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树暮云》颜君无

43、澄澈

　　沾了点江邵然的缘由，林承安这一晚没怎么睡好，总是不自觉要去设想江吟的过往。

　　和其他人比起来，江吟的优秀不是因为他本人就足够好，不过是在环境打压下，被迫成为“别人家的孩子”而已，谁又愿意这样？

　　[明天你要不来学校一趟？反正送你家那位上学是吧]

　　沈回纯粹来添堵的。

　　[？]
　　林承安就没觉得他安好心了。

　　[嗐，这不是某个傻缺想、泡你家那位吗？你也听到了全过程，他非得说要跟你碰碰面（毕竟他都想让你们离婚了），这不是为了恶心一下人，我那啥……你懂呗？]

　　林承安险些把他给拖进黑名单了。老实说，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他对沈回的印象是：话少、可能有那么点好心、甚至稳重。这不，就发现这厮原来是黎洋那一挂的，除了智商这一块儿。

　　[哦，不用这么麻烦，我信你是打得过他的，国外不都流传说中国人会功夫吗？正好你给他展示一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

　　不是啊这，你就这态度？这么不上心？

　　那这不得跟人好好掰扯掰扯？

　　[首先，这是你男朋友对吧？对男朋友上心不应该吗？看别的男人跟你男朋友接触你不吃醋吗？其次，你也就露个面的事，既让某人知难而退，你对象还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完成学业，然后你俩就回国大大方方谈恋爱，岂不两全其美？]

　　嗯，说得很好，下次请闭嘴。

　　[你的“首先”我不反对，“其次”后面的既又，应该是因果关系，不是并列]

　　其实他注意力都不在这边，一心全扑自己男朋友身上去了。屏幕对面某个人还在琢磨他的话。

　　沈回：虽然我觉得你语文学得很好，但是……

　　[你阅读理解就是这么找重点的？]

　　[所以你是嫌弃生活太暗淡无味，特意多吃了许多盐吗？]

　　[人话]

　　[你很闲？]

　　沈回沉默了一下，特别真诚地发问：[你没被打过吗？难道你没有因为这张嘴收到过社会的毒打吗？]

　　嘶，可惜了这不是，还真没有。

　　理由：他们打不过。

　　不过这话他是没说的，林承安本来就没把注意力放在这边。江吟倒是始终专注，旁边的人干脆开了免打扰，把手机随意丢在沙发上去，又靠过去了些——就差直接往人家身上去了。

　　都不是专业人士，这画倒是变得生动。

　　手机屏幕没再一闪一闪的，沈回还在不在跟他“理论”也不知道，反正不关他事。

　　看江吟那般认真，林承安倒也不打扰了，熟练地钻进厨房。

　　估计是到了设置的时间，江吟慢吞吞收拾起来。林承安余光瞥见一眼，先关了火，过去帮忙，再看到江吟手上没有被摘下的戒指，缓声道：“明天别摘了，你爸已经看到了。既然戴着，那就保管好，这次随便买的，以后带你去重新买。”

　　最后这是个玩笑话，林承安倒是真有这样的想法，但毕竟是以后的事，这会儿主要是想逗逗江吟。

　　哪知江吟会很严肃地发问：“你不怕吗？”

　　“什么都挑明了，不在乎，反正有你陪我，这就够了。”

　　“……哦，知道了。”也许吧。

　　不过江吟自己没弄明白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管是这次，还是以前的某些场景。按照正常的流程，本来就不该是这样的。

　　林承安不是没察觉，但不敢明着说去医院的事，况且现在还是在国外。就怕到时候一提起来，江吟要情绪激动。

　　——
　　在沈回信息轰炸了老半天的情况下，林承安最终在这第二天给他回了个消息：[今天请假]

　　鬼晓得看到这一条的时候沈回脾气有多暴躁。

　　随后继续骂骂咧咧一通。惨遭忽略。

　　当然，这股戏精的劲儿过了，那还是很正常的，就是闲得没事非得给自己整点事出来而已。黎洋都受得了，再来一个也差不多，更是无所谓了。这俩本来就半斤八两的。

　　江吟一大早就出了门。

　　林承安倒是知道地址在哪儿，不过等结束后江邵然估计会把人给送回来，压根儿就用不上他。算了，就当他吃饱了撑的呗。

　　这个做父亲的是真的想带江吟去学习下，以后这种事只多不少，江吟总得挑起这个担子。

　　里里外外江吟都没表现出什么，反正就在边上安安静静做块背景板，又不需要他做什么，眼睛盯着看、耳朵竖起来听就行。在角落里也没那么引人注目，也不担心各种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

　　江家有意把家族企业延向国外市场，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江邵然也打起了精神。

　　因为是真的很重视，他没让江吟来，之前机会都会让江吟坐在这个位置。这次也自己带了翻译过来，完全用不上他。

　　省略掉中间大堆大堆谈条件的话，江吟就捕捉到最后一句“Hope to have a pleasant cooperation”，这就是谈妥了呗？也总算是结束了。

　　互相说了些客气话就各自散了。

　　江吟隔了些距离跟在江邵然后面，前面的人停下他也止步不前。

　　“他跟你求婚了？”

