。

　　[南渊遥]：什么衣服？

　　希拉传来一份女装图纸，遥先是被粉嫩嫩的缩略图晃瞎了眼，然后颤抖着点开大图，生无可恋。

　　[南渊遥]：……我死也不要穿这种裙子。

　　[宫泽希拉]：又不需要你穿着去参加华丽大赛，亮相时宣传一下新服装的上身效果就可以。顺便这是男装的设计稿。[图纸].jpg

　　[南渊遥]：你告诉我这么重金属朋克风的服装是给丛树穿的，画面太美恕我无法想象。

　　[宫泽希拉]：伊集院穿更不协调。小田卷说了，只要你穿这身登台，他就答应一起去。

　　遥的脸色彻底黑下去，先前伤春悲秋产生的一丁点儿惆怅顿时稀碎，扭头瞪了睡得安稳的某人一眼，手上动作飞快。

　　[南渊遥]：他脑子瓦特了你千万别当真！！

　　[宫泽希拉]：想看女孩子穿可爱的小裙子又没什么错，不然你以为我设计这衣服图什么。

　　[南渊遥]：你为什么不自己穿？

　　[宫泽希拉]：我喜欢装扮别人。

　　[南渊遥]：我睡了，晚安。

　　她分不清希拉的话语里包含几分玩笑几分真心，迅速关机玩消失，顺手捏了把月精灵的脸，“真不知道你的训练家的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Blacky？”宝可梦歪过头去看丛树，不知道他又是哪里惹到遥了。

　　月精灵的双耳倏地立起，挣开遥的怀抱跳出，向着某个方向跑去。

　　“月精灵？”遥惊诧，只得动身跟上去，她背身反手打开一枚精灵球，把君主蛇留在了原地，“零，守住这里。”

　　只片刻的工夫，两条腿的被四条腿的甩开一大截距离，遥激活风速鞋的开关疾跑，追近了些才发觉月精灵疑似丢了目标，一路走走停停，这儿闻闻，再蹦那儿嗅一下，通过气味追踪到一处洞口，驻足，回头对着遥叫了两声。

　　“Bla，Blacky！”

　　在洞口隐约可以听见传来的龙系宝可梦的低吼，遥伏低了身子，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太深处的地方可见度越来越低，好在月精灵身上发光的环状花纹可以照亮前行的路，不至于抓瞎。

　　一大坨暗红色不明物体飘浮在眼前，遥咽了口唾沫，她和丛树蹲守了8小时的赤面龙敢情在这儿呢，推算下来单首龙的存在也不是无中生有了，只是依然无法解释它们为何会出现在丰缘。

　　赤面龙对面的宝可梦是遥从未见过的种类，身材玲珑，粉灰相间，头顶向上弯曲的角上挂着一只金属圆环，另一只被它握在手上，小短手正死命往里掏着什么。她估摸着这就是月精灵一开始锁定的目标，只不过被发现了，所以一路逃跑至此，不巧又正面遇上了野生的赤面龙。

　　遥示意月精灵隐去身上的光纹，猫着腰想找个掩体藏住身形，脚下却踩到一个圆滚滚的硌人石头。她拾起这颗在晦暗环境中依旧闪烁虹色光芒的玻璃珠，内里包裹着一段似DNA结构的螺旋，十分精致。

　　再然后，遥看到这神秘的宝可梦从圆环里掏出一个粉蕉，对着赤面龙凶神恶煞的脸砸了过去。

　　遥：…………

　　虽说粉蕉的确被证实可以用于稳定宝可梦的情绪，但绝不是这么使用的。

　　果不其然，赤面龙被它的举动进一步激怒，扬起『龙爪』突击向前，未知宝可梦从环里扔出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没能抵挡住赤面龙的攻势，遂迅速退避至遥藏身的大石块前再躲闪开去，于是赤面龙收势不住的一爪粉碎了岩石，她和月精灵就这么直截了当暴露在赤面龙跟前。

　　少女立时几个翻滚至远处，暗骂一声，把她卷入赤面龙仇恨范围的未知宝可梦也在同一时刻抛出手中的圆环，自己钻了进去，凭空消失了。

　　变魔术吧这是？！

　　来不及产生更多的震惊，在赤面龙有下一步动作前，精灵球当即脱手，“澜，『白雾』！”

　　乳白色的雾气瞬间盈满这个狭小的洞穴，乘龙的身躯横亘在训练家跟前，凝聚起空气里的水汽，使其凝结为冰冷的液滴缠绕上赤面龙的身体，体温的突然蒸发令它本就不快的动作更是迟缓不少。遥没有恋战，趁它看不见也跑不动的工夫收回乘龙，招呼月精灵对着洞口就是一个冲刺。

