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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许家和黎家的恩恩怨怨,早在九年前就闹得人尽皆知,付出的鲜红代价至今未完全褪色,至于许过和黎烟的那点事,也一点没藏住,经过一张张嘴的添油加醋后,比违禁话本里的风月情事还要刺激。
      以至于每次重新拿出来回味,都会获得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往循规蹈矩后干涩的骨架里注入了新鲜血液。

      作为看客的他们都忘不了,刻骨铭心经历过的当事人又怎么能将它从脊髓里刨除?

      许过这句“你说谁”未免太假,太有佯装镇定的嫌疑。

      挑起话题这人叫魏东翔,见许过这么回答,不怀好意的笑容消失,眼睛里的深意还是足,推杯换盏两个回合后,聊的还是黎烟:“我记得她是在咱们高三下学期才转进来的,第一次月考就把我们万年老二卓伟挤到了第三,是吧卓伟?”
      卓伟脸一僵,“都过去这么久了,这种小事谁还记得?”

      魏东翔对他的装傻充愣只是微微一笑,“说起来黎烟还真是了不起,一面学着芭蕾,一面还能把成绩保持得这么好……对了,我前段时间看到她了,看着有点——怎么说呢,不像有跳芭蕾的气质。”

      饭桌上还有一个人最近也见过黎烟,忙不迭搭腔道:“确实不像,现在都开始低眉看人了,和以前的清高相一点不沾,估计早就没跳舞了……毕竟家里出了那档子事,夹起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哪还会让自己继续出风头。”

      许过拿起自带的矿泉水,本来就没剩多少,一口下去直接见底。
      塑料瓶身被他捏得咔咔响,招来不少人的目光。

      许过当作没注意到,一个抬手,精准地将水瓶丢到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魏东翔眼珠子一转,“对了许过,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明港就这么大,我干什么的,还能瞒得住你们?”
      说着,许过突然转移话题,“酒楼门口那辆玛莎拉蒂是你的?”

      魏东翔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腰,“前年年中买的。”

      “看着挺新,尤其是这车前杠,新换的?”

      魏东翔一顿,刚才的得意荡然无存,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身旁那人还注意到他放在桌下已经攥成了拳头,“之前那个有磨损,就去新换了个,怎么了?”

      许过不把话挑明,“就是想问你三天前的晚上十一点到零点,你人在哪?”

      包厢里开着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调整了风向,魏东翔的位置正对热风,吹得他口干舌燥,举起玻璃杯往嘴里倾倒,然而一滴都没倒下,他这才迟钝地发现酒早就跑进他肚子里了。

      许过将手机揣回兜里,起身,绕到他身后,低垂着视线看他,“这么多老同学在,我就不给你拷手铐了,好让你留点颜面。”

      感恩戴德的语气像盆冷水劈头盖脸地兜下来,瞬间浇熄了魏东翔的惶恐和无措,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强装出的理直气壮,“给我拷手铐,总得说清楚我犯了什么事吧?”

      他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实自己的罪名,许过只能满足他,“4号晚上十一点,你在淮北开发区距离车站三公里的大转盘上撞倒了一个骑电瓶车的男人,你没下车确认他情况,也没叫救护车,直接开着你这辆玛莎拉蒂逃逸,导致这名受害人在七个小时后因为抢救无效死亡。”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魏东翔。
      魏东翔扬起嗓门狡辩,“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撞的人,那块可没监控。”

      这话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一说出口,魏东翔就后悔了。

      “别把警察当傻子,”许过定定看他,“出事的地方没监控不代表我们还原不出你当天晚上的行踪。”

      “就当是我撞的,我那会也没开出多远,我可是看着他起来,坐上他那电瓶车才走的,也就是说,就算他死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只不准是后来又遭遇了什么意外。”

      许过冷冷笑了声,“被你害死的人叫高斌,法医鉴定结果表明,他是死于头部外伤引起的硬脑膜下出血。”

