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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 124 章 ...

  •   但这样的好仅仅持续了大半个下午,晚饭前,小院来了个不速之客。

      Peter秉承他向来优雅的自来熟风格,不请自来,拎着个巨大的白色泡沫箱子跟刚露头的晚霞一道,敲响了大门。
      Peter来看他很正常,林遇雪没有半分诧异,倒是盘算了一下晚上的菜,幸好今天做的足够丰盛,只要多加两个蔬菜就行。
      刚算完,大泡沫箱子就塞到了她手里。

      Peter不仅脑子快,鼻子也灵光,还没进客厅就闻到了香气。
      “这么香,来的正是时候啊,”他边往里走边回身指了指泡沫箱子,跟林遇雪交代,“来给你们加餐。”
      闻竹声站在客厅门口指导他换鞋,林遇雪给他打预防针,“我的做饭水平很凑合,不用期待。”
      “我的胃口早就被打磨得更凑合了,”他站定,张手左右来回比划了两趟,“没看出来吗,玉树临风的人现在演乡村爱情都毫不违和了。”

      林遇雪扑哧笑出声,他跟闻竹声都比以往狼狈了一些,但气质太过斐然,哪怕Peter没有了发胶,也不再全套西装,俩人都是只要一件白衬衫就能鹤立鸡群的人。
      闻竹声拉他过来坐,顺势问,“今天又跑了哪里?”
      “就原定的那两个,时间全花路上了,这种地方我看意义不大,他们完全是不跟外界往来也能自给自足,自生自灭的程度。”

      闻竹声思索了几秒,“信息汇总发出来再看吧,取舍是一定会有的,优先几个成本较少的镇子。”
      “对,”Peter也就是那么一抱怨,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武断,“下沉市场潜力巨大啊,越是这种不接触外界的地方,一接触搞不好井喷式。”
      闻竹声点头,林遇雪听他说今天跑了一天,赶紧给他倒杯水送来。

      咕噜咕噜喝完一杯,又催她,“赶紧把我那些东西蒸了,给老闻补补。”
      林遇雪拿了剪刀开箱,八爪鱼,帝王蟹,小青龙,生蚝,还有三文鱼,七七八八好多样。
      “你哪儿买的这些?”林遇雪大为震惊,这地方别说海鲜了,海带都没吃上,人家既不爱,也买不起。
      更别提到手还这么新鲜的。

      “我托人急运啊,运费都够买十箱这玩意儿了,穷乡僻壤的日子确实麻烦。”他又抱怨起来,“唉,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搭上个创业未半中道……负伤的,你好歹还能捞个女朋友,我再在这呆下去,那些Anna,Tina,Jessica的,绝对一个都看不上我了。”
      闻竹声不置可否,倒是真诚建议,“那你更要好好做,当了老板李娜张娜欧阳娜都上赶着找你,哪怕你是老干妈的老板。”
      “天呐!”Peter已经想象到自己成为土肥圆暴发户的样子,立即通知林遇雪,“所有东西清蒸蘸油醋汁就行,我得控制体重!”

      由于Peter的到来,一顿家常便饭成了豪华大餐,林遇雪许久没有吃海鲜,食指大动,总算觉出了他一丝好。
      倒是Peter说是要控制体重,却不怎么吃海鲜,一个人干掉大半盘排骨和半锅鸡汤,连蔬菜都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用他的话说,江南家常菜在这里都是稀有物种。

      席间又说起物流运输这块,除了散户,大客户也是重点对象,他们几个都有备而来,各自带着几个大客户,而闻竹声,理所当然的,其中一个就是美士。
      林遇雪第一次听说。美士有稳定的供应商,筛选机制也按章程来,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个从公司离职的初创就能拿下美士供应商的。

      闻竹声耐心解释给她听,“这不是全球供应商,只是一个项目上的,还是偏远地区的项目,总部人哪怕是大中华区都鞭长莫及,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瞄了一眼Peter,给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当然,我们俩这么多年在美士也不是白混的。”

      林遇雪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她太循规蹈矩了,以为外企也总是一丁一卯,按章办事,但实际上所有规则之下都有另一番天地,也总有漏洞可循,跳脱规则或许才是成功人士的必备素养。

