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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按摩与量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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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要亮的时刻,丁善躺在床上被腰伤折腾醒了,像是躺在峡谷中,脊椎骨架在两块巨石上,从中劈开断裂,中间连着的筋络在震动之下酥麻难耐,扯着周围的肌肉酸疼不已。他将头上的枕头垫在腰下,虚空的位置有了支撑,难过的哼声还是不断地从唇齿中溢出。
昏暗的光线里,一双大手抚着自己的背,另一只手伸到他的大腿下,是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出去,不是跟你说过,睡你自己的房间。”
丁善脑子发热,汗液湿透了鬓间的碎发,那人居然贴的更近了,他的沉重的呼吸声骤然放大清晰可闻。
“我让你出去,你听不懂人话嘛!”
人在痛的时候会产生莫名的怨气,也许父亲说的没错,捡他回来只是一时兴起为了解闷,他这么不懂分寸是该好好管教。
丁善的手想要扒开手臂,指甲陷入他的皮肉里,少年吃痛皱眉,一用力,丁善被翻了个身,脸朝下埋在床褥里。
一双手随即覆在他的腰上,顺着骨骼的凹凸按压、摩擦、移动、旋回,手掌贴着一侧屁股按揉,十几次后换另外一侧,用大拇指按在他的委中穴上。原本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疼痛的症状也减轻了。
很熟练的按摩手法,感觉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丁善竟然舒服得睡着了。
醒来时,还保持着俯卧的姿势,前胸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起身时,腰上还有点痛,不过比前一天晚上大有好转。
走到一楼时,闻到饭菜的味道,江册一看到他就迎了上来,扶着他坐在餐桌上。
他的眼睛像是荒漠旅人第一次看到大海瞬间发亮,居然没有生气,丁善知道昨晚自己的语气不好,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
转念一想,丁善从来不让别人进自己的房间,他私自闯进来,还无视自己的意愿擅自做一些事,就在纠结间一碗热腾腾地西红柿鸡蛋面摆到了眼前。
“上网学的,你尝尝能不能吃。”
江册坐在一边,拿着自己那碗,先埋头吃了起来。
丁善拿起准备好得筷子,夹了两根放进嘴里,没有食物本身的味道,甚至没有咸淡,即便是把原生的原料切好摆在盘子里端上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吃。
丁善起身,跑到垃圾桶吐掉嘴里的泔水味面条。漱口之后手拿起刀,用他剩余的材料重新煮了两碗。
江册尝了一口,眼神里透露出满满的赞赏。
丁善近几年很少做饭,但在回国前一个人生活难免开火。撇了一眼江册手边先前的那碗竟也吃了大半,怎么咽得下去。
“你没有味觉吗?”
江册抬头,表情尴尬。他是照着食谱做的,他又没尝过食谱上的菜,不知道出来的味道该是什么样,他没有概念。
“我吃过比这难吃的。”
丁善对此表示质疑,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比这还难吃的食物。
“例如呢?”
“木头门板上长的蘑菇,我怕吃了接下来的几天就没得吃了。等了半个月,后来风干了,又苦又糊嘴。”
江册撇嘴,似乎嘴里残留着当时的口感,过于印象深刻。
丁善大致想象中江册的生活,即便没那么富裕,也不至于吃不上饭,他本身的血就是移动的提款机。
“朱婷对你不好,你爸不管你吗?”
“我妈死后他整天喝酒,一个月没几天清醒的时候。过两年也死了。后来那个女人就把一直帮她卖血的男人带回家住。我不想让他们抽我的血,就吃我妈留下的药。抽出来的血不能用,他们生气打我,后来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不给饭吃的时候,我就自己随便找点什么吃。”
江册说这段话的时候,带着调侃的语气,他不想把自己渲染得很悲惨,讨厌同情的眼神,尤其是来自这个人。
好在丁善只是低着头吃面,表情上没什么反应。
那个猎头死得太便宜了,应该让他尝尝被囚禁、定期殴打的滋味。用筷子拨弄着碗里原本色香味十足的面条,丁善咀嚼起来越发困难。
“下午来个人,你接待一下,有什么事按他说的做。我上去躺着了。”
丢下一句话,丁善便回房间了。
江册收拾完厨房,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到两点左右,房门被敲响。
进来一个穿衬衫配马甲的中年人,带着金色眼镜,长链绕到耳后,头发半黑半白,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手上提了一个轻便的手提箱。一双鹰目眼神锐利,从头到脚打量着少年。
“就是你吧。把衣服脱了。”
江册警觉的退后一步:“干什么?”