      专业术语没人能听懂。

      许过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当人的颅骨发生骨裂,会导致保护大脑外侧的硬膜下方出血,两个小时内不会是不会有明显症状,一直到出血量增加,压迫大脑,才会感到头晕,七八个小时后,出血量达到150毫升,人就会死亡。”
      他顿了两秒,“这话是今晚没来同学聚会、在高中被你霸凌了整整两年的明港现任法医蒋明彦跟我说的,另外他还说,要是高斌第一时间接受了治疗,就不会死,意思是,这人是被你害死的。”

      有人消化完这串信息后反应过来,逮住许过就问:“你该不会是为了抓人才来参加同学聚会的?”

      许过懒懒掀起眼皮,“不然你们觉得你们身上有什么魅力,能吸引我来听你们说那些乌烟瘴气的废话?”

      许过扯了扯唇,没再往下说,但不难读出笑容里带着对旁人的轻蔑。

      这人挂脸,“怎么说都是同学,你非得在这种场合逮人?至少也得到我们聚会结束。”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抓人还要分场合的。”许过听笑了,锐利的眼风扫过魏东翔,“他的事往大了说和害人性命没有差别,怎么你们这会就不帮着被他害死的受害者义愤填膺,反倒来替他一个加害者说话了?他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药,还是说——”
      他的语气更轻了,“你们刚才反反复复提起的黎烟以前对你们做了什么不能饶恕的事,才会导致过去这么多年,你们都不忘在背地里落井下石?”

      全场噤声。

      “我活到现在最恨的除了凶手外没有别人,但真正让我恶心的是你们这群明明站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却非得为了彰显自己正义、善良一面,去安慰我这个唯一存活下的受害者、又陪着舆论一起去指责加害者一家的伪君子。”

      明港的风气还是和扑到鼻腔的水一样腥潮,身处漩涡之外的这群人也还是满口仁义道德,许过是真听烦了。
      他掏出手铐,直接拷住魏东翔的手腕。
      将人送上警车后,他没跟着一起去警局,站在路灯旁敲出一根烟抽。

      烟雾聚集得很快,迷蒙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他想起九年前和黎烟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他是去舞蹈室给余盛的姐姐送夜宵,路上耽误了会,导致他到那时对方已经进了舞蹈室授课,他没打算等她下课,把东西放到她办公桌上就准备走。

      经过舞蹈室时,脚步突然停下了。

      那么多大差不差的形体,他一眼就看到了黎烟,也只看见了她。
      这事说不上为什么,冥冥之中注定了似的,没有逻辑,暂时只能用“巧合”来解释。

      他看着她旋转、摔倒,规规矩矩束好的高髻变得松散,明明心里已经在哭了,却硬是将嘴唇咬到发白,也没让眼泪掉下,孤傲地扬着下巴。

      她骨架窄小,肩背单薄,皮肤很白,组合在一起,像轻飘飘的雪,昂起脖子时却像骄傲的白天鹅。

      她的第二次尝试成功了,结束后,许过意外在半空和她对上视线,不知怎么,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灯光下,她的瞳仁呈现出清透的琥珀色,眼部轮廓却不那么柔和,睫毛很长,扑簌簌扇动着,垂落的阴翳变成展翅的蝶。

      许过听到自己心脏重重打了下鼓,玻璃里的人越靠近,他的心跳起伏就越剧烈。
      一直到课程结束,他才找回自己意识。

      玻璃被人敲了一下。
      他倏地抬眸。

      等人潮散去,他看见她走到自己面前问:“你刚才一直在看我吗?”