　　遥一刻不停地跑回他们的休息区，扶稳双膝大口地呼出挤压在肺部的空气。好在战斗的动静被控制得很小，即使有那么一点余波也被瀑布的响动所掩盖，睡梦中的仨宝可梦一人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君主蛇也只是昂起修长的颈部，表示一切安好。

　　她拣起丛树的笔记本，迈开有点抽筋的腿走近七夕青鸟，把自己摔进那团柔软的棉花里，打开空白页，提笔记录和赤面龙的交战过程。

　　“赤面龙……发现于流星瀑布一层西北方深处洞窟……惧怕低温，即使没有受到冰系技能的直接攻击也会降低行动速度……”

　　不过那个耍圆环的宝可梦是什么，遥还是比较好奇。她摸出腰包格子里的彩色玻璃珠，假如没有猜错，这个珠子也是那只宝可梦从圆环里取出再作为投掷道具使用的，少女捏着它左右端详，依稀觉得在哪儿见过，但肯定次数不多，不然不会只有模糊的印象。

　　她想了想，低头在纸上勾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她的画技不如满充，有几处身体线条不知道该如何落笔，干脆处理成了一个倒立的葫芦，上面一个大圆是头，下面一个小圆是身子，头两侧各长一只角，各挂一个环。图画下方是小字批注：能从圆环里取物，个小，不足一岩石高，特性可能是飘浮，疑似有超能属性，种族未知，分类未知。

　　然后，然后又闲下来了。

　　遥转头看向身旁熟睡的丛树，觉得这时间是挺难打发的。

　　少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刚睡醒的脑子晕乎乎的，她只记得昨晚用画画消磨时间，然后画着画着就睡着了……

　　画画！遥猛地自七夕青鸟身上挺直了腰板，毯子顺势滑落，也是不知何时盖她身上了。

　　“醒了？”

　　端坐一旁的丛树捧着笔记本被火暴兽它们簇拥在正中，遥瞧着他精气神挺好，昨夜应当是休息够了，“昨晚收集信息辛苦了，这下就有了实际的目击赤面龙的记录。”

　　遥一把掀了毯子，弹跳起来冲去他背后站定，紧张地捏住他的肩膀发问：“除了这个呢？”

　　“嗯……你画的那个神秘宝可梦我挺感兴趣的，吃过早饭再谈吧。”丛树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说话差点咬了舌头。

　　她继续追问：“还有呢？”

　　“除了这两页还有什么吗？”他翻动线圈本，露出后面的空白页，而后抬眸看过来，面色带着些许疑惑。遥的脸顿时一红，别扭地移开视线，“没、没什么。”

　　怪了，她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吗？遥不死心，弯腰去探他的裤兜，还真叫她摸出一叠对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哈！我就知道你——”

　　迫不及待展开那些“豆腐块”，遥突然哑了声。满眼都是极富个性的笔触，她凭着对画功主人的了解，勉强认出这酷似流水素面的线条是飞流直下的瀑布和底下的水池，另外几张也都是差不多的意义不明的内容。

　　丛树的画技虽说没优秀到满充那可以做图鉴画师的地步，但也不抽象，排除法做下来，这种奔放到基本形貌全靠猜的玩意儿只可能出自她手，所以丛树方才的台词其实有个完整版：除了这两页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遥觉得她需要一键查询自己作画时的精神状况。

　　她淡定地把几张纸叠放在一起，沿折痕还原成方块，塞回丛树的裤兜，顶着他怪异的目光淡定地说：“我饿了。”

　　丛树一抿嘴，递来一根竹签。他做的早餐堪称简单粗暴，就是把树果串成串，放火上烤熟，再配上压缩饼干和水。

　　“你平时在外面跑就吃这些？”

　　“我又不是动画或漫画主角，四次元背包一掏就能拿出成套的锅碗瓢盆，现有条件能做出什么就吃什么。”他把多出来的烤树果分给宝可梦们，经过充分烤制的树果被中和了原本的味道，因此宝可梦也没有了酸甜苦辣涩的忌口，一个个吃得不亦乐乎。

　　“南渊遥。”

　　“嗯？”

　　“有空和满充学学绘画吧。你画的那个未知宝可梦，完全看不懂是怎么个构造。”

　　“滚蛋！”

　　丛树笑了笑，捡了几个烤树果去投喂七夕青鸟，顺手从它的羽毛里取出一个很薄的纸方块，确认遥没有在看这边，才小心打开。

　　如果说先前那些废稿是遥越画越烦躁的产物，那这幅则是少有的细腻笔触。画上是一个少年的睡颜，半身像。男孩的五官其实很耐看，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显标致，涂改痕迹极重的线条却破坏了这种和谐的美感，画面有些许凌乱，但是看得出一笔一划都像是下了郑重的决心似的，因而透过这并不美观的画也能共情到几分认真。

　　丛树重新折好这个小方块，放进另一侧裤兜。

　　画在他的笔记本上，那被他发现了自然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