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童磨/见杏》邱葵子

27、隐村1

　　廊下的风卷着灰烬掠过脚踝，带着未散的焦糊气。杏子指尖的灼痛还没褪去，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的威压攫住了四肢百骸。
　　那是无惨大人的气息。
　　她几乎是本能地绷紧脊背，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藤蔓的尖刺在掌心刺破了皮肤，渗出血珠。
　　童磨斜倚着的身子也微微一顿，转着铁扇的指尖慢了半拍，七彩眼眸里的玩味淡去些许，却没起身，只是漫不经心地抬眼，望向极乐教殿门外那片骤然沉下来的夜色。
　　一道黑影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悄无声息地落在廊檐下。
　　是鸣女，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隐在阴影里，琵琶弦轻轻震颤：“下弦二杏子，大人有令。”
　　话音未落，尖锐的琵琶弦骤然绷紧，扭曲的光影瞬间裹住她的身形。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杏子便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与石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的呼吸猛地卡在喉咙里，早已不受控制的膝盖顺势重重跪倒，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敢用余光瞥见前方那道高挑的黑影，纯黑和服的衣摆垂落，没有半分褶皱，唯有那双梅红眼眸亮得妖异，像淬了毒的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铺天盖地的威压从对方身上涌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战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源自始祖的力量碾碎。
　　她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扫过四周，空旷的大殿里只有无惨大人的身影，鸣女早已隐匿在阴影边缘，她没看到童磨在这里。
　　她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空落，快得像错觉，随即就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无惨没有看她，目光仿佛落在虚空某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下弦二，有个任务交给你。”
　　他顿了顿，梅红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淡淡吐出地点：“隐的村子，在狭雾山后的林子里。”
　　“他们庇护鬼杀队的伤员与后勤，”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藏着视生命如草芥的嫌恶，“今夜，连根拔起，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杏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话语里没有任何期许，只有不容违抗的命令。
　　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执行任务的工具，有用则留，无用便会被毫不犹豫地抹杀，就像那些被他随意清理的下弦一般。
　　她刚要低头领命，无惨的身影已骤然出现在她面前。那双梅红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温度的指尖轻轻抵在她的额头，动作随意得像在触碰一件物品。
　　“你的力量太弱，”他的声音没有起伏，“这样的任务，还不足以让你死。”
　　下一秒，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猛地涌入她的体内。
　　无惨的鬼血，带着灼烧般的剧痛，像无数把尖刀在撕扯她的经脉，撞击她的心脏。
　　杏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呼，藤蔓和花朵疯狂地从身上爆射而出，却在那股力量的冲击下不断断裂、重生。
　　她的皮肤下，血管凸起如蚯蚓，鬼血在里面疯狂奔涌，每一寸肌理都在被强行重塑。疼痛深入骨髓，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拉扯，可她不敢晕过去，只能死死咬着牙，感受着那股霸道的力量一点点融入自己。
　　无惨的指尖没有丝毫动摇，梅红眼眸里依旧是一片漠然，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他甚至没耐心等她完全吸收，只是在她的身体被彻底激活、散发出更强的气息时，便抽回了手。
　　“别让我失望。”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身影随即化作黑影，消失在大殿深处。
　　威压散去的瞬间，杏子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可体内涌动的力量却真实得惊人。
　　藤蔓的颜色变得深绿如墨，脉络里泛着淡淡的黑纹，感知范围也骤然扩大，连大殿外百米外的风吹草动都清晰可辨。
　　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掌心的藤蔓悄然舒展，带着前所未有的坚韧与锋芒。
　　琵琶声骤然响起，她被鸣女传出了无限城。
　　杏子踉跄着跌落在极乐教的朱红大门外，刚被无惨鬼血重塑的肌理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经脉灼烧后的滞涩。
　　夜雾浓重，裹着山间寒气，将她浑身的冷汗凝成细碎水珠，顺着发丝滴落。
　　墨绿的藤蔓下意识从袖底蔓延，缠上手腕，脉络里的黑纹随着呼吸轻轻搏动，泄露着体内尚未平复的狂暴力量。