      譬如异地就不能在一起这件事,闻竹声从来不拘泥于一份工作,一个地点,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就义无反顾朝着它前进。
      就像未来,他或许也不会执着于在这里打下的江山,所以才会对自己两年后离开如此淡定。
      车到山前必有路,对有的人来说,没有路也会创造路。
      林遇雪忽然豁然开朗。

      那俩人远没有想到这么随意的一件事让林遇雪思维发散到了哪里,又将会影响什么,Peter倒是不客气地讲出了他们的计划。
      “美士这块你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所以到时候你是主力军,我们当然也尽全力配合你,这样一来大家绝对双赢。另外,现在初始阶段,事情纷杂,所以更需要能抓得住的人,我跟Neil的想法是,他抽出一部分精力做这块,你也能帮他做一部分,费用你知道的,没人会亏待你。”
      “啊?”林遇雪都被最后一句弄懵了,“什么叫我帮他做,我有自己的工作啊?”

      “就是再兼职干个外快的事情,找你一是因为美士这边已经进入正轨,你可以兼顾,二是因为这边招有专业背景的人还是挺难的,三是因为我们对你放心。”Peter讲两句正经话就开始没正形,对林遇雪眨眨眼,“夫妻店嘛,让人放心。”
      林遇雪视线投向闻竹声,他古井无波地看着她,“你如果忙不过来就算了,我自己应付得来,忙得过来多赚一点也没什么,公司刚起步还是比较锻炼人的。”

      人际交往和谈判策略告诉我们,一个人真正的想法往往藏在最后,闻竹声对此什么意见,显而易见。
      何况Peter也不会擅自对她说这件事。
      林遇雪下意识抗拒,因为她总觉得这么干好像很没有职业道德,而且同时做甲方乙方也很奇怪,最后,她不觉得所谓“夫妻店”有什么好的,闻竹声虽然帮助她成长很多,但那时候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现在这样再一起工作,有害无利。
      这些都是下意识的想法,林遇雪给出的答案没有这么复杂,她只说了几个字,“还是不了吧。”

      两个老板絮絮叨叨了半天,她轻飘飘五个字拒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硬,场面一时陷入尴尬的安静。
      除了冷场,Peter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太开心的火药味,主要来源于他身边这个裹着石膏的男人,他当然也希望Sherly加入他们,但充其量也就锦上添花,没有她公司照样转,所以并没有因为林遇雪的拒绝有什么不爽。
      而且说实话,除非她对Neil爱得死去活来,否则一般人还真不一定瞧得上这累死累活多打的半份工。
      显然,这位石膏兄郁闷的点也在此,人家压根没有看他面子的意思。
      所以说,夫妻店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看这还没开始,已经闹上矛盾了。

      以Peter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自然不会开口缓和气氛,他悠哉地咂了口闻竹声千里迢迢带来的白葡萄酒,然后捏着酒杯细细的柄在桌上画圈圈。
      林遇雪想多解释两句,但他们这种擅自替她决定好又绑架似的赶鸭子上架的风格让她难受,虽然嘴上说听她的,结果她决定了他们又生气,埋怨。

      没意思极了,她何错之有?
      于是她也不说话,埋头跟螃蟹巨大的钳子作斗争。

      闻竹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忙,神色难辨,愤怒不快说不上,但气氛低沉也不假。
      林遇雪拿着剪刀水果刀鼓捣了半天,总算拆出一块饱满鲜嫩的钳子肉,想想独臂的某人今晚一直没吃上什么带壳的东西,于是慷慨地把这块完整大肉送到了他的盘子里。

      “哇哦!”Peter见状惊呼一声,Sherly看着冷冰冰,哄人倒是有一套。
      厚此薄彼总归不好,林遇雪也不能半点不照顾Peter,于是对他讲,“还有一个是你的,你手好好的,自己拆吧。”
      Peter:“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闻竹声敛了眉眼,嘴角勾起一个无声的笑,低头品尝他那块特供的粉白蟹肉,确实鲜美异常,比以往在豪华餐厅吃到的还要优秀。
      慢条斯理地尝完,他品了口饮料,玩笑般说,“你不想就不做,不过以后你是甲方了,好歹给我个面子,手下留情。”
      “做不好我第一个建议换供应商,”林遇雪边扒蟹腿边不怀好意地笑着问,“这才是督促你们成长,对不对?”

