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夜手册（女A男O）》橙六

14、熟人相遇

　　“老大，你在看什么？”
　　“这个单词是希伯来文。”

　　“哇！”方世杰听得两眼发直，大拇指高高一顶。“老大，你现在变得这么有文化了，我都有点不习惯！”
　　“啧，什么话。”陈姝伸出手，在方世杰不解的目光中靠近，精准地捏住了那张聒噪的嘴巴。

　　嗯，黏上感觉舒服多了。

　　两人往更深处行去，视线逐渐洇成朦胧的水彩。翡翠与玫瑰红在雾里游弋，细碎光尘攀着空气织就星河。场地中央是八角格斗笼，混合压制的再生皮沙发冒着一股化学试剂的味道。可以点酒点歌，比起格斗场更适合称为夜店。

　　掏卡的动作终于让方世杰有了公子哥的轮廓，在侍者面前挥出个半圆，侍者立刻带路向暗门，整面墙的威士忌在迷雾中睁开琥珀色的第三只眼。

　　“装修倒是变了，不过格局还和以前一样。外面这个场子是给普通顾客玩的，纯粹的休闲娱乐场所。中高级顾客要坐跃迁舱到下面，也更血腥暴力，金额翻倍。我爸当时还非要考考我，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设计，我说我哪儿能知道啊，它爱咋设计咋设计呗，我爸就说我笨得omega都不如。”

　　“…”陈姝沉默了一会儿，“我猜是因为，如果只搞‘vip’，不需要普通顾客，那不过只是一种消费筛选，里面或许有什么灰色地带，但也不会太过，这样明目张胆就太蠢了，很容易盯上，被端掉。但像黑拳这种的事儿，要考虑能持续发展，就要包装在正规的东西里面。”

　　方世杰立刻如小鸡啄米地点头。
　　“诶对！之前有个高级洗脚城就是这么被端的，查出来涉及x钱和组织卖y。”
　　“那我们现在去中级区域还是直接去高级区域？我爸办的是顶级vip，虽然一般顶v只会去高级区，但其实是通卡，中级区域也能看的。”

　　“中级吧，一点点来，给我视觉一个缓冲。不过阿杰，我觉得你爸那个说法忒粗糙，老李头就跟我说，知足比‘聪明’重要。”
　　“那老大你为什么来军校啊？”
　　“…，不知足呗！！！”

　　跃迁舱缓缓下行，三面的全身镜有三色光可调。陈姝好奇地碰了碰，“这镜子真好，照得毛孔都一清二楚，比咱宿舍厕所的镜子强太多了。你不觉得咱宿舍镜子模糊的还不如打盆水吗？”

　　“…啊，咱宿舍那个镜子吧，其实还有层膜没撕来着。用了快一学期了，还是银铄先发现的。不过毕竟一屋子Alpha，对这玩意从来是能用就行，发现这个问题后，我和罗斯表示了惊讶。”
　　“然后呢？”
　　“然后就继续这么用了。”
　　“…”

　　靠。
　　有时候真分不清Alpha宿舍和贫民区的区别。
　　陈姝回忆起自己辛辛苦苦叠出的豆腐块，被方世杰一屁股坐成了面饼，感觉有哪里硬了，低头一看，原来是拳头硬了。

　　声波先于光线抵达咬住视网膜。跃迁舱的闸门滑开时，两人肋下撞击出不安的频率，五步，向右是浸满铁锈味的逃生通道，五步，向左是正在流淌的血色。

　　上一场的赛事结果已出，输光筹码的人横卧在正中，密布淤伤的背脊湿漉漉拱起，像暴雨中缓慢沉没的诺亚方舟。余温尚未散尽，暴突的肌肉还在鼓动，他猛地呕出一口气，粘稠的红像一颗被戳破的爆珠。

　　工作人员将他抬下去，没有当场死亡是这些拳手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到了清算赌狗的时刻。无数面孔被光影削成残片，瞳孔里结着血痂的网，喉管的振动类同困兽的断爪反复刮擦过铁笼。他们曾经对那个拳手寄予厚望，把他当作自己的摇钱树。正如方世杰所说，这里的金额从小到大，抵达这一层的人们早已疯狂，在逆风翻盘的幻想中压上全部身家，又不惜借钱复赌，最后仍一败涂地。

　　陈姝的后颈腺体忽然刺痛，本能的被其他Alpha的信息素激起躁意，视线移向来源。

　　“你上次已经拿你的omega妻子抵过一次账了，那这次你还有什么东西可抵？嗯？”
　　穿皮衣的女Alpha用刀尖挑起男Alpha哆嗦的下颌，残缺的左耳像被老鼠咬过一口的馕饼。而男Alpha双手已结下足足三个惨白的茧，可本已愈合的裂缝却又一次因贪妄重生。

　　“我…，我…”他嗫嚅着，求生欲在喉咙里发酵，涤纶裤/裆漫开潮腥的痕色。
　　“快点！”女Alpha的刀刃更近一寸，抵着他的咽喉催促，“老子可没功夫陪你在这儿耗！”
　　“还有一个omega儿子！”他大喊，在遗失婚戒后，他又出卖了童真。
　　“给你们，都给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这一次吧！”
　　“哼，走！带我们去，别想耍花招。”

　　“那个孩子…，会被卖去做什么，他还能…活下来吗？”陈姝明知故问。她必须以天真换天真，才能缓解喉咙里被浇灌下沥青的灼烧感。可每个字都在玻璃表面结成白霜，已留下证人擦拭不去的指纹。

　　“如果那群人很急着要钱，他多半会被卖掉器官，就，活不成了。”方世杰无法撒谎，正如他必须澄清谣言，良心总在最重的节点警醒着他。“如果那群人不急着要钱，那他就会被玩弄后卖进夜场，虽然活着，但恐怕一辈子都爬不出来。”

　　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人，烟圈从唇边散开时，眼底的浑浊和贫民区巷子里的人没什么两样。可总有些东西是不同的。陈姝见过饿得发慌的人蜷在断墙下舔舐伤口，而此刻却有人正把熨烫妥帖的人生，一页页撕成雪片。

　　“算了，我们走吧，我不想试了。”她抓住方世杰的手想要逃离。这种鬼地方呆久了，肺叶会涨满比酸腐更邪恶的铁锈味。
　　“太好了，我一来这儿就头疼，这会儿真要吐出来了。快走快走！哎，我就说嘛，你不如考虑考虑我给你爆金币。”

　　两人逆着人流走向跃迁舱，又一声响铃在身后沸腾，新的拳手已然踏进钢笼四壁，人群在失重的兴奋中溶解成粘稠的红肉色块。

　　下意识，陈姝回头的时候，方世杰也回了头。
　　那人收拳时带着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偏转，肌肤上缠着的绷带渗出斑驳的靛青。侧脸瞬间，令两个逃跑的人不得不再次折返。

　　“老，老大，你快看，那个人，是…，银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