　　这时，童磨斜倚在门前的廊柱旁，铁扇抵着下巴，七彩眼眸在夜色中泛着细碎的光。他似乎已在这里站了许久。
　　他没有上前，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眼神扫过她凌乱的衣摆、沾着尘土的脸颊，最后落在她手腕那抹深绿的藤蔓上，七彩的瞳孔微微眯起，快得让人无从捕捉。
　　“哎呀呀，”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像冰珠落在玉石上，清脆却无温度，“我们的小杏子，从无限城回来了呢。”
　　铁扇在指尖转了一圈，发出“咔嗒”的轻响，“还得到了大人不少恩赐呢～”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再次落在那泛着黑纹的藤蔓上，笑意加深，却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弧度，“这颜色，可比之前的杂草好看多了。”
　　“嗯，大人让我去把隐的村子都杀了。”杏子纠结了一下，还是问出那句话，“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童磨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眼睛瞬间亮了亮，七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夸张的雀跃，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猛地直起身，铁扇“啪”地合上，快步走到她面前，冰凉的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小杏子是在邀请人家吗～”他拖长了尾音，“果然呀，弱弱的小杏子，没有人家的保护就是不行呢。”
　　“那你别去了。”杏子撇过头，倔倔地说着。
　　“不行不行～”童磨却像是没听懂她的拒绝，依旧笑得眉眼弯弯，铁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力道不重，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戏谑，“人家想看看小杏子杀人的样子呀，一定很好看呢。”
　　铁扇的尖端轻轻划过她手腕的藤蔓，冰凉的触感让藤蔓微微一颤。“我还不想小杏子就这么消失呢。”
　　他收回铁扇，指尖顺势滑过她的手背。
　　凉意极淡，转瞬即逝，却在皮肤表面留下一阵细密的麻意。那是种漫不经心的触碰，不是刻意为之，更像偶然掠过，却莫名清晰。杏子的手背下意识绷紧，墨绿的藤蔓轻轻蜷缩，脉络里的黑纹微微搏动，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回应。
　　童磨的七彩眼眸弯成浅弧，眼尾微挑，里面盛着疏懒的兴味，是俯瞰世间万物时的淡然。可那兴味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执拗，他不愿这漫漫长夜里，唯一能让他多停留片刻的存在，就这么消失。他不想让小杏子消失。
　　“隐的人类，最擅长躲在暗处搞小动作。”他慢悠悠转着铁扇，“紫藤花陷阱、淬毒的弩箭，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机关....”
　　他顿了顿，说“紫藤花”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铁扇边缘，语气轻快得像谈天边的云：“万一我们的小杏子中招，变成一滩飞灰，那多无趣。”
　　话音刚落，他的指尖又下意识碰了碰她的藤蔓，下一秒，铁扇“咔嗒”展开，挡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笑意浅浅的眼睛，七彩的光在扇面阴影下愈发幽深。
　　“而且，”他的声音从扇后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探寻，像在琢磨一件值得细品的物件，“我想看看，获得大人恩赐的小杏子，有没有变得更厉害呀～”
　　他往前凑了凑，冷雪般的气息裹着檀香扑面而来，清冷又馥郁。杏子下意识往后缩，后背几乎贴上冰冷的廊柱，却被他用铁扇轻轻抵住肩头，扇面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让她动弹不得。
　　“别想逃。”童磨唇角的弧度更深，七彩眼眸里的光细碎又清明，没有半分温度，“明明是小杏子先邀请的人家嘛.....”
　　杏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至少不用一个人面对危险了。
　　童磨见她不再抗拒，眼角的纹路染上疏懒的弧度。他收回铁扇，转身朝夜色深处迈了一步，又忽然停下。回头时，他的指尖已探到她的手腕，冰凉的指腹擦过她的掌心，没有停留，顺势便与她的手指交缠。
　　是十指相扣。
　　力道不重，却扣得稳妥，像怕她半路挣脱，又像只是随手完成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
　　他的指尖冰凉，没有丝毫暖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禁锢感，将两人的手牢牢连在一起。
　　杏子的身体猛地一僵，墨绿的藤蔓在两人交扣的指缝间轻轻蜷缩，脉络里的黑纹剧烈搏动了几下，又很快平复，顺着他的指节微微蔓延，像在无声地缠绕。
　　“走吧，小杏子。”他没多言，只是攥着她的手转身继续往前走。步伐依旧慵懒，速度不快，刚好能让她跟上。另一只手的铁扇转得飞快，“咔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该走了，别让他们等太久。”
　　夜雾愈发浓重，将两人的身影裹在其中。交扣的指尖没有温度，却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彼此的脚步牵绊。
　　远处的山林隐在黑暗里，偶尔传来的虫鸣打破片刻沉寂。童磨的身影清瘦疏离，可那只与她相扣的手，却让这份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牵连。
　　杏子望着他的背影，手腕上的藤蔓轻轻舒展，顺着两人交缠的手指微微起伏。她深吸一口气，夜雾的凉意沁入肺腑，混沌的头脑也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