中年人凑上前:“你害什么羞,比你身材好的我见多了,没你身材好的也见过不少。快脱吧,我时间有限。”
说着就要上手解他衣服上的拉链,江册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若不是把他当客人,这手腕已经拧断了。
“哎呦呦!好你个丁善,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嘛。”
中年人一边抱怨一边喊着疼,五官表情丰富龇牙咧嘴。。
“你不表明来意,他怎么知道你是谁?”
两人身后传来婉转悠扬的吐槽声,丁善拄着脸颊趴在二楼栏杆上,头发有些散乱,显然是刚睡醒。
“臭小子,快放手,我叫陆尺,是个量体师,丁善找我来给孩子做衣服的。”
江册回头确认,主要是不确定他口中的孩子的指向,走下台阶的人点点头。
“这么大力气,你是狼人?”
摆脱桎梏,陆尺十分敏锐,从第一眼看到他雪白的肌肤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丁善这个人一直很寡,身边没什么朋友,唯一个见过几次的面孔就是潘朵拉,女人身上的旗袍也是出自他的店里。
他一直觉得那个女人很怪,明明青春年少,喜欢的都是传统甚至古老的款式服饰。眼前这个人有过之无不及,像是从阴间爬出来的人,周身一股死亡的气息,让人想到荒野里食腐肉的乌鸦,不禁打了冷战。
当看到他背上、胳膊上老头衫盖不住的无数伤痕时,陆尺大概明白了小小年纪的人为什么是这种气质,他不怕死,或者死曾经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便不敢再和他玩笑,匆匆的量好了尺寸。
“你打算给这孩子穿常服还是西服?”
陆尺一边问一边将尺子收纳好一个个放回皮箱。
“各一半。”
“数量呢?”陆尺拿起箱子,摘下眼镜,插在胸前的衣服兜里。
丁善思考了一下,距离他成年还有两年的时间,等找到他亲生父母那边的亲人,在那之前都会生活在这里。
“先订一百套,等明年这个时候,劳烦你再来一次。”
青春期的男人骨骼和身型变化很大,他总觉得江册比初见时强壮了不少。
陆尺大张的嘴缓缓闭上,舌头晾在外面,有些干涩发凉了。没见过这么溺爱的。
面前的丁善明明还是从前的那张俊美绝伦,仿佛雕刻一般的脸,但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看到少年走到他身旁,抬手将他后脑飞起的几根发丝捋顺,陆尺突然就意识到了,从前的丁善注重仪表,无论在什么场合,在他人面前永远一副端庄利落的贵公子模样。
该怎么说呢,眼前的他多了一点人气,穿着拖鞋睡衣,头发自然的成型,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闻名遐迩的判官是这种状态,这样生活化的一面。
送走了量体师,江册看着沙发上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不告诉我他的身份,害我差点出丑。”
丁善是故意的,那个陆尺取向多元偏喜欢男人,给他点威吓,免得他以后脑子抽风打起江册的心思。凭他的水准看一眼,就能目测江册的体型数据,一上来脱衣服的要求纯属见色起意。
“他的手提箱不过十几寸,长刀具根本放不下,门口的金属探测器也没有警报,证明没有携带枪支弹药,你怕什么?”
江册在品蔚的几天,看过身边的少年被带走,回来时下身一片狼藉,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除了丁善,他没办法相信任何人。
“在想什么?”
丁善见少年不说话,皱着眉头。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不知道从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少年的一切都很好奇。
“在想我明天穿什么衣服。”
江册回来到现在已经洗了两次澡,但衣服没有换,生怕丁善闻到什么味道。
两人说话间,丁善裤兜里手机开始震动。
是来自秦昭的短信:南四经街的案子有新的进展,明天下午五点,老地方见。
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在媒体的炒作下话题度和热度居高不下,成了各大版面的头条。钱应该赚到手软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心思放在案件上,丁善庆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似无声绽放的茉莉,洁净纯白,是江册从未看见过的温柔。
他能在丁善脸上看到情绪,起初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视,到后来的震惊恐惧,现在虽然偶尔也会展露笑容,但都是微微侧头,眼神躲闪着,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不自然的微笑。
“明天带你去咖啡。”丁善踩着轻快的步伐上楼,他的承诺就要兑现。
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先穿我的衣服吧,挑一件你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