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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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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民的家在嘉乐新苑11栋,他直接请三人到他家中来谈。
门开后屋内的陈设似乎与嘉乐新苑的格调十分不符,地板都没有贴瓷砖或者木板,如果不是有家具,余宁都怀疑这里还没装修好。
江民大概四十出头,但脸上的沟壑让他看起来像六十岁。由于常年在太阳底下晒着,他的皮肤熬成了发黑的土黄,连牙齿也不白。他把余宁三人请进来,然后给他们倒水。
余宁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江民的拘谨和小心翼翼,他的拘谨和小心翼翼是从心底迸出来的,而彭强生的拘谨只是伪装在脸上。
“您别忙了,我们只是简单聊一下。”余宁站在木椅旁,对还想要去厨房找水果的江民说。
江民点着头连声答应,走过来想替纪泊岾拉椅子,没想到纪泊岾快他一步,先行拉开椅子说:“你坐。”
“叔,我们就想问问,您和杨龙的关系怎么样?”陈晨问。
江民坐在桌边,手握着杯子,手指在杯壁上摩擦,半响才开口:“就是普通工友的关系。”
“平常有交往吗?”
这一次江民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回答:“不太交往。”
“杨龙死了,死于安眠药。”纪泊岾的声音从身侧横进来。
江民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底色上满是惊恐,双手紧紧握着纸杯,杯口渐渐变了形状。嘴唇嗫嚅,像是回应又像是自说自话,“死了…”
“这安眠药是你的吧?”
顶着三个人的目光,江民缓慢地点头,“是我的,但不是我害的!”他似乎终于从杨龙死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站起来又强调一遍,“真的不是我。”
“好的,你先别激动。”余宁示意他坐,“那你为什么要把安眠药给他?”
“我没有给他,不是我给他。”江民痛苦地摇着头,“是他问我要的,他说他睡不着,知道我有安眠药,要我给他。”
“安眠药可以去正规医院开的。”陈晨提醒道。
“我不知道,他不去,我的药不一样。”江民的语序已经完全错乱了,像是被人揪住了头发,表情艰难地想要说话,“他威胁我,我一定要给他,我的药效很强,他真的死于安眠药吗?”
“根据报告来看是的。”余宁点头,陈晨问:“他是怎么威胁你的?”
江民低垂着头,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刚刚用完了,桌上的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
“就是…”江民目光涣散地盯着桌子上的水刚要开口,主卧的门突然被打开,门磕在墙面上,发出嘭的响声。
力气又回到江民身上,他慌张地站起来,快步朝主卧走去。
“小煜怎么了?”
被叫小煜的男孩忽略掉江民的目光,视线直直地与纪泊岾碰上。江民拉住他的手,哄道:“爸爸和叔叔们谈点事情,你继续回房间写作业好不好?”
江煜任由江民把他的手从门扶手上掰下来,把自己往里推,等江民想要关门之际,他才把住门边,抬眼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你们太吵了。”
“好好,我们小声一点。”江民轻轻地关上门,再慢慢走回来,不落座,也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轻声问:“警察同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要带我走吗?”
余宁和陈晨对视了一眼,双双看向纪泊岾。纪泊岾站在江民右前方,他比江民高出整整一个头,这样站着,语气里并没有半点居高临下的意思,只说:“暂时不用,麻烦你把安眠药给我们一份带回去,另外,昨天晚上你在家吗?”
“在的。”江民从门口的柜子里翻出安眠药递给纪泊岾,说:“昨天下午我去嘉乐实验接我儿子,然后回到家就再也没出去过了。你们可以去查,真的不是我。”
“好的。”纪泊岾接过药,“今天就到这里,我们需要回去确认一下,后续可能还需要你配合,以及今天没聊完的话题,后续可能还是会聊到,希望你好好想想,不用害怕,也不要隐瞒。”
出了门,上了车,陈晨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摊在后座上说:“感觉那叔太小心翼翼了,我都不敢说重话,队长你当时那句‘杨龙死了,死于安眠药’,给我都吓傻了。”
纪泊岾扣好安全带,对着后视镜扔了一句:“不这么说,他不会开口的。”
“哎,也是。”陈晨突然想到主卧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说:“但是他儿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听他说嘉乐实验,看来才上初中啊。”
“没有不怕。”余宁从窗外收回视线,“他整个人都绷直了,只是面上不显出来。才初三生,控制情绪的能力已经很强了。”
“你怎么知道他初三了?”
“看衣领,嘉乐初一到初三校服衣领颜色不同,他的衣领是蓝色,是初三生的颜色。”
“不活了。”陈晨把手掩盖住脸,声音郁闷的传出来:“你们一个个观察能力都这么强,显得我好没用。”
余宁笑着,清透的嗓音浸润在黄昏的落日里,“晨哥说什么呢,前阵子才拿到评优的人,这么说寒碜我们。”
“你还叫我晨哥!”陈晨扑到副驾驶的椅背上,“我比你都小!”
