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可梦」林中梦》Nigeteori

6、勘测

　　吃饱喝足，遥简单活动开了筋骨，伸了个心满意足的懒腰。丛树不知道醒了多久，早早就把物品收拾妥当了，毯子一卷，往包里一塞就处于随时可以动身的状态。

　　“怎么不多带一条？”

　　“我平时不盖毯子。”

　　“平时不盖毯子”的解读方式有好几种：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限于在野外时不盖，更甚者干脆通宵不睡所以用不着。遥使劲瞪了他一眼，依然拿他没辙，毕竟她想监督丛树睡觉的前提是自己得熬得过他，一两晚还好说，时间长一点她真没自信能拼赢这少睡眠的怪物。

　　“这次考察要持续几天？”

　　“三五天吧。”

　　遥扳着手指算了算，三五天差不多是小田卷博士深入考察一趟橙华市周边的所需时间，丛树这规划显然就是为了到流星瀑布初步验证传闻的真实性。

　　“那下一步做什么？”

　　“聊聊你发现的神秘宝可梦。”丛树说，“你的笔记说它能从圆环里取物。”

　　“是的，”遥摸出那颗奇怪的石头递给丛树，“这个大概率也是它从环里拿出来的。我好像见过那么一两次，但记忆不是很深刻。”

　　少年举起玻璃珠放至眼前，上下左右翻转看了个够，才吐出一个名字：“露琪亚。”

　　“哦！”经由他的提醒，遥也想起了露琪亚那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当成点缀的发饰，“所以这个会是露琪亚的吗？我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了。”

　　“你可以问问。”丛树把石头还给她，“如果的确是露琪亚的失物，返程时我们先绕路去找她。”

　　“好。”

　　“我怀疑，当年的白昼之石和黑暗之石也是通过类似取物的能力从合众拿过来的。”

　　“有道理，不然说不通合众的……呃，贵重物品怎么在丰缘。”遥说话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她确实不知道要如何描述球形态的合众守护神。

　　“一种可能性而已，有人刻意把它们带出了合众也说不定，但那不是需要我们纠结的问题了。”笔尖点在遥的幼儿园涂鸦上，丛树支着脑袋思考，“假设这只宝可梦有让物品——甚至活物——穿梭自如的能力……”

　　“有的，它就是通过圆环脱离和赤面龙战斗的……”少女在他的低语里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并不知晓这只宝可梦的具体状况，它的能力太过特殊，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会很麻烦。

　　“它在战斗中没有使用任何技能，只是一味投掷自己能拿出来的物件作攻击手段。”遥回忆道，“我想，它目前使用的都是自己的‘权能’而非力量，它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现在还不是它最终的姿态。”

　　丛树点头表示认同，新写下两行注解，合上了笔记本，“走吧。”

　　遥疑惑，“去哪儿？”

　　“看看你说的圆环还在不在。”

　　“赤面龙也在那儿。”

　　“那不正好，你昨天就想和野生宝可梦切磋不是么。”他系紧背包带，不以为意，“保护普通民众安危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冠军。”

　　露出被他的玩笑话冷到的神色，遥抛去一个白眼，“你放心，你和普通民众同时陷于危难我肯定先救后者。”

　　丛树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目光清澈。

　　在月精灵的带领下他们回到了昨晚的石室，不过没有赤面龙的影子，也不见了圆环。遥松了口气，没让乘龙使用攻击性强的冰系技能对付赤面龙是正确的。

　　大致转了一圈，丛树捡起地上被咬过一口的粉蕉，这个齿痕小到对赤面龙来说太勉强，应该还有别的宝可梦来过这里，会是单首龙吗？

　　“就是这里。”少女找到神秘宝可梦最后停留的地方，给他大致比划出圆环的尺寸，“这样说起来，圆环和它自身大小相近。如果可以伸缩，变得再大些的话……”

　　“就有可能拖拽出体积更大的东西。”丛树自然接过她的话茬，明显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遥突然跨出一步，沉下腰身，警惕地望着洞口，“有人来了。”

　　比起他这种后天依赖五感的人，遥更多依靠的是战斗产生的直觉，因此在她摆出戒备的架势后，丛树才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一人。成年。他迅速判断了出来。

　　月精灵蛰伏一旁，减弱光环的亮度，隐入黑暗。七夕青鸟无声腾空，将最好的攻击范围纳入眼底，时刻准备着。

　　探照灯的光束先行点亮了石室，一中年男子微微佝偻着身子钻进来，手上的电子设备仍亮着微弱的光。

　　“怎么这么黑……”

　　这声音，有点耳熟？丛树马上制止了月精灵和七夕青鸟的下一步动作，借着亮光去瞧对方的脸。和满充如出一辙的浅绿色头发，灰扑扑的衣服，不是伊集院谦也又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

