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的猫》七耐

6、星星福利院

　　没有罗易，简阳和李远程应该永远不会产生师生之外的交集。正式的论文答辩很快就要到来，此前的两次预答辩，简阳都没什么悬念地通过了，所以正式答辩之前她也不打算再让李远程指导了。

　　奇怪的是，李远程还是打来电话，“你在学校吗？”

　　“在。”简阳和李远程的对话日渐随意。

　　“来办公室一下，带着论文。”李远程不等简阳放下电话就挂了。

　　“……”看到紧跟着这句话的转账，数着后面几个零，简阳骂骂咧咧从床上爬起来，往办公室去了。

　　恭恭敬敬把论文放到李远程桌上，简阳看了看他的脸色，不出意外，又是在黄一一那里吃瘪了。

　　“坐。”李远程头都没抬，示意简阳坐在小沙发上，简阳坐过去，像以前很多次那样点开手机里的小游戏界面，开始费心消消乐。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简阳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片海洋，周围都是蔚蓝色的海水，岸边的沙滩是白色的，充满了马尔代夫一样的梦幻感，她在这天地间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仿佛身心都得到了暂时的安放。

　　直到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简阳才从睡梦中醒来，她睡了将近一小时。

　　“这么困？”李远程不知何时开始对着电脑处理工作，他没有叫醒简阳。

　　这很罕见，简阳几乎很少在寝室意外的地方睡着，她昨晚是有看剧看到很晚，可也没意识到自己在李远程面前已经放松到随时会睡着的地步。

　　这很可怕。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简阳还是微微坐直身子，等着李远程处理完手头的公务，再来履行自己“心理咨询师”的职责。

　　无聊的间隙，她打开了微博，看着明星八卦打发时间，等李远程终于忙完了工作，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一起出去吃吧。”李远程看了眼时间，也没有询问简阳，就发话。

　　“吃什么？”简阳其实没有很饿，她其实想说有什么话快说，倒也不用一起吃饭。

　　“日料。”李远程答复很简略，好像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只是通知。

　　又是日料。

　　“李老师请客哦。”简阳微笑，丝毫不看李远程的表情，她可不会给这种事儿饭买单。

　　“自然。”李远程简短回复。

　　想起第一次请李远程吃饭就是吃的日料，简阳有些恍惚，已经过去接近一年了。

　　这次换了一家日料店，不是包间，是布帘隔起来的一个一个小格子，私密性半好不好的样子。简阳有些发怵，还好店里人不算多，且离学校比较远，不担心遇到熟人。

　　“我的论文怎么样？”简阳等李远程点完餐，立刻发问，毕竟答辩快到了，还是先把论文的事说了再讲其他的。

　　“还没开始吃饭，就又开始讲论文？”李远程不语，简阳只是一味发呆，她本想继续掏出手机看八卦，又觉得实在不太尊重人，只好盯着桌面。

　　“怎么不说话？”李远程发问。

　　“我说论文，你说不讲论文，那我还能说什么？”简阳假装疑惑，喝了口水，好整以暇看着李远程。

　　对方轻笑一声，“你那论文，我早就看过了，有问题我早就会说，怎么会等到快要答辩的现在？”

　　“那你是和黄一一又发生什么了？”谈话引向了正题。

　　“是。”李远程顿了顿，又问简阳，“除了黄一一，我们就不能谈谈其他的？”

　　简阳默默后移上半身，靠着隔间的木质隔板，像是借力，让自己的发问尽可能理直气壮，她深看向李远程的眼，似有深意。

　　李远程这次没有笑，他回看向简阳，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什么，服务员就来上菜了，是一道鹅肝手握，服务员上完菜，安静地退了出去。

　　可能是谈话被打断，李远程示意简阳先吃东西，没再说什么。

　　这里的鹅肝手握非常香，鹅肝的口感绵密，恰到好处的甜，外面包裹的烤海苔提升了口感层次，简阳小小地惊呼：“这也太好吃了。”

　　李远程看着她笑了，“这是我最常来的一家日料店，这么多年了，最喜欢这家的鹅肝。”

　　“这么多年？”简阳知道李远程的履历辉煌，从他的天才少年时期开始，就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再到后来以法考超过全校所有学生的成绩一战成名，以第一名的成绩保研，其后是在德国读博，接受了最好的法学教育，回国后在大学任教，算起来，李远程回国也三年了。

　　这些履历是简阳之前给李远程编辑网站介绍的时候拜读过的，除了咋舌之外还有敬佩，李远程并不是完全靠岳父关系杀出来的，他自己的实力同样在线，行政职务也没有影响他在学术上的进步，每年sci发文质量和数量仍然在线。