      Peter和闻竹声看她狡黠的样子,刚刚的一点别扭荡然无存。
      跟她计较什么,一个单纯正直的小姑娘罢了,他们愿意保护她那份难得的真性情。

      晚上闻竹声建议Peter留宿,他留下一句做电灯泡要天打雷劈,果断离开。
      如果是以前林遇雪听说这话或许还会尴尬,但最近在医院日夜相对,彼此最不修边幅不堪入目的样子都尽收眼底,也没什么可害羞的了。
      林遇雪觉得她现在脸皮着实比以前厚了很多,闻竹声哪怕□□站在她面前她估计第一反应是你这样会感冒,快把衣服穿好。
      这才几天啊,已经成了十足的老妈子了。

      晚上各自洗漱回房,林遇雪捧着电脑上去继续办公,忙到十点多下楼倒水的时候,听见隔壁闻竹声还在打电话,大抵也在忙工作,他最近人在医院,电话倒是一刻不停。
      他的房门半敞着,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林遇雪径直下楼,却在听到“精神评估”这几个字时停下了脚步。

      “精神评估上次不是才做过。”
      “我这脑袋是物理创伤,再说都要好了。”
      “药?你才该吃药吧。”
      “没空,等我回去再说。”

      林遇雪顿时察觉不对,拼凑出一幅脑震荡引起脑损伤,进而引发精神疾病的可怕场景,精神类疾病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刺激都可能成为诱因,且不说他脑袋上遭受了那么大的撞击,单是翻车这事儿,也足够造成心理阴影吧。
      赵兰青说他一直在积极接受治疗,现在怎么又不当回事儿了,是真没事还是他感觉到不对劲,讳疾忌医了?
      电光火石间林遇雪脑海里翻腾了很多可怕的想象,手抖地几乎抓不住杯子,她深深呼吸了两口,转身冲进闻竹声房间。

      推开门的力度有些失控,门板撞上墙的声音让站在窗边打电话的闻竹声立刻回头,只见林遇雪气势汹汹冲到他身边,闻竹声看她一副找人算账的架势,立刻跟电话那头交代了句挂了线。
      林遇雪一看他心虚地匆忙挂线,更坐实了一切。

      “工作再重要也没有生命重要,你现在要为了工作耽误治疗?”
      闻竹声还没开口,她又接着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里根本没有医疗条件可言,你待在这边太危险了,万一生病了压根没地方看啊,更不可能有什么精神科医生这种东西。”
      “不行,你还是回申城吧,工作交给他们,或者你退出,去申城做点别的。”

      闻竹声看她越说越远,立马就要把自己退货回去了,赶紧制止。
      “不是,你先冷静。”闻竹声扶着她肩膀,弯着腰跟她对视,简洁解释,“我只是说回去再做检查,我现在状况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不用有任何担心。”
      林遇雪不信,“不检查怎么知道?你撞的是脑袋,很危险的,不是我危言耸听,但是这种事不能赌几率的,一旦发生就……”她深吸一口气,始终很难把话说的直白难听,“而且翻车这件事对你的精神真的没有任何影响吗?肯定不可能,是个人都会留下阴影吧。”

      闻竹声明白她的意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林遇雪觉得他明明在笑,却显得苦涩。
      “小雪,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是难道我因为要担心这个随时会爆发的炸弹,就当温室里的花朵,不能遭受任何打击和挑战吗?”
      林遇雪很想说是的,保持心态平和安安稳稳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他不像他们这些俗世里的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奔波劳累。
      他明明有条件做到这一切。

      闻竹声像是看出了她的意思,嘴角一闪而过地上扬又落下,像是尽力微笑又失败的样子,他直起腰,转身对着窗外无边的黑夜平静地说,“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林遇雪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精英,没有温饱的压力,总有成就感的追求,哪怕是以余生为赌注。
      生命的价值到底在于长度还是深度,她也说不明白,但对于闻竹声,她很肤浅地希望那是一段静静流淌,绵延不绝的河流般的生命。
      不必深如海,但足够宁静,悠远。