　　总归是提起这个话题了。戒指确实没收起来，面对父亲的问题，江吟有些纠结。

　　“我没说反对，没多大影响的事就是无关紧要，那孩子确实也还可以，等以后稳定下来了，我会跟家里坦白，你们迟早要面对。”

　　又是这样，反正只要不损害他们的利益，其他事，也只能称得上是无关紧要。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没有不同意。

　　只是江吟并不觉得庆幸。如果不是以这些事为基础，也不会得到现在的结果。真是那样的情况，他也没有那个勇气，只会选择一个人默默远离，互不打扰。

　　“我还有工作处理，或者先送你回去？”

　　江邵然并不问地址，说话的语气也不容拒绝，他没有询问江吟的意见，不过是在下命令。

　　毕竟江吟从不说拒绝。

　　“有人来接，不用麻烦。”倒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江邵然诧异了一下，其实是有些高兴的，至少这说明江吟的情况已经没那么糟了，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江箐然倒是说得不错，比起所谓的家人，他身边那位才更适合作为归宿。

　　“也好，那你等他过来吧……我先走了。”

　　江吟不再出声，原地等着某个身影。

　　林承安给他发了微信的，他也不想让林承安白来一趟。反正也不愿意跟江邵然走在一起。

　　人没离开多久，林承安过来了。江吟突然觉得很安心，不用一直持续紧绷的状态了。拉上江吟的手，两个人一同回了住处。

　　圣诞前夕，两个人坐上回国的航班。

　　林承安跟江箐然还算聊得来，加上这次回去怎么也得待上一两个月，到底是把这消息说出去了。不出意外，江箐然特地请了假，过来接机了。

　　自从那天过后，连江邵然联系林承安的次数都变多了。

　　他还是做不到和他妹妹一样的高度信任，差不多可以说这是对林承安的试探。可惜林承安每次都不愿意多说两个字，礼貌又疏离，江邵然后来仍找他，不过没那么会自讨无趣了。

　　也有另一层原因，江邵然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是不持反对意见，江吟爷爷奶奶可千万个不乐意。老头子积了大半辈子的威严还是很有作用的，江邵然也怕他，并非因为这是自己的父亲，单纯的畏惧。

　　总归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回国来是要待这么一段时间的，林承安“不情不愿”跟江吟分走两地。

　　什么心情呢？不清楚，反正林凝一看到就是那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没忍住调侃两句：“哟，一个人啊？啧啧，真可怜。”

　　“……”转头对一个小孩儿开口，“长大别学你妈，有事找爸爸。”

　　林凝一把给他拍肩膀上去，牵着女儿的手往前走，并示意他跟上。玩笑开过了，正事儿还得说。

　　“时差用倒一下不？”

　　“路上睡够了，缓一会儿就行。”一边说话一边打字，给老婆报平安呢。

　　看着一副专注的样，林凝不猜都知道他在干嘛。一时有点儿不知道开口说什么，这跟她家那位多少是带着点儿共性的。

　　“跟我弟夫最近怎么样？”

　　以前没什么所谓，现在林承安要闹脾气了：“你就不能换个称呼？”

　　“那就弟媳呗。”

　　“……呵。”改口真快。林承安很怀疑她之前就是故意的，真的，他有证据。

　　“这戒指……嘶，嗯？”

　　“随便买的。”

　　“看出来了，下次记得带我一起去，我不相信你的眼光，你可以无所谓，但我弟媳不能随便。不过现在……你准备带着它回去见爸妈？这定终身的事儿呢，你好歹也先通知一声。咱们虽然是普通百姓家，但这排面也得有对不对？他们那边不重视，我们可不能敷衍。”

　　林承安张口两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话：“……看不出来你结婚了还挺成熟？”

　　“我送你三个字母吧，G、U、N！”

　　为什么不直接说滚呢？因为边上还有个小孩儿，以后是以后，这会儿可不兴说。

　　又聊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林凝有意逗他，虽然每次都是自己落于下风。

　　这一趟回来，林承安真的觉得他姐的话更多了，本意是关心，偏偏她又非得调侃两句。关于领证这个话题已经说了不下十次，真是催婚催到累。虽然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总不能急过了头。

　　不过一说到结婚，他跟林凝确实是有的聊的。

　　然后不知道话题怎么过渡的，反正又从结婚聊到了工作。关于画室这个问题，林凝之前就在给他提意见，不过暂时林承安觉得没那个必要。

　　看林承安的态度，她也没多说什么，只催促着快些走，天冷了。

　　林承安狐疑地看她一眼：“哦，原来你还知道‘冷’这个字怎么写？”

　　林凝：微笑。

　　“你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要不你把你这张嘴给闭上吧？”

　　“行了，等会儿别真冻感冒了，我不关心你，我担心小朋友。虽然你不是生活白痴，但我怕你女儿不会被照顾好。”

　　“……”

　　谢谢，这点技能还是有的。