　　“愣着干嘛？多吃点。”李远程笑了笑，他不知道简阳在发什么呆，他回想了一下，简阳似乎经常有精神放空的时候，看起来呆呆萌萌的。

　　“好吃。”简阳从愣神中回来，品尝美味的鹅肝手握。

　　“所以你今天叫我来，只是吃饭？”简阳停下筷子，看着李远程。

　　对方沉吟片刻，莞尔：“怎么，还需要别的理由？”

　　“黄一一最近没找你的麻烦？”

　　“你觉得，我请你吃饭，只是因为黄一一？”李远程挑眉，英俊的眉眼神色不明，简阳的心咯噔一下。

　　“没，只是，顺便问问，最近你和师母怎么样？”简阳吃了一口甜虾，不置可否，出于某种逃避心理，她并不想正面回答李远程的问题。

　　李远程也没有深究，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最近在忙着装修房子，没空气我。”

　　“装修房子？”简阳有些诧异，她记得李远程和黄一一住在学校后面的别墅区，多年未变，这怎么就要装修房子了。

　　也许是看出简阳脸上的疑惑，李远程直接了当：“她要搬出去。”

　　“……李老师，我没问你。”简阳彻底无语，她觉得李远程实在不需要跟她交代这么私密的事情，如果是之前觉得心中苦闷拿她当树洞，她可以理解，可现在，这算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喜欢和你分享我的事，你不会出去乱说，这很安全。”李远程喝了口水，“不是不尊重你，是在你面前，我很放松。”

　　“树洞嘛，我知道的。付费树洞。”简阳看着李远程的眼睛，“但是我要是说出去，怎么办呢？”

　　“你不会的，简阳，你不会的。”李远程连续说了两个“你不会的”，就好像他很了解简阳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或许是他们分享了彼此最不堪的秘密，反而成为了某种类似“朋友”的关系。

　　“毕业前，不会；毕业后，谁知道呢。”简阳俏皮地笑，逗得李远程也弯了唇角。他发现，简阳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的梨涡比右边要深。

　　吃饱喝足，两人走出来，外面下雨了，他们都没带伞，还好，车停的地方不远，几步路就跑到了。

　　“李老师，谢谢你请我吃饭，能麻烦你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吗？”以往李远程都是送到学校门口，可是今天，简阳觉得，他们之间的某些相处模式，还有某些片刻，已经接近某种她觉得有点危险的临界点。

　　当人和人的了解程度到达一个临界点，就会滋生不安的情绪，基于这个认知，简阳并不觉得人被另一个人彻底了解是一件好事，有些时候这反而是应当保持距离的开始。

　　显然，李远程不这么认为，他坚持问简阳要去哪里，最后，还是简阳败下阵来，只好说，自己今天不回宿舍，报了个地址。

　　福利院？

　　由于简阳之前给福利院捐赠了电子钢琴，孩子们吵着要见她，说要简阳教他们弹电子钢琴。

　　本来是说第二天再去，但是刚刚吃完饭，福利院院长突然给她发微信说不太舒服，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准备今晚就去看看院长。

　　说起这刘院长，简阳是之前做志愿者活动认识的，后来加了微信，就一直保持联系，福利院只要有开放日活动，简阳必然会去帮忙，尤其在这边孤身读研的日子，这个福利院给予了她很大的精神支持。

　　车里播放着节奏明快的音乐，和李远程在学校通常保持的那种严肃孤傲的印象不同，他听音乐的品味非常“朋克”，重金属摇滚轮番上阵，一路无话。

　　到星星福利院门口，简阳刚准备和李远程道别，没想到李远程停好车后，紧接着也下车了。

　　“您这是？”简阳一紧张就还是会称呼李远程“您”。

　　“不能一起去？”李远程率先迈开步子，外面已经没下雨了，门口的保安认识简阳，“简小姐来了，刘院长今天直念叨你，她这膝盖一到雨天就开始不舒服，上次你带的膏药，很好用来着。”

　　“崔大爷，这是我领导，我们一起来看看刘院长。”简阳微笑着打招呼，这个崔大爷一直对她非常友好，常来常往的就认识了。

　　“这是你的地盘？”李远程小声问了句。

　　“是啊，进来了，就随我处置了。”简阳坏笑，李远程没动。

　　“怎么不走？”

　　“在思考你会如何处置。”李远程半开玩笑，“我是你领导，你说的哦。”

　　“是啊，请进吧，领导。”简阳作出邀请的动作，李远程笑出声，这是简阳第一次听到他不加压抑的笑声。

　　说起来也奇怪，李远程陪和她一起把刘院长送去医院检查，又开了药，折腾完已经大半夜，刘院长非要他们留在福利院，说开车这么晚回去也危险。

　　简阳倒是可以，她觉得李远程不会愿意在这里讲究，没想到李远程直接答应了。

　　两人就这样在福利院工作人员宿舍安置下来，简阳觉得，今天的李远程，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不过太累了，这个问题还没思考完，她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简阳在一阵钢琴声中醒来，是她熟悉的，G弦之歌，睁开眼，眼泪沾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