      “我不知道挑战和压力对你来说是更好还是不好,我直觉是不好的。也许你是那种更需要征服和成就感的人,可是Neil,这些在我看来都不重要,没有成就感人不会生病,我不想赌,也赌不起。”
      哪怕只是在病房见识过他母亲发病的冰山一角,最后惨烈的结局却足以令她如履薄冰,终身畏惧。

      闻竹声很想说不至于,不至于一份工作就把他逼垮,即便创业失败,他们三个也不是承担不起。
      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也知道发不发病何时发病完全是随机事件,谁也不知道触发深渊的开关是什么,不是他信心满满的意志就能改变的,基因尚有突变,何况他这个潜在的病患。
      但因此畏缩不前,放弃当下的生活工作,他更不甘心。

      夜晚放大一切情绪,林遇雪因为闻母的遭遇推及到闻竹声,越发恐惧,又想起他到底是为了自己,更难受无奈,虽然她口头从不愿承认,但是他来到这里,到底放弃了多少?
      原来不止完美的工作和生活,甚至还有健康。
      不能否认这里的经历对于闻竹声的生命也是一种拓展,但千姿百态的体验那么多,何苦就要这么辛苦的一种?

      Peter告诉她闻竹声撞伤进医院的当晚,她一夜没睡。这是意外,Peter也一再强调并不严重,但就像一直担心的事情突然发生一样,她更坚决地觉得他不该留在这里。
      这里太辛苦,太危险,太艰难,他不该是吃苦的人。
      当然,她更怕他在这里出意外,或者发病。

      没有专业医生长期规律地监控他的状态,倘若真的在这里发病,没有人及时注意到,想起闻母走向冰冷的大海,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的深山峭壁,突然就成了无形的血盆大口。
      林遇雪自己面对这些时从来坚强,一涉及到别人,就失了理智,怎么可怕怎么想象。

      沉默的间隙里,闻竹声的坚持显而易见,林遇雪几乎泪盈于眶,她颤抖着提起谁都不愿提及的过往。
      “林阿姨……那样的事情我不能让你再来一次,”一开口泪水就止不住了,她摇着头哭诉,“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闻竹声原本只想着让她安心,没想到突然提起母亲,顿时理解了她的担忧害怕。
      情绪决堤的林遇雪他极少见,但此刻这个人的眼泪全都为自己而流,像一颗颗钻石,砸碎了他的心,他也甘之如饴,视若珍宝。
      伸手抱住了眼前颤抖的姑娘,他何尝不害怕自己重蹈覆辙,但命运不由人,总是要向前活着,至少健康的日子里都有她陪伴,便没有遗憾了。

      她轻微的哭声在闻竹声耳里如此有力,穿透了胸腔,与心脏共振,闻竹声一遍遍顺着她的头发,静静地安抚着她。
      直到林遇雪偏了头,就这么依偎在他怀里,他才缓缓开口。

      “你的担心我都知道,我自己也这么担心过,但是这些都没有意义,只有当下才有意义,就像我们面对死亡一样,不能因为坐车过马路有危险,人就不出门了。我理解你的意思,觉得舒适安稳的地方更有利于我的精神,这是对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舒适安稳?”
      “不是高楼别墅,山珍海味,也不是最先进的精神科医生,如果说我非要看心理精神类的医生,那你才是我最好的医生,在你身边我才真正觉得舒适安稳。”

      “我不是拿自己不当回事儿的人,相反,因为想要陪你更久一点,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注重自己的健康。该做的检查我都会做,需要吃药我也不忌讳吃药,但是我不希望失去生活基本的选择和自由。”

      闻竹声预备睡了,房间的灯光并不亮,有一种昏黄温暖的安全感,林遇雪安静地在他怀抱里听他倾诉那些平时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忽然理解了他说的,在彼此身边才是真的舒适安稳。
      夜色如潮水,一如他的心绪,那些从未拿出来谈论的幽微心境此刻尽数敞开,他的人生再无需对她隐瞒任何。

      闻竹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注视着窗边倒映的相拥的身影,喃喃低语,“小雪,宝宝,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吧,我来到这里当然是为了你,但本质上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追求我所爱的人,为了让我自己快乐。所以你不要担心也不用有压力,这是对我最好的选择。我从来不说,是不希望你承担任何,但今天我也要告诉你,我的生命很寡淡,其它的一切都不如你重要。”