“但你资历比我大。”
“那都是过去时了!过两年我得管你叫队长了吧。”陈晨没过脑子的说完,突然意识到纪泊岾还在,车内陡然陷入静寂。
余宁笑的狡黠,在后视镜里与陈晨对视,说:“也可以。”
陈晨偷偷竖了个大拇指,不肯搭话。
车刚一停稳,陈晨就溜了出去,火烧屁股的往局里钻。余宁和纪泊岾并排走在后面,他偏头对纪泊岾说:“他们都怕你,看来队长平时很凶。”
纪泊岾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余宁压着音,语调也带着些软,“床上也很凶。”
纪泊岾勾了勾唇,说:“过两年给你当队长。”
“好的,队长夫人。”余宁乖巧的回答。
安眠药被交到鉴定科,确认成分是否和杨龙血液中的一样,鉴定结果晚点才能出来。余宁和陈晨在整理资料,彭横走进来说:“大发现,杨龙手机里发现的聊天记录。”
纪泊岾闻言也坐了过来,大屏幕上彭横调出图片。
“这备注…”陈晨咕哝了一句。
屏幕上是他和备注为‘主人’的聊天记录
杨龙:我已经找人把我打过一顿了。
主人:嗯
杨龙:听您的话,往脑袋上砸了好几下。还挺痛的。
主人:痛?
杨龙:不痛不痛,很爽,很爽。
主人:嗯
杨龙:所以最后我只需要吃了药,再醉一场,就可以获得救赎了?
主人:你自己考虑
杨龙: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只有一张图,时间就是初二晚上,初三晚上发现尸体。
“所以…”陈晨摸了摸下巴,“他自杀是为了得到救赎?”
“是的。”彭横点头,“去年西临市有起自杀未遂的案子,听说也是受人挑唆。”
“这不是挑唆。”纪泊岾盯着屏幕说。
“就是啊,这整的跟邪教一样。”陈晨关了显示屏,他看着这聊天记录,一股恶寒感从脊背升到颈椎。
“去年那起自杀未遂的案子,有详细记录吗?”余宁问。
彭横:“有,我去联系那边调过来。”
陈晨的手机此刻亮了,他拿起看了一眼,说:“确定了,杨龙血液里的安眠药就是江民手里的那种,它的药效高,加上杨龙也不能喝酒,所以..”
陈晨不用说完,大家也都明白了。
“看来还得去一趟江民家,要知道这个药是从哪里来的以及杨龙是怎么威胁他的。”陈晨说着,一位辅警匆匆地推门进来。
“刚接到电话,花居那有人要跳楼。”
“联系消防了吗?”陈晨问。
“联系了。”
“嗯,余宁在这,彭横和陈晨跟我过去。”纪泊岾起身说。
“我可以。”
纪泊岾看了他一眼,问:“不看西临市的资料了?”刚刚彭横已经将资料传过来了。
“但是…”
“不但是了,等你的新发现。”纪泊岾带人走了。
余宁叹了一口气,他对高空有阴影,七八年前他和纪泊岾一起去玩高空蹦极,下落时他的绳索突然断了,所幸当时离湖面不到十米,只导致腰椎骨折,住院住了半个月,又在家休养了半个月才被纪泊岾放出来。虽然余宁一直强调他只是前两年有点害怕,现在早就好了。而且克服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它,但纪泊岾不听,说那样没用。碰到高空事故时他一般都不会让余宁参与。
虽然在队里要公私分明,但作为爱人,纪泊岾还是偏护余宁太多了。
晚上八点,陈晨推门回来了。
“队长呢?”余宁问。
“审讯室呢,跳楼那人似乎有心理问题。”
余宁听到心理问题这四个字时眉头一跳,起身说:“我去看看。”
“不用看了,人走了,资料在这。”彭横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纪泊岾。
余宁接过资料低头翻看,彭横继续在一旁说:“这是捅了邪教窝了?这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的,只要他跳下去没死,就证明他是好人。”
“他和杨龙认识吗?”余宁问。
彭横一愣,抬眼望向纪泊岾,纪泊岾也沉默了一秒,说:“没问。”
余宁与纪泊岾对视着,眼底漫出丝丝笑意,像是在说:你居然也没想到?
纪泊岾无奈,说:“下次带你去。”
余宁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继续问:“那他是从哪里听到这话的?”
“他就只说是有人告诉他的,具体自己又说不清。而且他的精神正常,能配合能交流的。我们也没办法强制查看他的手机或者把人关在这,只能教育了几句让人走了。”
“这件事和杨龙的性质不一样。”纪泊岾补充了一句,转头对彭横说:“这几天多注意花居,防止他再跳。”
“嗯。”彭横点头,随后坐回椅子里,吐了一口气,问:“有从西临市那个案子里发现什么吗?余宁。”
“没有。”余宁皱起眉头,“这个资料里面的记录是不是太简单了一些?”
彭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确认了一眼门已经被关好,才带着嘲弄说:“去年那人自杀了五次未遂,听说是已经查到了一个心理犯罪控制组织,但又查不出具体,恰好碰上分局评优评选。为了不耽误西临的评优,这事就用一个简单的心理问题盖过去了。”
“那那人最后怎么样?”余宁问。
“死了,撑死的。”
彭横挑眉,说:“队长你也知道这事啊?”
纪泊岾点头,路过彭横时敲了敲他的桌子说:“坐好。”
彭横不是很情愿的坐直身子,他知道纪泊岾不是单纯想要他坐好,更多的是提醒他不要像刚刚那样讲话。他就是气不过,这样结案,对得起身上这套警服吗?但他也不能隔市去管,没立场,也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