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的分手方式》叶成歌

2、申请

　　闷热的夏风吹过小巷。

　　左弈举着手机站在那里，面前的人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按下自己骂人的冲动，收回手机：“算了，没几个钱。”

　　赵瑧言拦住他的去路，手里拿着一张一百的钞票递给他。

　　“拿着。”

　　“……”左弈两手插在裤兜里没接，“找不开。”

　　左弈望向小卖部的方向，站在门口的老板见他看过来，转身进了店里，拉上写着“空调开放”的玻璃门。

　　刚才那些人对面前这个即将成为他同班同学的人的态度，估计这老板也不想给他换钱。到底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在太阳下面色苍白微眯着眼睛，眼尾细长下垂，双眼皮像是精雕细琢与这双眼睛完美契合。他见过有人为了一点细节反复描摹，其实对于整体的影响不大，但正是那一笔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左弈问：“你没带手机？”

　　“带了。”赵瑧言犹豫了一下，“但你可能要先跟我去个地方。”

　　出了巷子，人行道被路边商店的广告牌占去一半位置，左弈只好跟在赵瑧言的身后。树荫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偶有风过，带起一阵凉爽。穿过地下通道，他们来到附近的步行街。

　　左弈抬眼看着店铺招牌上“手机维修”四个大字。

　　赵瑧言把手机拿出来，手机的状态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四周的边框已经掉漆，右下角还凹进去一块，更不用说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屏幕。

　　“可能今天不宜出门。”赵瑧言耸耸肩。

　　左弈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你也有够倒霉的。”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为了60块钱跟过来了，平时吃一顿饭都不止60。

　　赵瑧言说起早上的经历：“下楼的时候被刚才那小孩撞了一下，手机摔下楼梯，还被他踩了一脚。”

　　“你没找他算账？”左弈一脸不可思议。

　　赵瑧言苦笑：“楼道里没监控，谁会承认？如果我找他赔结果也一样，可能还还罪加一等。”

　　今天这种情况百口莫辩，以左弈的性格早就上去跟人干架了，更不会让人围着说三道四，难道赵瑧言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左弈扯了扯嘴角：“浪费。”

　　“嗯？”赵瑧言意识到他大概说的是他花掉那些钱，“手机修好了把钱还你。”

　　“你那手机就别修了。”

　　周围人来人往，路过的不小心碰了左弈一下，他很烦躁，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不耐烦，他意识到这一点摸了摸后颈，斟酌了一下说：“换一块屏幕少说四五百，还不一定是原装的，再多花几百就能买一台新的了。”

　　你那台手机都用了多少年早该换了，这句左弈没说出口。

　　赵瑧言接受左弈的提议换一台新手机。走进一家手机专卖店，店员立刻迎上来。

　　赵瑧言一不玩游戏，二不拍照，店员一直站在他旁边巴拉巴拉介绍，他没仔细听，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摸索着那张银行卡。暑假兼职的钱应该够买一台新的。

　　左弈一个人逛着，另一个店员趁机凑上来，想跟他推销，被左弈一句冷冷的“不用”给劝退了。

　　这边，店员举着手机给赵瑧言展示拍照功能，手机镜头正好对上左弈，画面里左弈背对着他低着头。突然左弈转身看过来，镜头对焦在他脸上，头顶一束装饰用的灯光打下来，给他上了层柔光。

　　店员愣了一下，拇指不小心碰到了手机屏幕。

　　咔嚓——

　　“你——”左弈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手机的快门声异常清晰。他“啧”了一声：“你拍什么？”

　　店员对着左弈连连道歉：“我马上删掉。”

　　“先别删。”赵瑧言抽走店员手里的手机，拿到左弈面前：“挺好看的。”

　　左弈没看手机屏幕，面无表情：“你选好了吗？”

　　店员抓紧机会推销，各种折扣下来，没有超过两千。刷卡，付款，店员双手把手机交到赵瑧言的手上：“现在要用吗？我们可以帮你把原来手机的数据传过来。”

　　赵瑧言说：“刚才拍的那张照片可以传给我吗？”

　　左弈瞪了赵瑧言一眼：“什么毛病？”

　　赵瑧言看着店员把那张照片传到他手机，他把样机里的照片给删掉了。

　　“加个好友吧。”赵瑧言说，“把钱转给你。”

　　左弈拿出手机，赵瑧言对着二维码扫了一下，弹出添加好友的界面。左弈的头像是一个站在光束下的背影，侧着脸。黑白的照片，显得侧脸的轮廓更清晰。

　　收到赵瑧言的好友申请，左弈的手停在备注那一栏，现在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赵瑧言。”

　　他想问是哪三个字，赵瑧言的信息就发过来。

　　王秦：赵瑧言

　　还有刚才的照片和63.5元的转账。左弈无视那张照片，点了收款。

　　*

　　赵瑧言提着塑料袋走进楼道，这个时间各家各户炒菜做饭的味道和楼道里常年不散的霉味混在一起，让人反胃，赵瑧言加快脚步。

　　邻居家里在看狗血剧，赵瑧言听得一清二楚，很多可以避免的情节，却像刻意安排一样，接二连三发生。

　　他打开门，屋里传来一阵蒜香味。听到关门声，在厨房炒菜的人回头问：“回来了？”

　　赵瑧言应了一声，把塑料袋里的油盐拿出来，走进厨房。装花生油的油壶已经见底，他拧开花生油的盖子倒进油壶里，把酱油放到灶台旁的调料台上，不小心碰倒立在旁边的拐杖。

　　赵志弯腰去捡。

　　“我来。”赵瑧言抢先了一步，他一手拿着拐棍，一手扶住赵志，“你看着锅里，其他的事情我来。”