　　“谦也伯父。”小孩率先喊出声。

　　谦也愣了愣，似是没料到在这山旮沓也能遇到熟人，但很快就换上一副洋溢着热情的笑脸，“这不是丛树嘛。小遥也在啊，好久不见了，联盟的事务处理起来很辛苦吧。”

　　“在前辈们的帮助下逐渐适应了，所以还好。”遥敏锐发现了谦也招呼中的差别，“伯父最近和丛树见过面吗？”

　　“不瞒你说，上上周宇宙中心信息科的一名员工请假了，多亏丛树临时顶上才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人和人的差距当真比人和宝可梦的差距还大。遥就笑笑，不说话。

　　“伯父夸张了，我就是做些整理资料和数据的小事而已。”丛树收回月精灵的空档也听到了谦也的说辞，有些不好意思，“况且我也不是打白工。”

　　“伊集院先生，东南方向的信标安装完毕了！”男子背后突然传来男孩子元气满满的呼喊，继而是女孩子欢快的声音，“呀！是小遥和丛树！”

　　“南！还有枫，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者正是绿岭道馆的双子馆主，枫和南。遥感到一阵欣喜，回握住小跑过来的南伸出的双手。

　　“我们是来帮伊集院先生放置勘测信标的。”枫说。

　　“勘测信标？”

　　“是啊，宇宙中心推测11月21日凌晨会有一场相当壮丽的流星雨，因此现在就得开始做准备了，信标回收的数据能计算出各城市的观赏点。”身为女孩子的南一提起罗曼蒂克的话题，表现得比胞弟枫要激动上许多。丛树侧目看去，枫只是回以无奈的一笑，耸了耸肩，但追寻着南的眼神始终柔和。

　　11月21日，那不正好是丛树的生日吗？得知这一消息的遥蓦地有点懵。

　　“宇宙中心肯定是看流星雨的最佳选择，不过我还是想和枫一起在道馆看。小遥到时候也会和丛树一起看吧？”南爽朗的声音把遥飘远的思绪给唤回，然而少女反应过来只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低着头小小声纠正对方的说法：“南……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还不是’就意味着总有一天会成的嘛。”南大大咧咧的，遥有点招架不住，碍于话题内容又没法向丛树求助。

　　“好了姑娘们，还差东北方向的信标没装，先把正事做了，十几天后的流星雨留到十几天后再讨论。”倒是谦也拍拍手，适时中断这场谈话。他不动声色瞥向丛树，少年一直表情淡然，脸不红心不跳的，仿佛议论中心的另一个主人公不是自己，听到谦也开口倒是主动加入对话，“我们也可以帮忙。”

　　南吐吐舌尖，再一次热切地握住遥的手晃了两下，“宇宙中心的官网下周会开放网路售票，小遥你们若是没抢到票，可以来绿岭道馆看流星雨哦。”

　　“谢谢。”

　　“枫和南都配备有即时联络的通讯器，分两组作业吧。”谦也在自己的个人电脑上敲打片刻，给他们指出屏幕上的两块圆形区域，“需要放置的信标还有四个，枫和丛树带两个去二层这个位置，南和小遥带两个去这里，安装完立刻返回。”

　　“明白。”大家都没有异议。

　　七夕青鸟和念力土偶分别搭载着丛树和枫上升，南拉过遥的手，朝谦也划定的目标区域跑去。

　　因为是微缩型信标，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找个不容易被野生宝可梦破坏的地方把它放稳了，确认信号能够传输回电脑。遥攥着手中这小巧的装置，在南的指点下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动作把信标固定在对准穹顶的岩石上。

　　科学的力量真伟大。

　　和遥不同，在宇宙中心帮过两周忙的丛树对这些小零件还是有些许认知，因此不需要过问枫细节，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绝佳的安置位，动手操作起来。

　　“你喜欢遥吗？”早一步完事的枫双臂枕在脑后，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南挺在意这件事的，所以我也很好奇。”

　　“你们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丛树斜眼看过去，也不正面答这个问题。

　　“网络上都在传呢，论坛的丰缘版块就差开盘赌你们多久能正式在一起了。”

　　丛树倒不知道丰缘民众原来有这么八卦，更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南渊遥突然就成了论坛关注的对象。固拉多和盖欧卡的大混战后他俩各忙各的，见面机会都少得打紧，之后更是受路比和沙菲雅被冻结灵魂的影响沉睡，苏醒即动身前往Creatio世界从根源解决问题。也就是回来之后交集变多了些，其他人若觉得他俩关系好也只可能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只是，变化有那么明显吗？少年不解。从他们返回自己的世界算起，至今未满一年，总不能说刚穿越回来就被发现了端倪，那时就算丛树本人也才明确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没多久。

　　想不通。

　　他摇了摇脑袋，像是这么做就能把不相干的杂念甩出去一样。

　　枫抿唇，眼前的男孩来挑战他们姐弟的景象他还历历在目。因为和遥同时抵达道馆，枫便恶趣味地提出了和他们来场多人双打对战，他自信和南与生俱来的羁绊不会败给两个道馆战打一半还在吵架、毫无默契可言的挑战者，谁想他们中途搞出了交叉指挥宝可梦的名堂，硬生生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坏了姐弟俩惯有的节奏，并一举夺下胜利。