      林遇雪刚止住的眼泪就这么无声地,再次流了下来。
      她怎么不知道呢?
      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这太好了,好到她不敢相信,不愿知道,害怕哪一天美梦破碎,害怕那是昙花一现,海市蜃楼。
      她抱紧了怀里温热劲瘦的腰身,像拼命汲取温暖那般不愿放手,这个人,她此生都不愿再放手了。
      哪怕他走到最不堪的那步,她也要陪他走到尽头。

      林遇雪忽然想起似乎已经很遥远的她刚去申城的那年,好友高沁因为男友曾患过白血病分手,那时候她不懂两情相悦的情感怎么会因为一场潜在的疾病就分开,爱意虽不能抵万难,但眼下总重要过以后。
      高沁觉得她天真,她也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太理想主义。
      后来她被现实打败过无数次,可从第一次听到闻竹声的情况到现在,她从来没觉得这会是两个人分开的原因。

      闻竹声感受到她的回应,露出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那么平静温和,好像此刻圆满再没什么叫他忧心,他继续道,“人生很短暂,前三十年我都没有遇见你,此后的人生一天都不想浪费。至于那些生死有命的事,我们不去想太多,你也不必把我看得太脆弱。何况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在此之前更应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不是吗?”

      林遇雪认同他说的一切,她自己的人生观也是如此,只是在面对最爱的那个人时,不自觉乱了阵脚。
      良久,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爱意蓬勃又岁月正好的两年何其珍贵,她也不愿离开闻竹声,孤零零在这山野里蹉跎。

      “闻竹声。”她突然在他胸口闷闷地叫他。
      “嗯?”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寡不寡淡,有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闻竹声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好笑她孩子气的认真,耐心哄她,“没关系,我爱你是我的事,你随意。”
      环在腰后的手拍了他一下,显然对这句话不满。
      然后就听见她蔫蔫地说,“但是我喜欢你,根本不需要说明,你早就知道了吧?”
      “嗯。”
      闻竹声拥她更紧。

      其实也有不那么确定的时候,但是大部分时候是的,她太热烈也太决绝,爱意藏不住,可却能转身就走,让闻竹声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林遇雪又拍了他一巴掌,仰起头控诉,“所以你来去自如,运筹帷幄,说的那么喜欢我,还不是仗着我喜欢你更多,更早?”

      “还在为我走了生气呐?”闻竹声听她旧事重提,叹了口气,“你去港城来云城,想没想过我是什么心情?”
      眼见着林遇雪要发作,他立即总结陈词,“所以以后我们不要分开,也不许赌气,你我之间不谈胜负高下,有什么事都好好说。”

      他俯身亲了粉嫩潮湿的她一口,循循善诱般问,“好吗,宝宝?”
      林遇雪闷红的脸更红,掐他腰上坚实的皮肉,“你小男孩谈恋爱啊,叫这么肉麻。”
      闻竹声笑得开怀,“嫌弃我老?一辈子没肉麻过,都给你了,宝宝,宝贝,亲爱的……”

      夜色深处,缱绻的不止微风。

      闻竹声他们的公司“路路通”在冬天来临前正式上线,林遇雪笑着问名字一定要取得这么接地气嘛,没想到一贯站在时髦链顶端的Peter义正言辞地讲,这就像给孩子取个贱名好养活一样,在这种犄角旮旯里生长的公司,必须要简洁易懂,朗朗上口,深入山民朋友们的心。

      林遇雪觉得很有道理。

      说是上线,其实之前一两个月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接单,但开业必须要有开业的仪式感,择了个良辰吉日,离市中心不太远的郊区厂房,大院里摆着一排排挂着红绸花的大车小车,旁边厂房算作仓库和办公室。挂了牌,敬了财神爷,放了鞭炮,简单但全乎的仪式就这么结束了,一行人去市里定的酒店吃饭。

      人也不多,加上他们四个统共两桌,吃饭前Peter起哄叫闻老板说两句,闻竹声依旧言简意赅,措辞也更接地气。
      “大家能聚到一起共事就是有缘分,只要同心协力,尽心尽力,没有做不好的事。说起来我们是老板,实际上我们是服务你们的,有什么需求跟我们提,公司仰仗的是你们一点一滴的付出,自然也会回报大家的辛苦,多谢!”