　　赵志把锅里的菜放进盘子里：“可以吃饭吧，端出去吧。”

　　赵瑧言“嗯”了一声。赵志行动不便，舀饭端菜的活交给赵瑧言。

　　家里就两个人吃饭，不需要多丰盛，一荤一素加一汤，能填饱肚子就行。电视里放着新闻，不至于让这个家显得冷清。

　　赵瑧言伸手夹菜，手臂上的划痕已经结痂，变成一条断断续续的深红色的细线。

　　赵志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停下筷子问：“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他们找你麻烦。”

　　“不是。”赵瑧言扒了一口饭，“不小心碰到超市的货架。”

　　今天发生的事他没打算告诉赵志，他从小就这样，别的孩子在外受了委屈会回家告状，他就不会，说了也会被妈妈责怪，你不惹别人，人家会无缘无故找你麻烦。

　　久而久之当他还在能撒娇告状的年纪，已经学会把什么都往肚子里咽。有时候回家身上多了几处伤都说是不小心碰到的。哪怕后来妈妈走了，这也成了他潜意识的反应。

　　吃饭过程父子没什么话，赵志注意到桌面上那台新手机，中午出门到傍晚才回来，去超市花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赵志从来不过问赵瑧言的事，他除了从班主任那里知道赵瑧言的成绩，其他的一无所知。

　　饭后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一人洗碗收拾桌子。赵瑧言从厨房出来，沾满水的双手随意往裤子上蹭了蹭，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币放在茶几上：“今天买东西剩下的。”

　　“你拿着当零花钱。”赵志拿着钱想塞回他手里，“你不是买了新手机吗，多少钱我给你，就当我给你买的。”

　　赵瑧言把钱拍在茶几上，玻璃材质的茶几跟着颤了一阵：“我的钱够自己花。”

　　“瑧言，我知道你的钱够花，现在不是你赚钱的时候，也不需要你自己赚钱。”赵志心疼这个孩子，但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赵瑧言站在他面前，这几年正是窜个子的时候，一段时间没注意他好像又长高了几公分。

　　“别的事情我有让你操心过吗？”赵瑧言的反问更像是质问，“我高兴这么做，不行吗？”

　　赵瑧言回到房间靠在门上叹了口气，老房子隔音不好，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在他进来之后小了很多。

　　翌日，高三开学，赵志特地早起给赵瑧言做了早餐。昨晚那一小段不愉快像是没发生，他们还维持着平和的父子关系。

　　熬得刚好的白粥，散发着淡淡米香，还有剥好的咸鸭蛋和煎饼，赵瑧言吃完早餐就去学校了。

　　他家距离三中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经过校门口的天桥，赵瑧言往下望，瞧见校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转头对车里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大步走进学校。

　　沿着校门进去，学校主干道的两旁种满了高大的黄桷树，繁茂的枝叶挡住了朝阳。夏天太阳出来得早，树干的影子映在路面上，一道深一道浅，像钢琴键。

　　学校的广播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不知道是为了彰显学校优雅的气质，还是在帮他们这些还没收心的高三学生催眠。

　　勤俭楼的告示栏前挤满了学生，上面贴着分班表。左弈略过分班表，只看了一眼教室分布图。高三单独占了一栋楼，学校美名其曰为高三的学生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左弈看到2班教室在六楼，嘴巴里不悦地发出一声“啧”。

　　旁边的女生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敢出声。

　　等左弈上楼了，女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旁边的人说:“刚才左弈站旁边吓死人了，我都没敢说话。这个分班表有什么问题吗？”

　　旁边的人摇摇头。

　　“赵瑧言也去2班了，我要是努努力，也分到2班去多好。”

　　旁边的人戳了一下那女生，她回头看，其中一个当事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她也不慌张，问道：“赵瑧言，你分在哪个班？”

　　赵瑧言在学校人缘很好，属于老师同学都喜欢的类型，经常有女生借着问问题的机会跟他搭讪，他解答完之后又说这些问题直接找老师解答更好，礼貌又不失分寸。

　　赵瑧言习惯性地朝人笑了笑：“2班。”

　　赵瑧言没走几步，刚才的女生又说：“你看，赵瑧言好说话多了。”

　　接着，女生就听到赵瑧言喊道：“左弈，等我一下。”

　　她张大嘴巴：“他俩认识？”

　　赵瑧言个高腿长，一步跨两个台阶，楼道不算宽，有同学从楼上下来，只能放慢脚步跟在左弈身后，他又叫一声左弈。左弈依然低头看着手机，没理他。

　　赵瑧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左弈打了个激灵。

　　“你她妈……”看清楚站在台阶下的人，语气瞬间缓和，但“找死”两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左弈站在比赵瑧言高的台阶上，赵瑧言抬头。逆着光，面前的人被镀了层光晕，白色的衬衣和身后的阳光融为一体。

　　赵瑧言仰视他：“叫你好几声了。”

　　左弈取下一边耳机：“没听见。”

　　赵瑧言跨上两个台阶：“走吧，一起上去。”

　　上课第一天，教室里闹哄哄一片，没有因为重新分班而显得局促。左弈从后门进去，看到原本属于自己座位上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升上高三，换了教室，座位也打乱了。

　　左弈突然转身，差点和赵瑧言迎面撞上，好在他反应迅速，后退半步。

　　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提醒他们，座位表在门口。左弈走出教室，从走廊绕去前门。

　　门口贴了张A4纸，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第四组第一桌，而他的同桌——

　　赵瑧言一直跟在他身后：“我跟你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