　　他对这份不可预测，同样难以复制的疯狂记忆犹新。

　　一个人忽然不按套路出牌，另一个人非但适应得很好，而且能辅以自己的方式一起疯，这样特别的组合，真的在一起了也不奇怪，至少枫是这样认为的。

　　在洞口会合后谦也表示要回宇宙中心调试数据，先行带着枫和南离开，丛树和遥则留在流星瀑布继续他们的考察事项，刚刚的短暂相会就像一个调剂氛围的小插曲。

　　她问：“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答：“嗯，去其他地方看看。”

　　遥悄悄观察丛树的表情，即使被南那样大声道出两人肯定有一腿，少年的态度也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老实说，她喜欢丛树这件事在联盟的熟人间不是秘密，但她从来没获取过来自男生的想法，无论是亲耳听见还是二手消息。

　　领航员欢快的铃声刺破静谧，两人皆是一怔。遥反手在腰包隔层里摸过来摸过去，终于把那台毁气氛毁得十分开心的设备握在手里。

　　武斗镇·藤树。

　　难不成是叫她去冲浪锻炼根性的？遥和丛树对视一眼，滑动接听键放在耳边。

　　“藤树先生？”

　　“小遥啊，丛树他最近有染发吗？”

　　遥：？？？

　　她扭过脖子，上下打量丛树那乌黑柔顺得令无数人艳羡的头发，干涩回复：“没有。”

　　“我想也是……不过奇了，我和超力王去道馆后面冲浪的时候捡到一个昏迷的少年，乍一看还以为是丛树呢。”领航员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疑似藤树在翻找所谓的少年身上是否有可以说明身份的证件，“哦，他腕上还有个手镯，丛树应该不喜欢戴这些东西——这石头还蛮漂亮的。”

　　“丛树和我在一起呢，我们在流星瀑布……”遥说着突然鬼使神差一问，“是什么样的石头？”

　　“有点像孩子们玩的玻璃弹珠，但内部嵌有一段螺旋纹理。”

　　“了解，我马上过去。”她中断通讯，自然地伸出手，“沙漠蜻蜓借我用用，我去趟武斗镇。”

　　“怎么了？”他蹙眉。

　　“藤树先生捡到了一个少年。”

　　“那他应该找警局而不是找你。”丛树面露不悦，少见的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

　　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时有些恍惚。如此低气压的丛树，她也至少有大半年没见过了。

　　“说是跟你相像。大概是你的‘共魂者’，稳妥起见我觉得该去看看。”

　　男生静默片刻，还是交出了沙漠蜻蜓的精灵球，但，“我也去。”

　　“诶？”少女瞠目结舌，他的考察项目不做了吗？

　　“我的‘共魂者’，我不该去看看吗？”

　　于是和来时一样，她骑沙漠蜻蜓，他骑七夕青鸟。遥抽空看了眼电子设备，聊天窗口干净整洁，露琪亚还没有回话。

　　想到藤树发现像丛树的少年第一时间是和她通话确认，遥有些许哭笑不得，随即认识到自己和丛树的关系确实在逐渐好转。两次生死与共的经历让她明显感受到了两个曾经针锋相对的人对彼此的接纳，虽然这个“接纳”在旁人看来属实是进展过快了些，被误解在所难免。

　　好像确实是从某天开始，她和他之间越来越没有边界感的概念。

　　遥深思。

　　或许是一切变数的源头。

　　彼时刚经历完Creatio世界的大战，绷紧多时的神经得到放松的瞬间她几乎虚脱，双膝一软就要栽倒下去。然而有人稳稳扶住她的腰，接过了她流失的所有重量，然后两个人一同缓慢跪坐在地。

　　无暇计较他越界的动作，她累得眼皮都快撑不开了，实在需要一个可以借力的支点好好休息，因此她只是把额头贴在他颈间，轻微地匀速吐息。透过布料和血肉的厚度，从胸腔深处传递而来的心跳声真实且富有韵律。

　　“对不起……我把爱心球弄丢了。”

　　不清醒的脑子的确是要比往常笨拙上许多，她怎么也想不到胜利后和他分享的第一句感言竟然是道歉。短短一句话，细若蚊咛，却道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和气力，说出来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女孩释然，嘴角轻轻上扬。

　　环着她的双臂犹豫片刻，骤然收紧了力度。

　　“……不需要了。”

　　她依稀听见他哽咽着这么说。

　　怎么哭了呢？她心下好笑，失态成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她也抽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笑话他原来也有情绪管理不到位的时候。

　　被封冻过的身体微凉，但这个温暖的怀抱足以驱散任何寒意，她略有些迷恋地合上眼。

　　“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坚定地站在我身后，无论我光辉或是迷惘，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