      荣承虽然力没少出,但依旧保持高傲的申城公子做派,算是三个人里最不亲民的,他的自我认知更倾向于投资人而不是土老板,所以摆摆手拒绝了发言的提议,但还是给面子的起身敬了大家一杯。
      只有Peter充分发挥他销售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侃天侃地,场面终于被他挑热起来,大家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吃了席。

      林遇雪挨着闻竹声坐,左手边是她拒绝过来帮忙后闻竹声请的专员小刘,一个大学刚刚毕业回到老家的男孩子,她跟闻竹声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他们在外谈不上亲密,更像是相敬如宾的作风,不了解的话会更觉得他们像合作伙伴而不是情侣,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个人之间有独属于他们的默契,往往一个眼神或者几个字,彼此就了然。而各自不说话时不自觉展现出的高冷,也在两人有交集的瞬间烟消云散,双双有种慈悲平静的柔和。

      是以底下员工看他们愈发觉得像高不可攀的神仙眷侣,跟乡里面腻腻歪歪的小情侣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小刘也这么觉得,毕竟是大学生,自诩跟老家的俗人不同,心里钦佩老板,也暗暗朝着他们的方向努力,为人处世言行做派无一不学。席间林遇雪伸手抬手的,小刘盯着她搁在桌沿的手腕半晌,满脑子都是皓腕凝霜雪,也不知道是通透欲滴的翠镯子衬了人,还是肤如凝脂的腕子衬了镯子,总之直叫人移不开眼。

      那倒不是什么猥琐的凝视,完全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倾慕,他其实还没见过林遇雪最好的时候,这洁白无暇的腕子实际已经比闻竹声初见她,黑了几个度,也就是冬天稍微捂回了一点。
      老板女朋友品位不俗,普通人都带浑圆的镯子,她偏带少见的竹镯,皮肤那么嫩,不膈手吗?
      但是这竹镯子更显她出尘的气质,她跟老板气质有点相似,都像这竹镯子,清泠泠的。

      小刘时不时盯上两眼,林遇雪也察觉到了,手放下来搁到腿上,借着桌布挡住了。
      那晚彼此交换心声,第二天一早林遇雪醒来就发现这镯子戴在了手上,她窝在被子里一寸寸抚摸,对着阳光细细察看,冰凉剔透,心里却热烘烘的。

      这个镯子和小院的那把钥匙,当初都被她寄走,现在又都回到了她手里。

      眼见饭局要结束,小刘终是没忍住,问她,“林姐,你这镯子真好看,哪儿买的,我也想送女朋友一个。”
      林遇雪心里舒服了点儿,微笑着遗憾道,“别人送的,我也不清楚。”
      小刘刚想斗胆打趣是不是老板送的,一想这竹子的形状不就是老板的名字吗,那指定是的,直接问老板不就行了嘛。
      然而他最终也没问,因为突然意识到闻竹声送得出手的,他大概率送不起。

      那天晚上回去的车上,林遇雪说盒子给我,把镯子收起来。
      自从林遇雪戴上它,两个人没有就这镯子再发表过任何意见,林遇雪戴着它在闻竹声面前吃饭,工作,聊天,已经有好一阵子。
      闻竹声几乎变了脸色,但还是不动声色问为什么。

      “太招摇了,”林遇雪说,“而且也不安全,平时磕磕碰碰的再碎了,我一直都得小心着,怪费事的。”
      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太太,有时候出现场怕不安全还得脱下来细致包好,放哪里都不安心,怕糟了贼。
      闻竹声看了眼她,确实面色无异,顿时神经大松,嘴上也没个把门,“碎了就碎了,不还有一个呢么,都是你的。”

      林遇雪骂他神经,阿姨宝贝一样的东西,由我们这么瞎糟蹋的么。
      闻竹声笑起来,说是,还是你会管家,她心愿已成,该放心了。
      林遇雪没再吭声,心里却彷佛重担卸下。

      是啊,所有人都心愿已成,求而不得远走他乡的自己,困于过往心如死灰的他,还有哪怕是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去的闻母。
      暖红的夕阳透过车窗斜斜照在两人身上,给清冷的冬夜带来一丝温暖,他们穿过丛林,穿过山谷,穿过人家,驶向自己的小院。

      山野道路并不好走,但身旁有人一同前行,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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