      她的声带像在太阳里晒过,落到耳朵里,暖意融融。

      他辩解不了,只能硬邦邦地点头承认。

      “为什么要看我?”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

      -

      黎烟到包厢时,联系她的人已经到了,身边坐着一个月前因为一场意外失去声音的六岁女儿。

      沈夏是单亲妈妈,今年刚满三十,说话温声细语的,黎烟听着很舒服,不自觉也柔了嗓子,“我家的情况,沈小姐你应该也知道,要我来教你女儿手语,被别人知道后,你们可能会受到连带敌视。”

      “你们家的事情我是听说了,撇开真相是怎么样的不提,黎老师,我认为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你是个恶人,我肯定不会让你教我女儿,但就我目前观察下来,你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沈夏看了眼正在嚼小熊软糖的女儿,这糖还是黎烟给的。

      黎烟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她“温柔”,一霎的错愕后,她笑起来,“那就先这样定下来,具体授课时间沈小姐决定好后告诉我一声,至于薪资,还是按我挂在招聘网上的来。”
      说完,她想起一件事,踟蹰两秒,决定先同她说明白,“我爸他生病了,是阿尔兹海默症,新的护工我还在找,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原先那护工,她已经打算辞退,就做到这周日。

      看穿她的顾虑,沈夏理解一笑,“我目前待业在家,黎老师你要是放心的话,来我们家授课时,可以把你父亲也带上,我替你照看他。”

      黎烟的本意是让她推迟上门授课时间,完全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解决方案,愣了会拒绝了,但最后还是没能架住沈夏的热情和好意,改口应下。

      黎烟不敢出来太久,连饭都没吃借口离开,快步走到街角。

      这些年,她节衣缩食,没工作的时候,就去干两份兼职,也算攒下不少存款,但想到接下来细心照料黎书良读饮食起居需要耗费不少钱,损坏的房屋重装也需要钱,看似已经谈妥的工作又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方方面面换算下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存折上的数字就能见空,于是她放弃打的的念头,决定乘坐花两枚硬币就能送她到家门口的公交车。

      黎烟难得运气好了一回,到站台没多久,驶来一辆公交车,路线恰好经过离她家最近的站点。
      车上只有两个人,她压低帽檐,坐到最后排靠窗的位置上,车辆启动后,她将头抵在车窗上,先看了眼玻璃窗上倒映着的消瘦面孔,然后去寻明港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夜景。

      雪已经停了,黑白相间的世界里,机械运作的声音几不可闻,更多的是嘈杂的人声,偌大的广告灯牌往外散发着廉价的光芒,越往前开,灯火越阑珊,黎烟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和这座小镇相比,究竟谁更疲惫、更死气沉沉。

      护工的电话不久后进来,语气带着微弱的慌张,“你爸好像又跑出去了,我在房子里找了两三遍都没找到人.....”

      黎烟太阳穴猛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我去上了个厕所的工夫……你也别太担心,他那牌子戴在身上,要是有好心人看见,会联系你,没准还会亲自把人送回家。”

      黎烟顿觉荒唐,一字一顿地反问:“你觉得明港这地方,会有那么多好心人吗?”

      不等对面回答,黎烟直接掐断电话,赶在司机重新启动前,跑下车。

      冷风扑到脸上的那瞬间,她才对刚才听到的消息有了真实感,讽刺的是,涌上她心头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惧、担忧,而是羞耻。
      仿佛脸颊被千里之外的文韵狠狠抽了一巴掌。

      即便此时此刻的黎烟看不见她的脸,也能想象到她趾高气昂的态度,拿食指指着她鼻子,嘲笑她:“你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你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吗?我说你照顾不好你爸,你就照顾不好。”

      黎烟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后背,等到最难熬的疼痛从心脏处离开,才直起腰,用力揉了把干涩的脸,继续抬脚奔跑——哪怕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往哪去。

      宽敞的马路渐渐变成一条细窄的长线,朝着海平面延伸。

      那头没有太阳,光线依旧刺眼。
      她倏然停下脚步,两道局促的刹车声一前一后响起,撕破这片岑寂的天空。

      迷雾浮起又散尽,等到光线不那么刺眼后,她才睁大半眯着的眼睛,重新调整焦距,先对上的是一辆黑色大众,车身摆停的弧线很诡异,像是为了阻拦并逼停侧对着她开来的那辆车。
      她将目光微侧,停驻在驾驶室的男人身上,阴影覆盖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神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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